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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第 177 章 偷天换日37 ...


  •   按小话本中的描写,往往都会在千钧一发之际出现奇迹,亦或是手持赦书的传令官高喊一声刀下留人,亦或是从天边飞来一抹神仙掠影,白衣翩跹指尖轻弹,便能将人救了下来。

      可现实中,刀剑出鞘,往往必伴血流。

      朝仪一出,一剑封喉,可流血的却不是红若尘。

      那侍者竟是个护主心切的,直接以身格挡,阻在了红若尘身前。

      “哥,哥,”他脸上的欢喜面具滑落,露出一张清瘦的,稚嫩的,还有些熟悉的脸庞。

      “别再,杀人了。”

      小七眨了眨眼,伸手在红若尘脸上摩梭片刻,“你,这个样子,我都,快不认识了。”

      “为什么?”红若尘将他揽在怀中,指尖是抖的,心也是抖的,整个人都有些惊慌失措,他想露出一个狰狞些的面容,可脸皮抽动半天,终归是绷不住了,剩下的只有不解,他不明白,他在这世上唯一仅剩下的弟弟,他唯一的亲人,为什么要阻他?为什么宁愿赔上了自己的命也要来阻他?

      “因为,哥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小七笑了笑,眼角滑落一颗泪滴。

      “我也,不希望,哥哥,伤了他。”

      指尖滑落,再也无法覆上眼前亲人的脸庞,再也无法收拾打扫那一方小院,再也不能接过他递来的温热食物佯装在不经意间与他手指相触。

      再也...看不见他温暖的笑,听不见他柔软的句子。

      对不起啊!小七想,你不要,生哥哥的气。

      “他是谁?他是谁?!”红若尘猝然抬首,望向亭内众人,“你告诉哥哥,起来告诉哥哥!”

      “哥哥,要让他们给你陪葬!”

      本就疯狂的男人如堕身成魔,他咧着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最终将目光落在亭口的兵卒身上,食指放在唇边,似是怕吵到怀中少年般,声音极近低缓温柔地说:都杀了。

      七名兵卒手握长剑,将亭中之人包围起来。

      梁梦君敛起衣袖,朝仪横扫。

      “出手稳着些,”季临歌道,“别把宣儿闹醒了。”

      他一手揽着红宇,一手轻拍蓝宣,语调和缓,自带着几分温柔韵味,竟是一副十足的贤妻良母模样。

      “速战速决,”季临歌撇嘴,“血腥气太重。”

      金铁相交,激起一阵火花。梁梦君回旋转身,剑刃上挑,衣摆翻飞下落,迎着对面逼来的剑气,玄色的外袍被划破一道口子。

      “啧啧啧,”季临歌点评道,“这是玩儿命呢还是调戏我们红大美人呢?瞧瞧瞧瞧,你们这都是什么下作招数?”

      “叮铛”一声脆响,如金玉相击,清莹婉转。

      一枚白玉令牌顺着梁梦君那破烂外袍掉落在地,却并未四分五裂,反而打着圈儿的转到了一边。

      周围七人眼瞧着那掉落之物,竟是相互对视,尽皆收剑回鞘。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毁约吗?你们的信誉呢?”红若尘瞪着一双猩红眼眶,“给我杀了他,杀了所有人!在场的,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恕难从命。”七人异口同声。

      “我付了银子的!”红若尘怒道,“你们还想反悔不成?”

      “玄冥楼的信誉,天下第一,”七人之中的一个答道,“可玄冥楼下属,绝不会与楼主刀剑相向,抱歉,这一单我们不能接。”

      “什么楼主?你们楼主早就死了,弄不好就是梁梦君杀的,你们还不快去报仇?”

      那人斜乜了他一眼,“前任楼主若想复仇,就不会将玄冥令留给他。”

      说罢七人一同手抱成拳单膝跪地,眉眼低垂一辞同轨:属下参见楼主。

      一时之间,形式逆转。

      “好啊!你们!”红若尘狂笑不止,“成王败寇!”

      “成王败寇!”

      他眼瞧大势已失,竟又悠闲地倚回了上首华椅中。指尖捏起了一颗橘子,慢悠悠地剥着皮。

      剥完了外面的橘皮,就剥里面的白丝,一丁点儿的剥干净,然后将橘瓣放入口中。

      他瞧着季临歌,幽幽道,“你觉得酸吗?”

      “这么酸的果子,我儿时都未曾尝过一颗。”

      突然之间,方才那个嗜血癫狂的魔鬼,竟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认认真真的在吃一个橘子。

      果肉的汁水溅到他嘴角,他便卷起衣袖小心的擦了,许是这橘子实在太酸,酸到人眼角都忍不住蒙上氤氲,胧上水汽。

      秋月残,秋月清,
      秋花秋叶落寒亭。

      水中月,水中影,
      水流花谢太无情。

      他突然就想起了在阴暗牢房中的那些日子,红若尘卷缩在角落,露出一抹温和的笑,然后轻轻念的这么一首小诗。

      他当时连字都不认识几个,自然是明白不了诗中含义,可如今再回过头看,那张被染满了泥污被掩埋在黑暗中的清俊脸庞,当时的神情竟是那般落寞。

      红若尘,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的。

      他只是不说,只是在心中仍给自己留了一丝希望,藏了自己的一份真心。

      一颗橘子终于吃完了,他站起身来,走到小七跟前,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来描摹眼前少年的轮廓,他不应当将弟弟牵扯进来的,如果没有前次的相认,那么这少年,也许依旧穷困,但至少能安稳度过余生。

      他本就是从泥污里攀爬上岸的人,如今,也不过是再一次跌入沼泽。

      “对不起啊,哥哥拼了命也要想找到你,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些。”

      “哥哥都未曾问过你的心意,就将这一切强加在你身上,想来你也是憎了我吧?”

      “哥哥...最终还是害了你。”

      地上的少年倒在血泊中,身上还带了丝丝温热,他双眼紧闭,细软的睫毛铺散开来,面容安详。

      “哥哥,来陪你。”他低下头,在少年耳畔轻声说,“你别怕,你再等等我。”

      水中月,水中影,
      水流花谢太无情。

      他嘴里念着小诗,转过头,又看了一眼摘星楼,蓦地踏步向前,竟也有一副广袖迎风,雅正韶澈之气度。

      太无情!

      他将最后这三字重复一遍,字字咬碎,轻吐如珠。敛袖翻飞,一跃而下。

      绛红色的衣袍被风鼓起,像极了一株未曾开放的彼岸花,像一团浓稠到化不开的血,像丹青水墨上的一抹艳红。

      花开彼岸,与冥界相连,墨色浓稠,血染山河。

      他眨了眨眼,就快结束了。

      风在耳畔呼啸,刮在脸上,猎猎作响。

      魂丘的冬天,真冷啊。

      冷到了骨子里,能将人的血液都冻结。

      直到躯体与大地相触,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便什么都不剩下了。

      自此以后,情也罢,恨也好,皆归荒芜。

      尘归尘,土归土。

      “这...”季临歌指着亭中廊柱,被扯掉的棉帘子当啷着一角,在风中掀飞飘扬。

      亭中灌进来大股寒风,安魂铃叮呤作响。

      “他就这么跳下去了?”季神医环顾一圈,“闹了这么大一出,就为了请我们来瞧他跳楼?”

      “哀莫大于心死,”梁梦君说,“他在这世上,了无挂牵了。”

      “这倒也是,”季临歌点了点头,“恨的人死了,爱的人死了,妄想的天下江山也没了,他要是还能活着,那才是煎熬。”

      就连高价请来的杀手护驾,转眼间都认了梁梦君为主,啧啧啧,季临歌心中感叹,这就叫大势所趋。

      这是命!

      他这一生,活得都像是一个笑话。

      季临歌俯身捡起地上的白玉令牌,塞到梁梦君怀里,笑道,“这玩意儿你可得收好了,关键时候能救命。”

      他眨了眨眼,怀里抱着红宇,打量着地上跪伏的七人,一脸好奇道,“你们就是玄冥楼的七情?”

      “是,”七人异口同声。

      “来来来,抬起头来让我瞧瞧,我可还没见过你们不戴面具时的样子呢!”

      “主人若无吩咐,我们便先行告辞了。”其中一人敛衽叩拜,得了梁梦君默许后,与其余六人立马闪身走人,似是多一秒钟都不想再与季大神医同室而处。

      好苦恼啊,七人心想,当郎中的,还是全大陆最有名的郎中,又不好得罪,难免哪天谁没个头疼脑热刀伤剑伤的呢,可这人嘴忒贱,又恁烦,若是换个不开眼的,早就一剑解决了。

      方才的喧嚣不复存在,偌大的摘星楼瞬间冷清,只余地上还有丝丝血迹未曾干涸。

      “坐吧,”季临歌指了指身旁一处空位,收敛了方才那副调笑的眉眼,“这里应当也不剩下什么人了。”

      梁梦君随他所指,就地落座。

      “你还好吧?”季临歌捏起一个橘子,抛起来又接在手中,拿着逗弄怀中婴孩,“千夜罂虽然不是什么难解的毒药,若是发作却也麻烦。”

      “无妨,”梁梦君瞧了一眼血泊中的小七,“他不会给宣儿下毒。”

      “我说呢,”季临歌意有所指般,“怪不得梁梦君竟能这样的气定神闲。”

      “原来早就心中有数。”

      “你有话直说便好,”梁梦君道,“不必与我如此。”

      “你看看你看看,我不过就是随便说说,你黑着这么一张脸干什么?”

      “我打也打不过你,跑,估计也跑不过筑梦亭的眼线,更何况,瞧现今的局势,还得再加上个玄冥楼。”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将手中橘子抛起,然后接住,细细的剥了皮。怀中的红宇弯起眼眉一笑,伸手就要去接。

      “本来还想着能不能用千夜罂的解药跟你换一句实话,可如今这副样子,我估计着应当也问不出什么了。”

      倏然间,梁梦君一抬首,正对上季临歌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你到底想说什么?”

      “予安啊,”季临歌剥开一瓣橘肉,“宣儿是我的弟弟,仅剩下的,唯一的弟弟了。”

      他说这话时神色黯然,指尖紧攥,指缝中滴落汩汩橘汁。

      “你是要同他在一起的人,我总得要求个安心。”

      果汁滴落满桌,晕开一层涟漪。季临歌取了个帕子来擦手,再抬眼时,眉梢都浸染上了一丝谐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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