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岛将明[破镜重圆]》眠芜

4、长岛将明 N

　　九点，庄明屿坐在车里再次看了眼手机，随即发动汽车，缓缓往前开了一百来米，直到“绍宁本帮菜”的横幅招牌闪着橙色的光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熄火停靠在一旁。
　　门口西装革履的男人迎来送往，礼数周到，不多时孟晗从店门走出，站定在了男人的身旁。
　　庄明屿坐在车内，注视着这一幕。
　　影影绰绰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看不清他的神色。

　　孟晗穿着单薄的粉色衬衣，慵懒地扎进了白色长裤里，她站在一片五颜六色的灯牌光芒中，白皙的脖颈微微扬起，是一个习惯性俯视的动作。
　　没一会儿，她对面的男人点了根烟。笑容满面。
　　庄明屿坐在黑暗的车内，面不改色地伸手打开了车前灯，然后“啪嗒”打开了车门。

　　孟晗转头看见庄明屿的一瞬，不由感叹绍宁真小啊，随即她就见庄明屿径直路过她，往前走去。
　　她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这时候要是再装不认识，以后解释起来一定是尴尬万分。
　　孟晗只得深吸一口气，换上满面欣喜万分的笑容，喊道：“庄……学长！”

　　庄明屿不出意外地停了脚步，闻声回首，对上孟晗明媚欣喜的面庞。
　　虽然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假。

　　“庄学长，又见面了。”孟晗抿唇笑道。
　　庄明屿站在台阶下，台阶上孟晗和李辰睿神色各异。
　　他哼笑了一声，说：“又见面了，学妹。”他把“学妹”二字咬得格外重。

　　孟晗怔了一下，依旧笑着向李辰睿介绍：“李主任，这就是比我高一届的庄学长。”
　　李辰睿古怪的神色早一扫而空，一贯的彬彬有礼，伸手道：“啊幸会幸会！”
　　庄明屿冷淡地扫了眼李辰睿友好伸出的手，没有回应。
　　孟晗双手抱胸，下意识地抬脚，作势要踢他。
　　就和六年前一样。
　　庄明屿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

　　李辰睿笑了一下，没有半点被拒绝无视的恼怒和尴尬，浑不在意地收回了手，说道：“学妹回头把庄医生微信推我哦！”
　　孟晗闻言，唇角的笑意缓缓垂下。

　　庄明屿的微信，大概从六年前就已经把她放进了黑名单。

　　她握紧了手中的手机。
　　齐之恒解救了她，他从停车场开出来，摇下车窗，喊道：“孟晗，回去了！”

　　孟晗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说：“我要先回去了，庄学长你记得加李主任微信。”说罢，逃也似地冲向了齐之恒的车。
　　她都没再看一眼那边可能还不太相熟的两人。

　　庄明屿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追随着孟晗一阵风似的离开的身影，口袋里的手指攥紧，身形微动。
　　台阶上的李辰睿冷笑了一声，转而温和地说了句：“聊聊？”

　　孟晗坐在副驾驶，垂首愣神地盯着手机上的微信界面，良久后她将好友列表拉到最后，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果然没有“庄明屿”的名字。
　　齐之恒在一旁，不住地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她的动作，终于问道：“刚才和谁站在门口聊呢？”
　　“Z大的学长。”孟晗如是说。
　　“这么巧？”齐之恒诧异，“很熟的学长吗？”
　　孟晗“唔”了一声说：“还好吧，在一个课题组呆过几个月。”
　　“哦，也在人民医院工作吗？”齐之恒来了兴趣，大概是觉得此人也可结交。

　　孟晗沉默不言，看着车窗外灯影闪烁，人影错乱，半晌才摇头低声说：“我不知道。”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孟晗就醒了。
　　她照例洗漱装扮，叫了份早餐，在咖啡弥漫的香气中打开了那份将要分享的手术案例。
　　那些早已了然于胸的专业术语在此刻渐渐有些陌生起来，就好像是六年前，庄明屿总是对她的论文吹毛求疵，恨不得写上整面比正文还多的批注。

　　孟晗无比确信——谁都这么认为的——若干年后，庄明屿和她都会成为那个站在医学顶端的心外科医生，会在一场又一场的研讨会中滔滔不绝地分享着自己的成功手术案例。
　　然后，因为分手的闹剧，庄明屿的人生惨淡收场，昔日荣光只剩她一人。

　　她看向窗外，在十二楼的酒店，遥遥望向和她相隔百米的诊所。

　　片刻后，孟晗关掉文档，打开了手机浏览器，面无表情地输入了“绍宁仁康诊所”六个字，搜索引擎没有如她所愿地展示出她想要的信息。
　　她有些泄气地正要将手机扔到一旁，就收到了章莹的微信消息。

　　【孟老师，庄大夫真的是个好人诶！他今早五点多就给我打电话，提醒我今天可以去诊所，他给我拿点葡萄糖，以后犯低血糖了就赶紧喝点。】
　　小姑娘还开心地给她截图了通话记录。
　　【天呐庄大夫真的太贴心了吧！这以后谁嫁给庄大夫，不得幸福死啊！】

　　孟晗面无表情地按手机：收拾好准备出发了，记得写会议听录报告。
　　也不管小姑娘是不是在那头哀嚎遍野，愤愤不平地收拾好电脑，“哐”地一声关上门，走出了酒店房间，惹得走廊上的人频频回头看她。

　　会场内再次坐满了人，主持人慷慨激昂地站在台上，把孟晗的求学经历、身家背景说得详尽宏大，就快把孟卓霖同志早年如何创业的经历都说进去了。
　　台下的医生们都纷纷交头接耳，时不时就会转过来，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孟晗面色冷淡，端坐在那。
　　“怎么样？这个介绍写得不错吧？”齐之恒在她身边笑着说。

　　在女外科医生越来越少的当下，心外科女医生的名头就足以让孟晗惹到一批人了，那些流言从来就没停过，私下里传成什么样的都有，孟晗着实是懒得掺和他们这些，她发再多文章，做出再多成功的手术，都不如她爸爸是卓瑾医疗器械公司的董事长来的有震慑力。
　　齐之恒知道这个道理，孟晗也明白这个道理，可看到一连串带着艳羡、嫉妒等各异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她还是不由地觉得烦躁起来。

　　“昨晚那些人都没怎么和你说话，你看着吧，今天保准都凑上来了。”齐之恒嘲讽地说。
　　孟晗反问道：“凑上来能怎么样？”
　　齐之恒说：“有这个资本为什么不用？多少人想要都没有。”

　　孟晗没再和他争辩，主持人一句“让我们热烈欢迎孟医生带来的案例分享”引起场内爆发的热烈掌声。
　　孟晗拿起文件夹，往主席台上走去。

　　照相机的闪光灯“咔嚓咔嚓”地闪着，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了会场大门旁角落的位置。
　　可今天那个位置却是空空荡荡。
　　孟晗的心沉了下去。
　　庄明屿没有来。

　　台下骤然停止的掌声将她从思绪中拉回现实，她站在主席台上，勾起唇角，换上温婉优雅的笑容，缓缓开口：“很荣幸，今天可以在这里和各位同僚分享交流，这是我在英国读博时，与我的导师Philip合作完成的一例全人工心脏移植手术……”

　　台下的章莹激动万分地给台上美丽的孟老师哐哐拍照，然后一口气全发给了早上刚刚加上微信的庄大夫。
　　并附上一句：【庄大夫，你怎么今天没来！今天是我们孟老师分享哦！】

　　会场大门外，庄明屿看着微信聊天记录里的照片，场内孟晗的声音顺着麦克风远远传出。
　　“……这个手术是两年前完成的，我至今都能记得那个4岁的孩子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虽然心脏移植手术已经相对成熟，但是很多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仍在苦苦等待心脏供体，能研发出全人工心脏，至少可以为他们延长一定的生命和时间。”
　　“……六年前，我也认识一位先天性心脏病的病人，一直在和心脏衰竭做着顽强的斗争，当时的医疗技术还无法还给她一个健康的身体，我一直十分愧疚，才会在出国后持续此项研究。”
　　庄明屿垂眸嘲弄地笑了一下。

　　愧疚吗？他想在孟晗的心里，这是最不可能出现的情感了。

　　场内爆发的掌声宣告者孟晗的演讲已然结束，会场大门打开，人们鱼贯而出。
　　孟晗站在主席台上，望向打开的大门，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出她的视线。

　　她不知怎的就突然反应过来，早上章莹贴心地给她截的那张通话记录的图片。
　　那上面，就有她在浏览器搜索不到的，庄明屿的联系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