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辞言

17、大事纪·风雅(其九)

　　宴饮终了，各家仆从带着醉醺醺的主家打道回府，而谢安跟着王羲之一起去太守府接女眷回府。
　　他看着韬光闷闷不乐，狠狠揉了一把她的小脑袋，带着醉意笑嘻嘻问:“年轻人，苦什么脸，多不好看！”
　　“叔父，我干了件坏事……”韬光很是纠结，还是把自己的猜测讲了出来。
　　原来，太守府里的韬光应付了郗夫人许久后，听到郗夫人说自家相公的“之”字俊逸非凡，有书帖上连写几个之都不重样，便以去观摩一番太守真迹为由脱身。
　　怎奈郗夫人铁了心让韬光陪着她，便唤在府中陪伴自己的次子王凝之去取书帖。(王羲之长子早夭，次子王凝之年长)
　　刘夫人奇道:“王二郎不去参加今日酒宴？”
　　郗夫人一脸自豪:“我儿步长生入道途，乃方外之人，自是不参与如此俗宴。”
　　刘夫人心中一惊，莫不是王家也有仙缘？世传王二郎生来体弱，王羲之恐二郎步长子后尘，分外照顾。王二郎身居府内鲜少露面，唯天师祭典等大事才会出现，难不成也和安石韬光一样？
　　安石说了，要入仙途，不踏仕途，少牵扯什么国祚兴亡。谢家现在主要由谢奕、谢万和谢尚活跃在官场上庇佑谢家子弟，是以他隐居东山，通过运作自己声望提升谢家的政治资本，这种间接手段不得不说很是有效。
　　韬光也头一回听说，她的世界除了叔父便没有其他世家子弟真的入道途了，一个没忍住，韬光袖中手指微动，掐算了起来，越算越不对劲。
　　这个人按理说应该命中平平无奇，晚年血光之灾，一生无道缘，怎么真的是已经引气入体了？！虽然很是微弱，不及叔父十一。
　　刘夫人再问时，郗夫人已是顾左右而言他，把这个事揭了过去。
　　等到人携书帖至面前，韬光好好打量了此人一番，好一个修眉朗目举止大方的翩翩佳公子，但是，体内灵气隐隐外溢有些散乱，倒似修炼功法不太高明又刚突破没多久的样子。
　　郗夫人含笑看了眼韬光，唤来王凝之说:“凝之，客人前来就莫要静修了，来，这是你谢家无奕伯伯的大女，世传‘咏絮’的韬光妹妹，你好好给她讲解一下你父亲的书法诀窍，相互交流讨论一番。”
　　王凝之恭敬地跟郗夫人行了个礼，转身向韬光道:“谢家妹妹，请。”
　　点评“之”字，韬光不由想起了王家人深信五斗米教，也是天师道，所以众人起名都带有“之”字，哪怕没有避讳长辈们也不以为逆。而王凝之的师承什么的，不会真的是天师道高人吧？
　　韬光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认真的听王凝之的讲解，韬光看着他一板一眼地学着父亲的样子，一丝不苟回答自己问题，韬光感到了很大压力。
　　面对老学究一般的人物，韬光故意岔开话题，问了许多深奥玄妙的问题，有些甚至挖了不少坑。这些问题在谢家书宴上都没有解决，甚至是谢安都认为辩论这些问题只是看谁的口才更好而已。
　　看着王凝之自己都绕了进去，韬光一针见血连抛了几个问题，看着王凝之古板的表情终于撑不下去，脸色也憋得涨红，她施施然说:“二郎心性不够稳重，怎能因为小小挫折而有伤风度？听闻二郎已入仙途，仙途心性便是如此？别是受人蒙骗，误入歧途，这世上歪门邪道可不少。”
　　韬光故意刺激王凝之一下，想探探王凝之到底如何，不料王凝之脸色一黑:“我道广袤，岂是你这种黄毛丫头就能理解的？若再如此辱我天师道，休怪我不顾王谢两家情面！”
　　果然，没想到一句试探这家伙就露了底，本来韬光还想再“无赖”一场，好好探一探的。
　　无趣的韬光“哇”地一声哭出来，声音不大，但带着灵气加持，远远穿透周边庭院。
　　听见刘夫人和郗夫人隐约的话语声传来，王凝之顿时慌了手脚。谢家女郎是外人，还是女眷，这要是传出去可是一个“以大欺小，以男欺女”的名号，哪怕以小孩玩闹解释，他都大了人家五岁了，拉不下去脸啊。
　　“你别哭了，我不凶你了，是你先说我歪门邪道的！”
　　韬光没理他，天师道真的有人在修炼？为什么天姥记载除了天姥山，其他问道者都在海外蓬莱和天外昆仑呢？
　　“小姑娘就是麻烦！”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以及郗夫人越来越清楚的询问声，王凝之冷冷看了一眼韬光。
　　韬光看见他双手附上灵力飞快探向自己要穴，妄图封闭自己感官，下意识拂袖转腰，袖上流光瞬逝，已是一把架开了王凝之。
　　王凝之不知道韬光也是求道者，而且修为比他高得多，自身灵气没有防备，一不留神回灌了回去，顿时经脉冲撞受了内伤，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恰好郗夫人和刘夫人赶来看见王凝之飞快向韬光伸手，韬光哭着挣扎拒绝，然后王凝之两眼一翻装晕。
　　刘夫人大怒，这厮明明就是看到长辈来了就逃避责任！
　　本来郗夫人就透露了两家结亲的意愿，同时表现出了对韬光极为喜欢，刘夫人哪能不明白郗夫人的意思？但是她对韬光有信心，就与韬光配合郗夫人演戏，把这件事先糊弄过去，等谢安回来再说。怎想到王家这么没品，居然行如此下贱之事！
　　刘夫人本就性格豪爽，深居内院行为却不逊寻常男子，顿时一拍桌案盯着郗夫人，阴着脸喝道:“郗氏，这事你要给我们谢家一个交代！你假意隔开我和韬光，就是为了让儿子行苟且之事？亏我还觉得你是个好的，没想到你竟然安得这份心！”
　　郗夫人也很慌，怎么回事？自己只是让儿子和谢家姑娘培养一下感情，凝之他也不是这样的人呀？
　　想了想，还是相信儿子的她开口:“刘夫人，此事定有误会，我儿身体虚弱已经昏迷，不如等他醒了再议？”说完，她转头呵斥一旁的仆人，“还不快去请大夫！”
　　“昏迷？怕不是装的！”刘夫人愤愤出声:“走，韬光，我们走，此事王家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谢家哪怕丢老脸将此事闹大，也誓不罢休！”
　　刘夫人拉着韬光转身就走。
　　韬光看着事态如此，不敢出声，只得止住自己的眼泪，偷偷凝了一道灵气帮王凝之平了一下激荡的灵力，让他很快就能清醒。
　　至于清醒后是否王家更为理亏，就不是她管的了。
　　走不多远，隐隐听见王家下人的惊呼:“醒了醒了，二郎他醒了！”
　　刘夫人冷哼一声，身边王家的丫鬟吓得一抖。她小心翼翼，所幸刘夫人没说什么。将谢家主仆送出府，她看了眼远行的谢家人，叹了口气，主家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
　　车上刘夫人听了经过依着谢安爆笑，还是自家人黑，王家这小子真的是傻，好大一口锅扣在身上还不自知。
　　谢安倒是沉思了一下，“韬光，你用灵力没人看见吧？”
　　“没有，叔父。他们哪能看见我动作。”韬光挺了挺胸，略带骄傲。
　　谢安安了心，白了自家侄女一眼，忍不住出言讽刺:“回去多吃点肉，看你瘦得。”
　　韬光顿悟，怒了:“老家伙，那有这么说你侄女的！”
　　“你看看你尽给我捅篓子，说你怎么了？你从小就是我养的，比亲闺女还亲，我说出来是为你好，看你骄傲得，挺什么！”
　　韬光背过身，不想理他。
　　刘夫人偷笑，果然，韬光一到安石手里就蔫了。
　　安石和自己在第二个孩子出生后已经不能有孩子了，没想到现在还会有这样一个小家伙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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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安石是一个极有肚量的人，他被人嘲讽反复无常却依旧面不改色(出仕时小草远山的例子);生死存亡依旧洛生吟“浩浩汤汤”;淝水之战时自在下棋以安人心……
他能被品为名士第一人我个人觉得不止是帅气外表，精深玄学，巧妙口才，宽宏度量……还有一颗赤子之心，是以我认为他开明，见识卓绝却又不刻板，能和你高谈阔论，也可以和你相互打趣，甚至为了自己喜爱的东西如下棋什么的，和你耍个赖皮。
他对韬光就是亦师亦友亦兄亦父的存在，两人从另外的途径扛起谢家的大旗。他永远是谢家的保障，如果没有韬光，那么谢万谢奕死后，他就会放弃长生去为谢家承担起外界的风风雨雨。
以上，部分我关于安石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