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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大声密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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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里走,建筑风格越熟悉,原始的,野性的,粗糙的。
死人一如既往不是什么大事,那群小孩虽然害怕,也没有持续多久,来处理的人很快,钟闻听着什么立案调查,本来很感兴趣,这座山的主人家邀他们去参加今天的祭礼,这才是此行的重点。
据说现在的话事人,原本是个孤儿,运气好,祭典的时候误打误撞闯入,恰好被选中了。于是火速被认下,对外谎称失散多年的血脉,一朝找回,开始被当成宝贝一样供着,现在也能够跟老人们分庭抗礼了。
“沈总对这件事很看重的,每年都要亲自安排人,确保祭祀顺利及进行,为了沈家的未来,真是呕心沥血。”
“嗯嗯,万一哪天一个不小心,又蹦出来一个无父无母的天选之子,你们沈总的事业也就后继有人,都要不了八年,就可以光荣退休,安度晚年去享清福。”
“比不上贺先生,有姐姐撑着,当然可以在人间畅行,沈总每天殚精竭虑,哪有您这么好福气,偶尔助人为乐,就有千金小姐要带着家业求婚,原本就事务缠身,真是不胜其扰。”
“谢谢夸奖,我这个人可能在吃软饭上比较有天赋。”话头一转,“不过我很有自知之明,只吃自家人的,还好有我姐姐。”
贺京芜很识相,没有继续说话,跟在人群最后。
此刻被遗落的白清岩:
“等一下,我跟少主,我跟那个姓贺的是真不熟,你们找我没用的。”
“而且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们只是来借路,绝对没有蓄意破坏的意思。”
身后三米来高的大洞,山风哗啦啦往里灌,显得他的话语非常苍白,毫无说服力。
他寄希望于日常失联的上司能大发慈悲看下手机。
谢天谢地,他居然肯接电话。
“你!人!呢!”不是说来凑热闹吗,不是说看戏吗,怎么真来当苦力了?
而且还是留下他一个人当苦力!
“在帮我外甥女找人。”
懒洋洋的声音从手机另一头传来,白清岩只恨不能传过去揍他。
“好好好,你帮外甥女找到人了吗?”不对他真的认了小雀妖当外甥女?
“找到了。”贺京芜很是愉悦。
“那你什么时候来救我?”
“你需要我救吗?我外甥女这边情况比较紧急点。”
“有,多,紧,急?”
“羊肉?不用了不用了,刚刚那扇烤乳猪都没吃完。”
“嗯?!你刚刚说什么?”
“我#¥%!@#&%……”
“我这边信号不太好,加油,坚强一点,我相信你,挂了。”
“贺京芜你大爷的!”
地府不像天官,也没有其他办事处人手充足,业务量与日俱增,有很多鬼差本身就是在服役刑期未满人员,时间旧了,总能遇上几个彼此之间有血海深仇的,两边关系一直都很紧张。
所以同事之间打打闹闹也很常见。
“每年这天都会举行祭祀活动,比除夕还要热闹,据说是某位先祖的祭日,如果办得好,族中会有人出现返祖,那是天大的喜事。”
“这什么祖宗啊,死了这么久还不消停。”
才解开禁言,贺京芜就在人家祭台下面指责对方先祖。
“老而不死是为贼,死了还这么能折腾。”
“这不叫祖先庇佑,这个叫阴魂不散。”方仪也跟着胡言乱语。
说的话确实有些刻薄,虽然是实话,也过于难听了。
“钟全说你知书达理,”钟闻面露不解,“这些年他是这么教导你的?”
“害,他哪管得了我。”方仪还颇为骄傲,见他脸色不对,立刻装可怜:“阿檀以后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会很乖很听话的,让我跟在你身边好不好?”
钟闻若有所思点头。
“别吃这么多,不消化。”
“没事没事,”嚼嚼嚼,“我回去找点石头吃。”随身带着的碎石子刚刚逃跑的时候全撒了。
“这个,将就着用。”他随手摸出几颗坚硬的石头递给她。
“哇,是红玛瑙!”
方仪两眼放光!眼疾手快接住,这个硬度!这个色泽!呜呜呜自己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清汤寡水的苦日子!
阿檀回来真好,再也不用风餐露宿捡石头吃了!
钟闻看着她饿虎扑食的样子,难以想象这段时间吃了多少苦。钟全也是不太懂照看小孩,看把孩子饿的,下巴都尖了。
“他们龙很喜欢宝石黄金,等下祭坛开了,去挑一些。”
小鸟似乎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有些不能入腹,摆着心情也好。
“好呀好呀,可是,那个谁,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那就更不用客气了。”
祭台边上摆着一圈小拳头大的小陶俑,刚才离得远,看不清。
“阿檀你看,好精致的陶瓷!”
你什么时候偷了一个过来?
钟闻顺手拿起这只被捡起来的小陶俑,釉面色彩鲜亮,以橙红,湛蓝,鹅黄为主,看模样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分辨不出男女,人头上有半个身体那么大的龙首,顺着背脊而下,尾巴跟腿连在一起,像是披着龙皮的人,也像是即将被龙吞没的祭品。
“一共有多少个?”
“不清楚,我刚刚看外面也有,就是没有这个好看,少说,几百个?”
“一千零三十三个。”
方仪不满地瞪过去,“谁问你了?”
“呀,怎么碎掉了?”龙角裂开一道纹,接着第二道第三道,顷刻间化作沙石从掌中滑落。
这么漂亮的东西,她还准备带回去收藏的,送人也行。
“可能年头久了,太脆弱。”
贺京芜糊弄小孩,方仪点点头也信了。
他其实看见,钟闻刚刚食指轻轻擦过龙首的双眼,陶俑身上遍布裂纹,碎了一地。
一群还没祭台高的少男少女被带着排队站好,随着主持祭祀的唱词起,很虔诚地跪下,等待先祖的恩赐。
“今年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上次返祖,还是十几年前,现在的总裁,十二岁就继承了纯种血脉,如今稳坐当家位子。”
“你们看,有光!”
钟闻看完了全程,心中有数。
台上剩下的人都投去羡慕嫉妒的目光,那个被选中的人欣喜万分,当场跪下猛磕几个头。
然后,他被一个老者带上了龙首,跟陶俑一模一样。
贺京芜注意到,带上龙首的一瞬间,那个人的眼神逐渐涣散。
“这绝对不是普通返祖,哪有连魂魄都变了的。”贺京芜看出了其中的不寻常。
"是龙魂。"
“将自己的魂魄撕成几份,通过依附在有血缘关系的后人身上,等到所有的碎片都瞒天过海引渡过来,本体也离复生不远。”
钟闻一语道破。
“这种仪式怎么会让不相关的人都看见?”
果然,四周布了结界,走不了了。
“打草惊蛇了,或许是这一批次的质量不好,所以邀请了血缘相近的其他妖族后人以作供养。”
“你知道这回事,所以将平时与你不和的同伴都邀请过来,是吗?”
钟闻目光如炬,问的是昨天疑似走失,又完好无损回来的,钟思远的同伴,沈如林。
少年低头不语,钟闻也没想着听他回答。
“据带路人所言,他们都将返祖视作无上荣耀,每年上祭台的要求极为苛刻,竞争激烈。”
“你不是普通人类,更不是普通妖族,你活了三百年,我说得对吗?”
“二百七十九年。”加上现在这个人的年纪,刚好三百岁。
沈如林顶着一张了无生趣的脸,这样的事,他做了很多年。
“还不算太笨,用后代作为容器,子孙延绵不绝,永远都会有复生的可能,果然是跟神走得最近的种族,深得他们真传,一脉的恶心。”
“你难道不也是这样吗?”
“恐怕跟你想的有所出入,”钟闻掩鼻,神色恹恹,“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这的确是一副干净的,崭新的身体,从未容纳过除我之外的灵魂。”
补偿也好,桎梏也罢,对于重新醒来,他早就有所预料,虽然情况比原先预想的还要差,神力几近于无,说话做事都受到限制,
“我们做个交易,你把灵魂给我,我帮你们全族解脱。”
很诱人,他也的确心动。
“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们确定要当着鬼差的面说?”安安静静旁听的贺京芜插了一嘴。
“别闹。”钟闻看到小龙明显有所触动,断然不能让这只鬼坏了他的好事。
“日复一日,感受到灵力血脉的流失,身体越来越沉重,感知越来越迟钝,说是新生,倒不如说是在被鞭尸,很不容易吧。”这样感同身受的话语,经过钟闻温润的嗓子娓娓道来,很能触动人心。
“只要交给我就可以了,一切都会结束,我会实现你的心愿,何必这么辛苦呢?”
贺京芜一面担心不远处即将暴起的祭坛,一面目瞪口呆,这真的不是什么封印了很久的怪物在诱拐不经事的少年吗?神情口吻都很像是那种蓄谋已久要毁天灭地的反派。
“我只需要一点点……”那眼神似乎是要将他整个活吞。
“啊啊啊啊尾巴尾巴!我的尾巴!”
“冷静点,你是鸟,哪里来的尾巴,羽毛着火而已,拔掉就好。”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这声尖叫一出,惊醒了两个当事人。
钟闻惊讶于自己的草率,果然是饿太久了。
“不好意思,执法而已,上次办案还是二十多年前,有些生疏。”
钟闻瞥见他缠在他腰间的骨制锁链,样子挺吓唬人。
“生魂虽然不在我职责范围,但这种交易,总不好当着鬼界少主的面吧?”
钟闻离开沈如林的方向,对着贺京芜点评道:“虽然不是生魂,倒也还算秀色可餐,大可放心,饿昏了头也至少得找一个品相媲美少主的人。”
语毕,未见怒容,贺京芜脸上可疑的一抹红。
“是看错了吧,”钟闻诧异,“鬼脸上怎么会有别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