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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第 176 章 偷天换日36 ...

  •   帷幕下落,戏腔余韵。

      戏里的人早已退下,戏外的人却还沉浸其中。

      红若尘双手相击,鼓掌喝彩。

      “真是一出好戏!故事精彩,唱腔优美,简直就是...应该怎么说来着?百转千回。”

      “予安觉得如何?”

      “偷天换日!”梁梦君与他对视,黝黑的瞳眸中氤氲着一片细碎光芒,有质问,亦有愤恨,“那童谣解出来的字谜,果然与你有关!”

      “你身上的伤,是为了遮掩他那块胎记,你吃东西时的细微习惯,尽皆与他不同!”

      “你...!”他带着怒意带着怨愤,眼尾缭绕着一层红,用手指着椅中的男人,却又不知要该说什么了。

      他能怪什么?怪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敢假冒他的兄长?敢窃国窃家?

      可这人开始也并非自愿。

      怪他知情不说贪恋浮华?

      可他在魂丘也曾受尽屈辱险些丧命。

      那还能怪些什么呢,他不知道。

      “我如何?”红若尘斜挑着一侧眉角,一腿屈着,一腿伸直,胳膊肘搭在膝盖上,十足一副市井相。

      “我也不想啊!”他从椅中起身,走到黄清扬身旁,伸出手指挑起她一缕发丝,眼神幽幽似是能望穿时空,“他这人呀,待人温和,若是认定了谁,就总想着要掏心掏肺的对人家好,好到连他自己也顾不得了。”

      “你们看,他宠爱的弟弟,将他坑到了魂丘和亲,他喜欢的姑娘,转眼竟成了他的弟媳,你们鼓乐吹笙饮酒作乐的时候,”说到这里,红若尘猛然将亭中那厚重的棉帘子扯下来一扇,指着不远处的太子府,“他也许正在那座府上,供人淫乐。”

      “你们温香软玉怜蕊折花的时候,他也许正独自一人忍受酷刑。”

      “你们知道吗?”他手中用力,蓦然揪起黄清扬发丝,拖拽着她走到亭边,冬日狂风,正好吹响了头顶的安魂铃。

      “就算是这样,他心中仍是盼着你们好的。”

      “你们,又可曾对得起他,哪怕半分?”

      亭中的红若尘仿佛化身恶鬼,他顾不得那佯装的高贵身段,顾不得亭中矮几后还坐了几人,他眼底布满血丝,猩红成了一片,将黄清扬按压在亭边廊柱上。

      只一回头,便能瞧见这百尺高塔之下的地面,街景变得那般渺小,人如蝼蚁。

      “哇”地一声,怀中婴孩放声大哭,他被母亲的踉跄颠簸扰了安睡,皱着眉眼,努力地看着面前惊慌失措的娘亲,伸出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想要寻求安慰,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稚子无辜,”梁梦君瞧着眼前一幕,“你又何必做到这一步?”

      “你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无辜,”红若尘乍然回首,“那他呢?那我呢?”

      “这世上又有谁是不无辜的?”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这些话,不正是你们这些人平日里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给弱者听的吗?我现在就全数还给你们。”

      “至少在这摘星楼里,我是主,我是尊,我才是你们该听命该膜拜的对象!”

      他几近疯狂,状似恶鬼,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些,黄清扬半边身子都仰到了亭子外面,头上的素白丝绦被风一吹,与发丝纷乱纠缠在了一起。

      “你...”她忍着恐惧忍着惊慌,强自镇定地将怀中婴孩往前递了递,“要报复就冲着我来,饶过这个孩子!”

      眼角的余光正瞥见街上繁华,与她记忆中的魂丘有些不一样了,观音庙前冷清了许多,不似当年那般花天锦地,也少了那一眼温柔的瞬间相惜。

      那时她还未做人妇,在眼神相碰撞间便羞赧低眉,再也不敢多瞧半分,可心里却又有些说不出的期待,心跳蓦地加快,似是一只林间小鹿。

      不自觉地,眼角就滑落一滴清泪。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忘了最初心动,忘了脑中那一抹白衣,也忘了错肩时是怎样的脸红心跳。她想查出父王死因,便只能委身于一个更加有势力的夫君。

      她与红轻尘,不过是各取所需。

      “求你,饶了宇儿。”

      “双目猩红,状若癫狂,口出狂言,四肢疯瘈,”季临歌剥了瓣橘子放入口中,缓缓起身,“你这是病,得治。”

      季神医今日这一身装扮是少见的素雅,葱心亮绿的外袍换成了一袭白衣,头上歪斜的扎着根丝绦,慵懒随意地拢成马尾,被斗篷遮盖的衣摆上还绣着守孝的纹饰。

      “拖久了终归是不好的,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百草堂?八折优惠童叟无欺。”他挑着眉,辞气闲雅地又往前踱了两步。

      “你才有病!”红若尘乜了他一眼,“我劝季大神医还是乖乖坐下少管闲事的好,方才你们喝的茶里,我可是加了佐料的。”

      “嗯,”季临歌点了点头,“你是说千夜罂?”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嘴里放了瓣橘子,然后嫌弃地撇了撇嘴,将剩余的都抛到了桌上,“就说魂丘不适合种橘树,酸得掉牙。”

      红若尘眼神一暗,又瞧了一眼季临歌桌上茶杯。

      “别瞅了,”季临歌道,“加了料的茶我喝了,不过又给自己喂了颗解药,”他自怀中掏了掏,摸出一颗糖豆儿似的小米粒,“喏,我这儿还多得是。”

      “我说你差不多就行了啊!就像梁梦君方才说的,你该杀的也杀了,该出的气也出了,留下我们几个在这破亭子里吹凉风,这就有点儿忒不厚道了啊。”

      “季神医说得倒是轻巧,可我还有回头的路吗?”红若尘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到底是谁非要抓着我不放的?又是谁满天下的传那首童谣,偷天换日,窃国窃家,你们都是些出身高贵的,一生下来就衣食无忧锦缎绫罗,我呢?我就活该被扔进泥里被人践踏被人羞辱被人凌虐吗?”

      “我也有爹娘兄弟,也有亲人心疼!”

      “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说到底,”梁梦君蓦然抬眼,“你还是舍不得如今的权利地位。”

      “没错!”红若尘一手指天,“又有谁,能舍得了手握权柄生杀予夺的快感?”

      “我要你生,你便能生,我要你死,你就得死。”

      “这些,本就是你们欠我的!”

      梁梦君将蓝宣交到了季临歌手里,长身而立,玄色衣摆猎猎作响,他双手负立身后,与眼前那猖獗狂热的疯子仅有米远。

      “我们从来未曾亏欠过你什么,欠了你的人是黄云深,是黄安,是早已下了地狱的魂,你现在将这些拿出来说事儿,是不是强词夺理了些?”

      “那他呢?”红若尘指着黄清扬,“红若尘呢,你的兄长呢?你们可敢扪心自问,都不曾亏欠于他吗?”

      “有何不敢?”

      “呵!你梁梦君人品高洁,自是问心无愧,可是,其他人呢,整个红国呢?又有几人能如你这般,自持一句俯仰无愧天地?”

      “红国是否亏欠于他,”梁梦君步步紧逼,“又与你何干?”

      “你别过来!”红若尘扼住黄清扬脖颈,“再近半步,你兄长的遗孀恐怕就要侍王陪葬了。”

      “更何况,”他嘴角弯扬,露出一丝诡异笑容,“千夜罂的毒,阻气血噬心脉,你即便是想救她,恐怕也有心无力。”

      亭角的安魂铃随风而响,好像亡故之人回魂浅诉,与昔日相知相交做最后告别。

      梁梦君手握朝仪,却又不敢妄动半分,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只能听闻幼儿哭喊。

      红宇的嗓音已有些喑哑,他还闹不明白眼前状况,只在心中埋怨娘亲为何没有像往常一般哄着逗他。

      “梁梦君,”黄清扬这一声不大,却将亭中所有人的注意都唤到了自己身上。

      “照看好宇儿。”她勉力一笑,“我这一生,的确是对不住他。”

      她浑身最后的力气,都用来将手中婴孩抛出,她此生最后的句子,是在嘱咐一个尚且可以信赖的人照看好自己的孩子。

      她曾错过了那段最纯粹无垢的朦胧爱恋,便再也寻不回当初那回眸的瞬间心动。

      后悔吗?她想了想,也无所谓了吧,她毕竟曾是黄国的长公主,她也有自己的责任。就算不能抛头露面为家为国,却至少,也应查清楚当年父王的死因。

      她委身于灭国之人,便也只有以身殉国这一条路好走。

      何必苟活!

      她借着廊柱抵住后腰的力道将红宇抛出,脖颈后仰,终是离了些眼前男人的钳制。

      她身上还穿着黑白相间的丧服,是祭国,亦是祭夫。飘落时宛若一朵白菊染了些墨,被风一吹,瓣落花零。

      红若尘手上一松,不可置信地回望亭塔之下的街市。

      这世上,原来是真的有人不愿苟活的。

      梁梦君怀中的孩子受了惊吓,哭声更厉了些,他从未做过这种哄娃娃的事情,只能将他抱紧,继而轻拍。

      许是手上的力道大了,也许是红宇恍然觉察出了什么,这一拍,他便更加嘶声裂肺地哭了起来。

      “给我吧!”季临歌伸出手,“再这么哭下去非得毁了嗓子不可。”

      他在小儿背脊处轻抚安慰,又捏了颗饴糖给他裹着,这才算是消停了些,由嘶嚎变做了低泣。

      “你可满意了?”梁梦君脸色发黑,他无比厌恶这种无能为力之感,眼见着想救之人殒命,眼瞧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般凋零,心中涌出无限愤懑。

      “满意?”红若尘笑道,“满意!”

      “当然满意!你们都死了才是随了我心意呢!”

      他转过脸,脸颊染着一抹病态红晕,眼尾也是湿红的,“你们都死了,我才能安心啊!”

      “予安,你说对不对?”

      “你这个疯子!”

      “没错!你说得太对了,我就是疯子!”他眼神一凝,“是谁将我逼成这样的?是谁让我发疯的?嗯?”

      “你们三国争霸,又与我何干?”他垂下头,眉目蹙着,眼尾落下一滴清泪,“我只想安心过活啊!我没想过这么多的!都是你们,是你们逼我的!”

      朝仪出鞘,梁梦君再也不愿多说。

      “妄动内力,爆体而亡,”红若尘挑了挑眉,“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季大神医可没把解药分给你。”

      此话一出,一旁戴着欢喜面具的侍者却显得有些慌乱,他不自觉地便往红若尘身旁靠了靠,手指在衣袖中相互搅着。

      “怎么了?”红若尘瞧出丝异样,满脸的冷意竟是消融了半分。他看了一眼那侍者,“不舒服就回去呆着。”

      “那就同归于尽!”梁梦君一剑直刺,正指红若尘咽喉。

      “呵呵!”这千钧之势竟只换得他轻飘飘地一声冷哼,“我孤家寡人一个,倒是无所谓得很,只是可怜了蓝二公子,此后余生恐怕都要孤独终老。”

      “啧啧啧,也不尽然,世上之人多无情,说不定一转身,人家就能找个更好的呢,”红若尘眉眼含笑,“我瞧着季神医对蓝二公子,就很上心嘛!”

      他若说个别人,闹不准还能乱了梁梦君半分心神,可季临歌,那是蓝宣的长兄,又有什么好想不开的。

      剑尖直刺,近在咫尺。

      亭口守着的兵卒对眼相望,长剑亦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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