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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举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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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国,庆安郡,北泽县。
连日的酷暑,终究被一场秋雨打破,雨丝如烟,连绵两日,直至今日破晓方停。
街道上水渍未干,便有小贩吆喝声起,大抵是秋意胜了夏炎,就连街面那早起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商贩自不必说,早已连绵不绝。
人群中,一人格外显眼,身着白衣行步如风,英俊挺拔似洁竹,面如傅粉,明眸皓齿,不知是哪家翩翩公子。
公子沿街而行,直至一家包子铺前才悠然停下,望着青烟袅袅的蒸笼,公子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苏三哥儿,又来买包子啊?巧了,刚出炉的包子,前两天下雨,这也是新换的肉馅,鲜的不行。”
“行,马叔,给我来一包。”
“得勒~三哥稍等嗷,我给你挑几个大的。”
听马叔这么一说,公子总算按耐不住买了一包,马叔也是实在,直接在蒸笼中间的梯笼里挑,这里的往往是最好的,受热均匀,外皮不干也不湿软。
“三哥啊,秋闱定在几日啊,你马叔不懂字,便没去看官府贴的公文。”马叔一边说着,一边用油纸包好四个大包子,递给苏三哥。
“快了,马叔,后日就开始了。”苏三哥一边咬着包子一边含糊出口。这包子是他的最爱,尤为喜欢刚出炉的,哪怕是下人买回去都不行,每次都是自己来买。
“这么快嘞,你说我家小马子,能考上不?哪怕是个吊尾巴也中。”
马叔担心的感慨了两句,而他前面的这个公子,姓苏,名许安,字舟恒,是北泽苏家的三少爷。
苏许安的太爷爷苏慕丞,自二十三中进士,自此仕途坦荡,仅十余年便官升三品礼部侍郎,任文昌阁大学士,门人无数。
到了苏许安父亲这代,因为一些事情,苏父与家族闹掰,举家到了北泽县。
且苏父考举半生,屡试不第,只得从商,自此苏许安这一脉便断了仕途。但祖上的底蕴依旧,虽然从商,苏父依旧保持着书香世家的氛围。
而苏父在经商方面依旧没有天赋,只能维持着几家商铺的运作,就这还是从族中与他关系最好的二弟手中接管过来的。
今年年初,苏父忽染恶疾,卧病在床,无人打理,几家商铺的收益更加的微薄。
“马叔,诚泽灵光着呢,说不定能一路考中进士。”
“那便借三哥儿的吉言,马叔我今儿高兴,包子钱不用给了。”
马叔饱含风霜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憨笑,卖了几十年包子,除了面前的苏许安,还没有人说过这种话
“三哥儿可比俺家小子强多了,俺家马小子都说了,三哥儿的本事可比他大了去了。”
马叔从店铺里走了出来,用手在襜衣上狠狠的擦了几下,想要拍拍苏许安的肩膀,但刚伸手又停在半空,最后变成竖起拇指。
“马叔谬赞了,我只是多读了几本闲书,莫要抬举小侄了。马叔我先走了,侄儿也要准备举试了。”苏许安摇了摇头,把最后一口包子吞下,便拱手离开。
“三哥儿等会儿。”
刚走几步,马叔便在身后叫住了他。苏许安疑惑地回头望去。
只见马叔从破旧的布衣中取出了个粗麻编的小袋,小跑到他身前,将布袋放在了他的手上,布袋里叮当作响,不用看便知是什么——是铜钱。
“马叔!你这是何意?这侄儿可不能收。”
“打住!这是马叔的一点心意,你也别嫌少,就当做你准备举试的钱,我家小马子多受你照拂,叔都记着呢,莫要推让,这钱就当叔借你的,等你做了大官,也别忘了回来看叔。”
马叔说着说着,眼眶便有些发红了,这娃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打小就喜欢吃包子,哪怕是生病了,胃口不好,也要硬塞一个下肚。这侄儿也是懂事,经常过来给他家小子解惑经文,在他眼里,早就是半个儿子的存在。
苏许安站在原地愣住了,他看着手中的麻袋,又看了看正对他笑的马叔,想开口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十几年的寒窗苦读,一时间竟如泥牛入海,再说不出一句感激之言。
“嗯!”
良久,苏许安重重的点了个头,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尽管苏府渐渐没落,但拿出几十两银子还是绰绰有余印,这些钱仍对他来讲是小菜一碟。可对于一笼包子仅能赚几文钱的马叔一家,这却快是几个月的省吃俭用才能攒下来。
钱袋沉甸甸的,一路上苏许安仿佛是在拖着一辆马车,直到家门前,看什么都还是雾蒙蒙的。
......
两日之后,八月初九。
鸡鸣报晓,夜色未退,便有百姓将门面打开,或是整理店铺,或是准备挑担出门。
炊烟袅袅,逐渐从炉灶内升起,弥漫在街道上,吸引着早起的行人。
一家包子铺前,一屉屉蒸笼早就垒好,香味从中飘出,闻起来似乎已经熟了。
从蒸笼往上看,是一个老旧的木制匾额,上面刻着四个大字——“马氏包铺”
“小子,今儿别紧张,来,多吃几个,再看看书,这是你昨晚看的吧。”
马叔今早起的格外的早,虽然不识字,但会查数,数着日子也知道今日秋闱了。马小子刚起来,他就将早已准备好的饭菜端了上去。
“爹,您老嘴上说不紧张,自己都把襜衣穿反了。”
听到马小子的话,马叔这才注意到穿反了,嘴上笑骂着“臭小子,笑起老子来了。”身体则是将襜衣重新穿好。
“三哥儿今儿怕是不会来了,承泽,你走的时候带份包子过去叭。”马叔看了看天色,街道上依旧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唉!好,甚是奇怪,三哥逢遇考试,定会来吃包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马小子一边应着,嘴里还在碎碎念着。马叔在一旁听着笑而不语。
......
北泽县的考点设在县府旁,一处名叫青竹书院的地方,夜时下了场细雨,此时空气尚有些潮湿,但也洗去了最后一点酷暑。
苏许安站在人群中,静静的守在书院门前,门前有一对石狮摆放,偶尔有学子上前触摸,似是许愿举试顺利,引得苏许安不断摇头暗笑。
自己不努力苦读,偏还要去信那虚无缥缈的鬼神,还不如他身边正临时抱佛脚的人。此种行径,令他所耻。
“时辰已到,诸考生有序排队入院!入院前有检查,勿要骚乱!”
一个兵丁开始高呼,书院前瞬间安静下来,原本叽叽喳喳相互攀谈的考生们也开始有序排队。
本次试举,苏许安也听到过点讯息,据说是由青竹书院的祭酒——墨守心代为主持。
他是附近几县公认的大儒,早年入仕为官,因过于清廉正直,得罪了不少官员,后遭奸人弹劾,为官二十有四,最后落得了个铩羽而归的地步。
门口的卫兵仔细的盘查着每一个人的衣物,果不其然,抓到了几个妄想作弊的学子,最终哭爹喊娘的被赶了出去,也有几个泼皮耍赖,挨了顿打后才老实离去
轮到苏许安时,他先是朝着门内一老人拱手作揖,这才踏步接受检查。
而门内的老人,身高七尺,面容消瘦,留着山羊胡,身着蓝色布衣,看起来普普通通,犹如邻家老叟。但在场的很多人都认得,这是大儒墨守心。而他的到来也证实了传闻的属实。
但此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一些想要贿赂考官的人,暗中开始尝试别的办法。
墨守心点头表示回礼,心中则是盘算着这场考试需要重点关照的人。至少在他所经的考场,不能高中一只不学无术的害虫。
不然他对不起那些朝廷清流,也对不起面前这一群寒窗苦读数十载的学子。他们年少无畏,是对逐渐迈入年老的大凌,一剂最好的药方。
此刻,谁也没有注意到,县城外的陡峭山路上,一人正架着马向着粟山县策马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