《世间碎片集》猫的毛

5、地铁里不准吃东西

　　深夜拥挤的地铁里，一个面带倦容的男青年吃下一片胃药后，趁巡逻的安保人员走后，偷偷吃起了面包。
　　旁边座位上一个头发发白的老人看到了。
　　“我说，能不能不要在地铁上吃东西，有点素质好不好。”
　　男青年吃力咽下面包。
　　“对不起啊大爷，我忙了一整天，连饭都忘了吃，胃实在是不舒服，就吃一口。”
　　老人听到“大爷”两字似乎有些不高兴，开始嘲讽。
　　“再忙还能忘记吃饭啊？坐办公室又不是让你搬砖。”
　　这句话扯断了男青年残留的一丝理性，他闭了闭眼，咬了咬牙，让不满宣泄而出。
　　“办公室多累你以为就坐着什么也不用做吗？一天坐十几个小时除了要做自己的事情还得伺候甲方。东西马上就要，要什么他还不知道。同事给力也就算了，不给力还得帮同事擦屁股。这还只是工作的事情。你知道现在男青年压力有多大吗？房贷车贷信用卡房租家里父母下面小孩哪样不要钱趁年轻努力奋斗，这句话没错啊！所以我现在同时在做两份工作，忙到没空去医院，更别提好好吃饭了。你们只知道催孩子结婚生孩子，那你们知不知道他们光活下来就已经用尽所有力气了？又知道有多少男青年猝死了？我真的，好累啊！”
　　一口气说完，男青年无力地蹲了下来，抹着泪。
　　车厢里安静地可怕，乘客们有些点头，有些低头失落，有些抹了下眼泪。
　　“……就为了这些，我每天也就坐地铁的时候有空吃饭，我吃个面包怎么了我就吃个面包啊……”
　　说着说着他不争气的哽咽了起来，无法说下去。
　　这时男青年背上搭上了一只手，是他身后一个大汉。只见这大汉身体魁伟，双眼泛红，一口的东北腔，手臂上有因为体型变化被撑开的龙纹身。
　　“哥儿们你说的对！就我们这以前还是个祖国的花朵，现在就成牛粪了，别哭！吃个面包咋地！我陪你一起吃！”
　　说着东北大汉竟从身后拿出一个锅盔啃了起来。
　　“对啊我这么辛苦！喝杯奶茶怎么了！老娘不减肥了。”
　　转头一看，是一个女生，正拿着大杯的奶茶呲溜呲溜喝了起来，喝得那个坚定啊，喝得那个大义凛然。
　　一个瘦瘦的男生见状，也拿出韭菜盒子。
　　“我也藏了很久了！”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拿出了啤酒和鸭脖。
　　一个穿连衣裙女孩拿出了榴莲……
　　这群男青年，来自全国各地，有着各自的背景故事，却怀着同样一个梦想来到这个一线城市。他们想要过上自己希望的生活，但是可笑的是，为了追求这种生活，他们甚至要牺牲掉生活，甚至是生命。
　　这个世界太多规则了，规则到要把任何一个形状都变成圆形。
　　这群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他们吃着各自的东西，吃得坚定，认真，壮烈。老人似乎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了男青年的倔强、勇气和热血。
　　老人知道，这是一群军队，对抗生活的军队，而现场的不是硝烟，是各种食物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他知道他无法与之抗衡，他输了。
　　老人身体软了下来，不再辩驳，任他们吃着东西。
　　“我知道了，你们吃吧……但我想说，我不是老人，我今年才35，我是程序员。”
　　老人脱掉外套，里面穿着格子衬衫。
　　“程序员？程序员哪有这么早下班的？”
　　“是啊不是都十二点才能回家吗？”
　　“嗯嗯，我还听说经常通宵。”
　　大家议论纷纷，程序员沉默了一会，倒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要止住即将倾泻而出的情绪，忍耐着说。
　　“我今天是被离职了。35岁的年纪，加不动班了。”
　　“……”
　　大家沉默着，心里想着最近的事情，也许还想到自己，危机感瞬间四伏。
　　“那……”
　　男青年打破了沉默。
　　“你拿到N+1了吗？”
　　大家转而看着程序员的秃顶，似乎很担心。
　　“拿到了，人家这么大企业，不会为了这点钱毁坏自己的名誉，毕竟我是有公众号的。只是……未来是要怎么办，我真的……我这么大年纪……女朋友都没时间找……我……我以后……呜呜……”
　　程序员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一个苍老男人的哭声，深深刺痛现场每个人的心。
　　“……其实……其实我也没吃饭……但是……根本吃不下去……对不起，一开始这么说你……你们吃吧……呜呜呜……我真是个垃圾……”
　　他已经开始语无伦次，情绪的墙在这个地点这个时间，瞬间崩塌。
　　一只拿着蛋糕的手伸进他的视线，是那个喝奶茶的女孩。
　　“吃吧，甜食可以让你开心起来。“
　　“……谢谢……”
　　“吃吧……”
　　“一起吃！吃他丫的！”
　　“吃！！！大家一起吃！“
　　大家都拿着各自的食物开始认真吃起来，与其说吃，不如说是啃。咬牙切齿，怒目圆睁，口水横飞。
　　这个车厢里，有吃面包的，有吃锅盔的，有喝奶茶的，有吃榴莲的，有喝啤酒吃鸭脖的，有吃螺蛳粉的，还有吃蛋糕的……好不热闹。
　　随着喜欢的食物慢慢下肚，他们的情绪也从愤怒、不甘、沮丧中渐渐走出，脸上洋溢出一种过年的气氛。
　　程序员满脸奶油，高声大喊。
　　“我想通了！哈哈哈！被辞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混了这么多年，要技术有技术，要人脉要人脉！老子自己创业！”
　　“yeah！”
　　大家一起欢呼，仿佛自己也找到了一条光明的道路！
　　东北大汉甚至跳起了扭秧歌。
　　“你们干嘛呢！车厢里，禁止饮食！禁止喧哗！”
　　突然一声吆喝，让欢乐的背景音乐停了下来——吃鸭脖的赶紧按下暂停键。
　　男青年回头一看，是地铁里的安保人员，他巡逻回来了。众人见到地铁安保人员，瞬间将食物全部收好，各自默不作声，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留下空气中各种浓厚的食物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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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
请大家不要在地铁里吃东西，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