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岛将明[破镜重圆]》眠芜

5、长岛将明 N

　　上午场研讨会结束，会场外再次人群涌动，车辆川流不息。
　　惠美超市的老板娘看着热闹，也不忘转头训斥站在一旁玩手机的女儿：“你瞧瞧人医生，多光鲜亮丽的职业，叫你当初非不听我的，考什么土木！女孩子家整天灰扑扑的！”
　　女孩约莫还在念大学的年纪，对她妈妈这番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头也不抬地说：“学医八年，归来仍是新人，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胡说八道在这！”老板娘作势要揍她，听到响动，转头一看，眉开眼笑，“小庄来了！”

　　庄明屿应了一声，站在柜台前，垂着眉眼看着玻璃柜里琳瑯满目的烟。
　　“怎么要买烟了？”老板娘看他站在那半天没动，有些诧异，“我记得小庄你不抽烟的啊！”
　　庄明屿没有回答，老板娘笑眯眯地说：“小庄啊，我记得你今年三十了吧，前些天后面小区姜阿姨托我问你成家了没，她家丫头长得水灵，和你般配着呢！怎么样要不要介绍认识认识？”

　　庄明屿没有回应老板娘的话，只是低声说了句：“云烟吧。”
　　老板娘拿了包云烟，连声制止庄明屿从口袋掏钱的动作，摆摆手：“别付钱了小庄！我们这一家子都麻烦你多少了，一包烟而已！”
　　老板娘很是热情，念念叨叨继续说：“你这孩子，这么老大还一个人，回家连口热饭都吃不着，天天守着这个诊所，男人有事业也得成家再立业啊！”

　　庄明屿轻轻摇摇头，掏出一张二十和十块的纸币，顺手拿了个打火机，转身离开，任凭老板娘唉声叹气的声音在身后追着：“你说你这孩子！少抽点啊，对身体可不好！”
　　他点了根烟，只吸了一口，就被呛得咳起来，他在咳嗽中又轻轻吸了一口，然后他就走到街道边，将只吸了两口的烟捻灭，扔进垃圾桶，转头走向和超市距离不过五十米的诊所。

　　绍宁市主办的这场心脏医学研讨会并没有影响到芸芸众生，仁康诊所依旧维持着往日的病人流量，既不算忙碌也不算空闲，附近百十米的居民有个头疼脑热的第一选择都是诊所。
　　庄明屿推开诊所的玻璃门，门上的蓝色风铃丁零作响，他抬头注视着那串风铃好一会，上面的裂痕还清晰可见，即便修补好了，日渐泛黄的胶水痕迹还是昭然显示着它曾破碎过的事实。
　　他想起两天前的那个晚上，这串风铃响起的时候，孟晗连看都没看一眼。
　　她已经全然忘记这串风铃。
　　千金小姐的心里，是对万事万物的飘渺无意，连他人宝贵的生命，对她来说也是毫不重要的。

　　直到里间医生办公室传来小护士嬉笑的声音，庄明屿才回神。
　　“……李医生，你是说真的可不许骗人哦！”
　　医生办公室里，年轻的小护士娇俏地笑着，李辰睿捏着她的手，笑着说：“那是肯定不会骗你的，保准过几天给你调去人民医院，天天和我见面才好呢！”

　　庄明屿若无其事地推开门，越过他们走到了里面那张办公桌旁，整理起了桌面文件病例。
　　小护士没想到会被人撞见，尴尬地红着脸挣脱开李辰睿的手，转身跑了出去。

　　李辰睿倒是浑不在意地理理略微凌乱的衣襟，回身靠在前面办公桌边，说：“庄大夫这表现和我听到的可不太一样啊！”
　　庄明屿没有理他。
　　李辰睿咬牙冷笑一声：“外面那些来看病的可都对庄大夫赞不绝口，说是热心善良，怎么刚才却能视而不见了？”

　　庄明屿“啪”地合上文件夹，抬眸冷漠地盯着他：“没事你可以走了。”
　　“这话说的多伤感情啊学弟？”李辰睿说，“孟小姐都来求我帮忙了，我可不得给她三分薄面？”他无意地笑笑，继续说：“我真是好奇，学弟和我这位孟学妹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居然能让卓瑾的千金都纡尊降贵地亲口求我，就为了让你去人民医院工作？”
　　庄明屿说：“你感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去问她。”

　　李辰睿嗤笑一声，说：“我感兴趣的可不止这一件事——不知道学弟早上有没有去听孟学妹的报告，可真是精彩纷呈，还说了一段感人的故事呢！闻之潸然泪下啊！只是那个故事的主人公，怎么听着实在是耳熟呢？”
　　庄明屿面色微微一变。

　　李辰睿欣赏着他神色的变化，闲适地笑着说：“孟学妹说的那位有先心病的旧友该不会就是你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庄明屿冷冷问道，神色不似以往的自若淡然，相反从眼底和嘴角都透露着他的不耐烦和恼怒。
　　李辰睿眯着眼说：“没什么，来关心一下学弟而已，毕竟没几天孟学妹就要走了，我可一定不能负她所托。”
　　他站直身子，掸掸并没有弄脏的衣领，将这医生办公室上下打量一番，悠悠地往外边走边大声地说：“庄大夫，好好干啊！这诊所交给你我可太放心了！”

　　庄明屿注视着他离开的办公室大门，攥着文件的手指缓缓松开，纸张一角起了皱，一如他微蹙的眉心，他伸出手指将那一角褶皱反复按压磨平。
　　搁置在一旁的手机“嗡”地响了一声。
　　庄明屿拿起一看——
　　【Mancy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孟晗躺在酒店的床上，举着手机，牢牢盯着自己发出去的微信验证消息。
　　屏幕左上角的时间从11：20变成了11；30，微信也没有弹出新的好友通过提示。
　　孟晗不信邪地退出微信，又打开查看，仍然没有。
　　她不死心地又把那个十分钟前她刚刚背熟的一串数字输入，这次她附加了一句话：我学生的葡萄糖什么时候送来？

　　果不其然，好友验证通过了。
　　【庄：？】

　　孟晗看着他的那个头像，一团看不清事物的深绿色，连带着那个问号一样令人讨厌，于是她继续打字：研讨会走不开，庄大夫给我送到酒店来吧。
　　这次庄明屿没有再回复问号，他回复了一张图片，是诊所的营业时间。

　　孟晗一骨碌坐起来，瞪着眼睛和营业时间的图片面面相觑。
　　她有点捉摸不透庄明屿的心思。

　　最初到绍宁，她小心翼翼，觉得庄明屿一定是不愿意见到她的，可是昨晚他还清清楚楚地叫了她一声“学妹”。
　　那声学妹让她不可自主地想起六年前，从针锋相对到极其亲密时，他都喜欢咬字清晰地喊她一声“学妹”。
　　于是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之间也许关系还没那么糟。
　　那么这又是什么意思？她都主动加好友了！

　　孟大小姐好脾气地想，就当是六年前自己赌气追求他还闹得人尽皆知的补偿，锲而不舍地继续发消息：你有听我早上的报告吗？我可以为卉尔做全人工心脏移植的手术。我查过，卉尔到现在都没有进行心脏移植，她一直都没有合适的供体。

　　庄明屿没有回她。

　　卉尔这个名字在她心底萦绕了一圈，孟晗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时隔六年第一次毫不避讳和庄明屿提起这个名字。
　　准确地来说应该叫“庄卉尔”，是庄明屿所谓的妹妹。
　　不在一个户口本上，也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是庄明屿六年前一直致力于研究心脏移植的缘故所在。

　　孟晗狠狠地踢了一下床腿，没想到劲使大了，也使歪了，踢到了脚踝骨头上，她立刻倒吸一口凉气，跌坐在地上，钻心的痛感顺着小腿窜到了头顶。
　　她丝丝吸着凉气，撩开裤脚，脚踝显然红肿起来。
　　孟晗抖着手准备给前台打个电话，准备自己冰敷处理一下再说，在心里骂了庄明屿百八十遍，然后她停顿片刻，挂掉了酒店房间的座机电话。

　　孟晗艰难地直起上半身，伸手去够被她刚才随手扔在床上的手机，然后啪啪开始打字。
　　【庄大夫，我刚才摔下楼梯，腿动不了了，骨折了T-T他们都不在，怎么办呀】
　　她心满意足又疼痛难忍地挪到沙发上靠着等人。

　　三十分钟后，孟晗如愿听到了门卡刷开房门的声音，她抱着手臂，说：“庄大夫，我就知道你是位救死扶伤的好医生……”
　　话音未落，她志得意满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门外章莹嘴巴绷圆，一脸八卦的吃惊表情，她身后站着四五个医院的急救医生，抬着担架。

　　庄明屿垂眸看着安静下来的微信界面，“卉尔”两个字让他不得不将手机立刻扣在桌上，重新整理起文件。
　　向来平静的诊所里却突然嘈杂起来。
　　“……你这样可不行啊！快坐下坐下！”
　　“这是要去哪啊！太危险了！”

　　庄明屿疑惑地起身往外走去，就见孟晗右脚悬空着，被诊所里的一群白衣天使簇拥着。

　　孟晗说：“庄大夫，我腿断了，你得负责了。”
　　她决定讹一把大的，接着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酒店太贵我住不起，怎么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