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源之水》灰白长桥

106、血与火

　　“走。先避开攻击。他们的目标毫无疑问还是牧师营地。”
　　突发的危急时刻，夏果断先做出了决定。他虽然无法储存魔力，但精神力依然能够使用，藉此他能够判断出元素汇聚的方向，以及天空中的高位法师正在准备的法术。
　　凯赛尔一把抱起乔拉，埃诺克则靠近夏，两人身上都腾起了斗气的微弱光芒，随时准备爆发。他们向着远离牧师营地的方向移动，帐篷之间的通路上都是惊慌失措、盲目跑动的士兵，直到一声军号吹响，士兵们才开始向着同一个方向飞快地移动。
　　埃诺克清楚这号角的含义，道：“他们在聚集队伍，分散列队。”
　　用不了片刻，法师们的魔法显然已经完成了。魔力构筑的法术框架练成一片，火焰元素聚集成数十枚高度浓缩的火球，每一枚的大小显然都已经超过了一旁将它们召唤出的魔法师。
　　“[炎爆术]。”夏神色压抑地说道，“爆炸直径会超过二十米。要注意提前预判它们落下的位置。”
　　他的脑海里也隐约闪过了一个身影，象征着辛特兰，甚至整个世界的魔法巅峰。那人须发全白，常年穿着古典魔法师的棕色长袍，体格消瘦、神情冷漠。
　　“诺斯拉尔的议员”之一，法师协会的发起三人之首，“法圣”卡拉奥。
　　构建法力通道、汇聚其他魔法师的魔力到一人身上，进行超规格施法，这虽然是一个较为普及的经典魔法，但控制的难度会因作为成员的魔法师其位格增加而急速攀升。如果成员全部是高阶魔法师，以夏所知，大概也只有一直在钻研古典魔法的卡拉奥能办到了。
　　而且，[炎爆术]这种简单粗暴、压缩魔力来转化成破坏力的魔法，因为其消耗巨大、控制困难，已经被大多数法师淘汰，也只有卡拉奥会选择用这种法术进行打击。
　　但无疑，其效果非凡。一旦那些火球落地，乔拉见到过的那一幕就将重演。没必要出人意料、反复革新，只要对方依然无法应对，那么经过验证、效果良好的魔法就一定是最合适的。
　　“法师向来是不参战的。”夏一边与凯赛尔他们一起远离法术目标，一边盯着空中那位因为在极远处而只能看到微小影子的灰袍法圣，“既然他回来了，那另外两位‘诺斯拉尔的议员’应该也返回了才对。迭伦和伽希亚拉尔向来都反对法师参与战争，提倡限制伤害性法术，为什么他们没有阻止卡拉奥？”
　　埃诺克冷笑了一声：“这是个混乱的时代，混乱就是世界的潮流。想要维持秩序，说不定已经被洪水淹没，溺死了。”
　　他又道：“单纯的魔法攻击虽然可怕，但并不能造成致命的破坏，只会让奥拉变得警惕，立即撤退，开始思考对策，包括让奥拉的法师们也参与战斗。他们也无法获取战果……但他们的主力军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行进到这个位置。我想还会有后续的骑兵在法师后方在法术的掩护下冲锋，扩大破坏。”
　　“一次还不够么？难道基纳，或者弗洛德真想只用一模一样的方式直接追赶撕咬奥拉的军队，直到全部剿灭？”
　　还被凯赛尔抱着的乔拉突然开口说道：“我记得听到他们说过一共有三支主力，除了中央军以外，一支是魔族人为主的游击队伍在东侧，还有一支在迷雾森林之外的平原，原本是为了包夹、压缩辛特兰军队的活动区域。”
　　危急时刻，她反而表现出了超出年龄的镇静，虽然语气还有些惊慌，但也尽量清楚地将自己所知道的情报告知凯赛尔他们。
　　“也许是上一次的袭击让他们得到了奥拉的作战计划，因此才制定依靠法师的力量，从中央突破、撕开一道口子。”夏抓紧时间分析，“不需要奥拉军队溃败，哪怕只是后退一些，辛特兰就可以调集军力，直接回头包围西部迷雾森林的队伍，或是——处理掉魔族人的队伍。”
　　听到这里，埃诺克的目光微微一沉。
　　“来了！”夏突然停下奔跑的步伐，低喝一声，“他们的魔法完成了。”
　　天空中的火球已经从红色变成了中央发红、边缘炽白的模样，如同无数微缩的太阳。它们以相当缓慢的速度离开原本的位置，分散瞄准了以牧师营地为中心的、大约半径两百米的圆形区域，开始一点点落下——实际上，这是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实际上每一枚火球的速度虽然在无数的法术当中并不算快，但也超过了常人奔跑能达到的极限。
　　“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已经安全了。”
　　然而，一道白光突然自营地方向闪烁爆发，流星般划过天空，洞穿了刚刚开始落下的火球，并且继续穿刺向中央那位褐色古典长袍的“法圣”卡拉奥。
　　卡拉奥的面前闪过一片光芒，无疑是防御法术。随后那道疾驰的白光便猛地一折，向着天空射去，撕开了云层，消散在天空深处。
　　直到这时，被破坏的那枚火球才猛地炸开。它的提前爆炸引爆了周围的其他火球，这样的爆炸形成了连锁，其余的火球尚未落地便已经纷纷连片爆炸，在空中膨胀成无数枚巨大而恐怖的橘红火团，火焰飞散出数百米，虽然没有造成立即杀伤，给了原本应该在爆炸中瞬间焚烧成灰烬的牧师们逃生的机会，但却使得更大范围内的营帐疯狂地燃烧起来，包括四人附近的几座。
　　“卡拉奥看起来吃了亏。”夏躲开落到身边的火团，远远地看了一眼，“他的陡转之镜没有完全抵挡那道攻击。”
　　此时他们已经移动到了整个军营的外围。
　　“没想到奥拉军队里还有这么强大的人物。”埃诺克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那应该是一箭吧。”
　　“但是显然要射出那样的一箭也并不容易。”夏说道，“否则，那个人现在就应该再攻击一次，趁着卡拉奥展露颓势，将他解决掉。”
　　他转头看向凯赛尔，却发觉剑士的神情并没有因为避开了攻击区域而轻松多少。
　　凯赛尔也察觉了夏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神情凝重。
　　“我们有麻烦了。骑兵并不是从正面来的，这一次的骑兵是绕道侧后方进行包夹。”
　　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棕色的战马与灰色的盔甲在后方的山丘曲线上缓缓出现，如同钢铁巨浪般疾奔向军营。刚才火球的爆炸和军营的混乱盖过了迫近的马蹄声，等到骑兵出现，再做反应已经来不及了。
　　最前方的骑士高举长剑，骑着漆黑的战马，背后一道苍蓝的披风在疾驰中飞扬撕扯。他没戴头盔，灰棕色短发，相隔遥远，但凯赛尔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蓝色雄狮”泽撒尼尔。
　　在加尔恩罗斯王“重病”后，获得权力的拉克希罗与基纳的一系列安排下，他早就摆脱了曾经的背叛者之名。或许对他自己而已并非如此，但在民众眼他已经洗清了过去所为，重新顺理成章地“戴罪立功”，成为了南方军队中的一名将军。
　　这不是第一次袭击，毫无疑问有过一次经历的奥拉军队应对速度会快上不少，有不少人会及时躲避、逃出魔法攻击的范围——比起会化为灰烬火海的牧师营地，现在疲于逃命的士兵们所在的位置，魔法覆盖范围的边缘，才是最合适的切入目标。
　　这使得四人为了躲避多重炎爆术而移动抵达的“安全位置”，此时却正好位于骑兵冲锋的轨迹的中央。
　　虽然此时看上去还极遥远，但实际上用不了十几秒，以泽撒尼尔为首的骑兵就会抵达营地，他们没有任何办法避开；寻找掩体暂避，也因为四周的营帐都在刚才的空中炎爆下被点燃，烈火熊熊，无法进入；加之为了能尽快离开，他们此时的位置是在营地外围，附近根本没有足够安全的其他掩体。
　　埃诺克微微调整头盔，问夏：“你还有办法么？”
　　灰发的青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刺剑。
　　没有任何办法了。就像是在海岸沙滩看到巨浪滔天飞快奔涌，避无可避。
　　凯赛尔将乔拉放回地面，也抽出了腰间的长剑。阿兰兹雅的佩剑出鞘的刹那，一道淡蓝色的微光闪过，伴随着剑刃与剑鞘摩擦的轻微低吟，如同一声沉闷的叹息。
　　“我也好久没见过这把剑出鞘了。”埃诺克一边从背后卸下黑钢大剑一边说道，“听阿兰兹雅说，她不是这柄剑最初的主人。第一位使用这柄剑的人给它取了一个有些沉闷的名字，叫做‘湖之哀愁’”
　　凯赛尔看了余下三人一眼，迈着沉重的步伐站到了最前方，语气坚定：“不会没有办法的。”
　　“我们顶住，然后冲出去。”
　　铁骑踏破土地的轰鸣飞快迫近。他们抓住最后的一点时间，继续移动位置，避开了队伍的中央。
　　夏看了一眼乔拉，迈了几步。现在凯赛尔与埃诺克一前一侧，而他则站在凯赛尔的正后方，与骑兵成一线。
　　凯赛尔会正面挡下冲锋，埃诺克则从旁帮助，并且独自挡住一边的攻击；实力较弱的夏则在凯赛尔承担主要压力的情况下处理另一侧已经经过削弱的攻击，并且阻断后方可能的攻击。
　　而乔拉则被保护在最中央。
　　实际上，也正是因为有她在，三人不能采取凭借自身的强大实力与反应，冒险直接在交战中夺下马匹、借势突围的方式，那样的情况下他们很难顾及到乔拉的安全。骑兵的正面冲击对于常人而已根本无法阻挡，也只是因为凯赛尔和埃诺克武力夸张，才敢如此防御。
　　另一侧的天空，预先准备的魔法失效，空中的法师们开始使用各自擅长的高位魔法开始自由攻击。雷霆与烈焰倾泄而下，虽然能够造成的整体破坏已经不及最初多重炎爆术的十分之一，但在对于毫无反抗能力的普通士兵和牧师，这些魔法依然能够造成巨大的伤害。
　　“轰隆——”
　　魔法爆发的巨大的轰鸣如同为这次袭击中的死者所敲响的丧钟，泽撒尼尔所率领的骑兵也在刹那间如同尖刀般踏破藩篱，刺入营地，在帐篷之间飞快奔行、手中利刃挥砍，在难以抵抗的奥拉士兵之间掀起残肢与血浪。
　　几人避开了泽撒尼尔，但依然必须承受侧面骑兵的冲锋。披着盔甲的战马载着辛特兰的骑兵径直冲来，正面阻挡所要承受不仅仅是冲撞与利刃的劈砍，还有足以让普通人精神崩溃的恐怖压力。乔拉被保护在正中央，可即便如此，当她看到那驾着军马、飞快冲刺的骑兵时，依然感到手脚麻木、无法呼吸，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刀剑一斩两半。
　　当骑兵高举手中的阔剑向着凯赛尔斩去时，乔拉猛地闭上了眼，不敢去看。她听到凯赛尔的怒喝，随后便是一声令人心魂俱颤的恐怖金属厉鸣，还有沉闷压抑的撕扯。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刺眼的白色光芒。在这样光芒笼罩下，凯赛尔就如同惊涛骇浪中的礁石，钉在了四人的最前方，巍然不动。
　　骑兵冲来，他毫不躲避，以超出常人数十倍力量、泛着斗气白芒的一剑猛斩——骑兵手中的剑根本是在短得无法察觉的瞬间便已经断裂甚至破碎，而那柄闪烁微弱蓝色光芒的剑还在继续奔行，直到将士兵连人带马撕裂、血液肆意溅射。凯赛尔猛地以肩膀侧撞，冲击的巨大力量将骑兵连通战马撞到一旁，在地面疯狂翻滚、撞开了侧面的营帐，马匹和骑士都已经在这两击之下彻底化为毫无生命的尸体。
　　这一切，实际上乔拉并无法完全看清。所有的动作都在交锋的刹那结束，看上去就像是一名骑士直接撞在凯赛尔的身体上，随后便猛地向一旁像是垃圾般直冲、翻滚，最后毫无反应地成为正不断堆积的人与马的残骸其中一员。
　　一旁的埃诺克显然也已经血气澎湃，但凡是看到了那些破碎尸体、提前避开凯赛尔，尝试从他这一侧制造伤害的骑兵，都在他的暴怒下或直接被大剑在刹那间斩成人马四段，或被一脚踹在战马身侧、直接连人带马翻到在地、冲出十数米。
　　偶尔有骑兵在凯赛尔的一剑下还没断气，身体还忠实执行脑袋里的最后念头、想要攻击，也会被夏以刺剑格挡，再一脚踢开。第一击之后的攻击已经失去了冲锋带来的巨大威势，不那么难以抵挡。
　　骑兵冲锋的洪流中，凯赛尔与埃诺克一红一百的两道光芒，加上一旁的夏，硬是正面抵挡住了原本可谓无坚不破的冲击，反而像是绞肉机一般在身后接连不断地堆积尸体。
　　骑兵的冲锋大约只有一分钟便已经过去，但在乔拉的感觉中几乎就像是永远。当前方突然不再有敌人冲来，她甚至有些发怔，不敢相信这恐怖的几十秒真的过去了。
　　这一瞬间，他看到夏一步跨过她的身边，站到了凯赛尔身旁，飞快地将凯赛尔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担住了大部分重量。凯赛尔身上的白色光芒飞快地消退，显露出几乎将他彻底浸没的殷红血迹。那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刚才被他杀死、阻挡下的无数轻骑兵在身体断裂时喷溅而出的鲜血，这些血在夏支撑住凯赛尔的瞬间便飞快地沾染了他浅灰色、原本干净整洁的斗篷。
　　乔拉回头望去，那是一片炼狱般的景象。人与马的尸体交叠在一起，血液如同蛛网般在地面蜿蜒流淌，而远处是在蔓延的大火与浓烟中飞快远去、继续狂奔杀戮的骑兵。夕阳落到了山的尽头，残余的光芒如血一般鲜红而狰狞，遍布天空与山川、营地，分不清是夕阳的血液浸遍了大地，还是陆上的鲜血染红了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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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啦，昨天晚上没发 因为今早有事要早起，于是昨天就早早休息了，然而我的习惯是十二点后发，然后就把这事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