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碎片集》猫的毛

6、临盆

　　阴暗的环境里，一只蟑螂叼起一个食物残渣爬过了一个裸露脚踝。女人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脚上传来链条的声音。女人恍惚地睁开眼睛，嘴巴干涩。她环顾四周寻找可以喝的东西。
　　这是一间封闭的卧室。墙壁和窗户已经用隔音棉和胶带被封死。东西十分杂乱。地上堆满了吃完和没吃完的外卖盒和散乱的一次性餐具，里面已经发臭发霉，成了蟑螂和蛆的食堂。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有机物和霉菌的气味。
　　“水……”
　　穿着发黑睡裙的女人用被绑住的手翻开那些垃圾找水喝。从肚子的形状来看已经是怀孕了。她找到一瓶还剩一口的矿泉水，将水倒到了嘴里。
　　她意犹未尽地丢掉矿泉水瓶，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如果不是肚子提醒她，她都快忘了自己被关了多久了。粗粗算来，差不多半年吧，而关她的，正是她的合法丈夫。
　　半年前，因为那件事，女人原本想堕胎离婚，但是没想到被丈夫一气之下敲晕了绑在卧室里。每天上下班之前准备好外卖丢在卧室的地上。而女人因为手脚被绑着，就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贪婪地吃着外卖。
　　“你就像条狗一样好好听话，就不会死。”
　　她不是没有反抗过。以前的她还会偶尔发个关于女性权利的文章分享到朋友圈。本科学历，主张结婚以后要独立自主，但是自从她怀孕以后，她被丈夫说服辞掉工作在家养胎。再加上上班有些年岁，确实也觉得每天应付老板和客户累得慌，想休息一下。没想到就是这样，让自己一步步地踏入地狱。女性的反抗在男性的暴力面前变得软弱无力。所有曾经说过的独立、自主的话，现在都变成了一个个拳头，打到了她的太阳穴、鼻子上、脊柱上。
　　疼……好疼
　　疼让人屈服。
　　女人不敢再做反抗，只得每天这么苟活。原本她以为自己麻木了，死了和活着没有任何差别，但当那天，孩子在肚子里动了一下以后，她开始变了。孩子的手和脚在肚皮上印出一个个凸痕。她一天比一天感觉到这个小生命的和自己的联系。这个感觉和养宠物有一些相似，却又感觉更加紧密。相似在于她也是宠物的唯一依靠，紧密在于，她可以在黑暗中闭上眼睛感受到婴儿和她的共同心跳，可以通过脐带感觉到孩子和自己的连结。
　　以前的她和其他的年轻人一样，并不想要孩子。倒不是因为怕疼，而是她没有信心去给孩子一个很好的生活，很好的人生。不管是在哪个国家的互联网里，总是出现各种匪夷所思地丑恶的事情来证明这个世界的不美好。尽管热点出现又会被快速删除，但也阻止不了那些事情存到她的思想里，变成一个心结。直到男人出现改变了他的想法。
　　他很理智地指出女人身上的问题。
　　你说的那些事情都是网上来的，真假难辨，而且你所担心的那些事情实际上都是没有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那就是不存在的。你在为没有发生的事情担忧，这样就会活的很累，实际上很没有这个必要。与其担心世界和平，不如想想今晚想吃什么。
　　男人的这番话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让她以为从此有了靠山，生命有了意义，但如今只有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如果不是孩子，她随时都可以死，因为她对人生的期待全都毁在了男人手里。但她不能毁掉孩子的人生，毕竟她已经间接毁掉了两个生命的人生。而也是因为它们，成了她被监禁的导火索，让她看清了男人的真实面目。
　　它们叫雷欧和宝宝，一只狗和一只猫。是女人和男人交往之前领养的。雷欧在被领养之前，是城市里走丢的流浪狗，在被安乐死之前，被女人领回家。那时它身上还有很严重的皮肤病，大概是因为这个才被抛弃吧。女人领它回家以后，取名雷欧，进入医院半年才将皮肤病慢慢养好。狗狗很粘她，每天上班之前都依依不舍，下了班又兴奋地使劲摇尾巴，从来没有在家里拉屎撒尿过，对食物也是不挑不拣。而猫则也是被主人抛弃。主人估计一时兴起养了猫，可过不久就觉得麻烦不想再养，于是便给了女人。刚来新家的时候猫躲在角落里三天没有出来，不吃不喝，偶尔出来也是在猫砂里撒个尿再去碗里喝个水就又躲起来。庆幸的是雷欧并没有冲它汪汪叫，而是守在一旁等它出来。有时还会把自己的玩具叼来放猫面前。第四天，女人起床时，看到了猫在狗的怀抱里睡得很香，而食物也少了大半。
　　啊……真暖啊……
　　年纪轻轻的，猫狗双全。
　　如果我嫁不出去，就和你们一起过，我们不会分开。
　　她曾经这么抱着猫和狗说到。
　　她的生活因为宠物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每天都想着早点回家、加班有了动力、冬天冷的时候有猫狗暖脚、看着好玩的猫狗动图都会笑一天。比起复杂的成年世界，猫狗的世界让人觉得纯真又美好，很治愈。
　　而当她每每想起和雷欧、宝宝的生活细节，女人总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些许美好存在的，但也因为这些，让她在目睹雷欧和元宝被男人从21楼丢下去的时候，痛不欲生。
　　那天男人和女人再次因为怀孕和猫狗的关系吵得不可开交。女人一再强调猫狗身上没有弓形虫并且不会影响她对孩子的爱，而男人却认为会有其他疾病，并且动物毕竟是畜生一旦吃醋对孩子造成伤害就太晚了。而女人却意识到，真正的原因是因为男人从来不爱动物，只是为了追求女人才答应。女人当时看他是个忠厚老实的人觉得很有安全感才答应，没想到婚后的变化这么大。
　　我们离婚吧，我是不会抛弃雷欧和宝宝的，孩子我也不打算生了，这样你也没什么负担了。
　　听到女人说要堕胎离婚，男人想到付出的彩礼和几年的精力财力，一下血液冲到大脑，将猫狗先后丢出窗外。
　　女人愣了一下，急忙跑到楼下，却见猫狗躺在水泥地上一动不动了，眼睛还睁着，气孔流着血。
　　她突然觉得，心脏也随之被砸碎了。
　　突然女人被肚子一阵绞痛拉回现实，女人刚喘过气来，没过一会，又接来连三地传来一阵阵的疼痛。
　　要生了。
　　她的两腿间流出羊水。
　　她知道，新的生命……要来了……
　　外面的门锁开了，传来重重地脚步声。男人回家了。他打开门，手里拎着外卖。却见女人在满是羊水的地面挣扎。他拿开口球让她可以大口呼吸。
　　“求求你！求求你带我去医院吧！”
　　“你这个婊子，你肯定想着去医院生然后告发我吧！做梦吧！不可能！就在家里生！”男人虽然有些紧张和迟疑，但是顾及到可能会暴露自己的恶行所以坚持女人在家生。
　　我就知道……
　　女人其实一点不意外。
　　男人在旁边准备好热水毛巾洗孩子，准备好剪刀剪脐带。但当他蹲下观察女人充满血色的□□时，一时傻了眼，转过身去。
　　女人注意到了这点。
　　他害怕。
　　男人转过去。
　　快点生！要是孩子有事，你也活不成。
　　这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肚子一阵阵的疼痛，好像把内脏全都搅乱了一样。她全身不断地冒着冷汗。她知道，今天可能会死在这里，她之前对生活所有期待、连同她还没出生的孩子都要埋葬在这里了，就算可以不死，以后的日子，将是地狱的另外一番景象。她看着男人不敢转头的背影，偷偷拿出藏在身后的一根东西。
　　“啊！！好疼啊！！！老公！！！快帮我！！！”
　　“我我我怎么帮啊你自己生啊！深呼吸啊使劲啊臭娘们！！”
　　“我，我喘不过气来……啊！！！！”
　　说着男人身后不再有女人的任何声音。他赶紧回头，只见女人躺着地上翻着白眼，喉咙里发出哮喘发作时无法呼吸的样子，身体不断地抽搐。
　　男人慌了，赶紧去掐人中。
　　“别死啊！你孩子还没生完呢！”
　　就在男人抱起女人掐人中的时候，女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她偷偷拿东西的那只手快速接近男人的脖子，插入，再拔出。
　　男人脖子一缩已经来不及，血从他脖子上的静脉不断喷出。他看清了女人手上的东西，是一根削尖了的筷子。
　　这根筷子，是女人一个月前准备的。她找不到任何武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次性筷子。竹子做的。这么纤细的植物，一旦遇风雨就会摆动。但就是这样的植物，确实异常的坚韧，就算别的大树被狂风拔起，它依然屹立不倒。枝干的锋利可把自然界大多数的植物都比下去。
　　就是它了。
　　她拿起一次性筷子，用牙慢慢啃。啃了第14天的时候，她的牙龈开始出血，但是依然再啃，直到这根筷子的前端，慢慢出现尖锐的头部。
　　男人捂住不断流血的脖子，气得想去踢女人，女人接着再一下，竹制的筷子插进男人的小腿内侧。这个位置在中医里叫三阴交，是一个穴位。如果在搏动中突然重击可能会造成人突然进入一种休克状态。女人插进去，再拔出来。男人大声尖叫着，但是这里被他加了隔音棉，没有人人能听到。
　　”你杀了我，孩子就没有爸爸了！“
　　“与其让他知道有你这样的爸爸，我宁愿他没有。”
　　他不断后退，远离这个眼珠泛红的女人。明明她下身还在不断出血，为什么可以做到这样的冷静？！只见女人慢慢站了起来。突然她一阵疼痛，下身哗地一下倒出更多羊水和血液的混合液体。男人趁女人扶墙喘息着，打开房间门跑了出去。
　　女人忍着疼痛，扶着墙一步步走出去。只见男人因为静脉的流血过多突然晕厥在了客厅。
　　“想死吗？没有这么容易！”
　　女人走向前蹲下，一巴掌一巴掌地把男人抽醒。男人慢慢醒来。十分虚弱。
　　“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老婆……”
　　“别叫我老婆，真的很恶心。”
　　她托起男人一步步走向窗户。
　　“不要……别杀我……我保证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它们经历过的事情，你也要经历一次。”
　　男人的身体大半探出了窗外，但他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女人抓住他的双脚，把他丢出了窗外。
　　BOOM！一声闷响，男人砸在了地上，结束了全部的恐惧。
　　路边的人尖叫着。
　　而楼上的女人□□因为用力再一次出现血崩。女人坐到了地上，一使劲，伴随□□撕裂般的疼痛，孩子终于出来了。女人扯过脐带，咬断。孩子发出哇哇的哭声。女人用尽所有的力气，晕厥了过去。
　　这时门外传来警察的敲门声。而屋里地板上，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躺着血泊里。

　　后记：女人和孩子都得到了适当的治疗和照顾，但因女人故意杀人而被男方家人起诉。又由于在哺乳期得到缓刑处理。在警察查明真相以后鉴定为正当防卫而无罪释放。

---

作者有话要说：　　-----------------------------------------------
猫猫和狗狗，也是我们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