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教室六》梦里烟花易冷

15、第 15 章

　　第二十九章
　　林目森驱车前往机场的途中，接到了林建岳的电话。林建岳从来不会打没有主题和目的的电话，他们俩从来不会有隔着电话叙父子情的时候。
　　“有什么事？”
　　“元旦假期回不回来？”林建岳直奔主题，显然也不想浪费时间。
　　林目森听到玻璃器皿碰撞的声音，想必是在喝茶。“不回。”
　　“上次见面的沈小姐，听说你们聊得很投机。假期不回来再见见吗？”林建岳品茶时情绪还算稳定，他难得露出点家长的温柔来，“现在哪有什么一见钟情，有感觉有火花再见见面，感情是需要培养的。”
　　林目森认为这句话是适用于他和宋醒的，感情需要培养。即便他现在对宋醒的感情可能谈不上旁人口中的喜欢或爱，但感情本就不能一蹴而就。他点头，认可了林建岳的观点，“确实。”
　　林建岳斟茶的手一抖，一直以来，林目森都对他的观点和做法嗤之以鼻，很久没有听到一句附和和认可了，实在欣慰。“所以这是同意回来了？我可以提前帮你联系好和沈小姐的会面，并准备合适的礼物。”
　　林目森打方向盘拐入辅路，下一个转角就到机场接机入口。B市的夕阳仍旧如油画般绚丽，他嗓音慵懒，缓缓开口，“不回去，我有事。以后不要再给我安排这种活动了。”
　　“为什么？上次不是说好……”
　　第一次，林目森在这个问题上打断了林建岳。他内心已有明确的答案，“我有想试试的对象了。”
　　林建岳还想追问，被林目森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林目森还是在等待的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宋醒，一个人一个行李箱一个背包蹲在马路边低着头。宋醒身上有很多独特的特性，难以用言语形容，但组合在一起就让其和其他人有很大区别。
　　林目森停好车，到对面要过一个马路。恰巧是红灯，林目森等待的途中可以大胆地打量宋醒。
　　他很喜欢观察宋醒一个人独处的状态，宋醒很像小时候家里喂养的第一只也是唯一一只兔子。林目森上幼儿园的时间里，它会在精致的笼子里发长长的呆，一点也不闹，抱着一颗胡萝卜可以慢吞吞啃很久。当林目森抱着它时，它会乖巧地蹭着林目森的手，长耳朵任由抚摸。
　　那只兔子品种普通，毛色也只是平凡的白色，是林目森和林立军去闹市区的那种人山人海的菜市场里看到，并以十分低廉的价格买进的。家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不喜欢，林目森却坚决要养。
　　可惜兔子没有活过多长时间，具体原因林目森也不清楚。在稀疏平常的一日，他放学回家被告知兔子已经死了被埋进后院。
　　那是林目森从小养过的唯一一只宠物。兔子死了后，他表面情绪平静，内心却体悟到从未有过的复杂的情绪，原来倾注的感情越多，越可能带来无法估量的悲伤。此后，林目森便不愿意再养宠物。
　　红灯转绿，林目森随人流走向对面，宋醒还蹲在那里，小小的一团，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林目森朝他走近，不像旁边很多接机的人手里都举着牌子带着鲜花。他双手空空，或许宋醒喜欢花吗？下次见面可以带一束。
　　林目森故意将脚步放轻，他从宋醒身后一点点靠近，直到彻底走到他身边后在一侧单膝蹲下，声音轻柔地问“在看什么？”
　　发呆的宋醒终于回过神，“在看云，都是不同的形状。”
　　林目森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天空，大片大片的云朵在霞光中流动。“确实。”
　　说着，林目森站起身，朝宋醒伸出手，“蹲多久了？快起来吧，一起去吃饭。”
　　宋醒看见那只悬在自己面前的手，顿了顿，但他只是犹豫了很短的时间，本能就驱驶他把手搭了上去。
　　林目森轻握住他的手，施力拉了一把，在宋醒站稳后，才松开手。
　　“谢谢。”宋醒小声说。
　　林目森没答，拉起宋醒的行李箱。“走吧，去吃饭。”
　　宋醒点头，跟着林目森身后，脚步轻快。没走几步，林目森却突然停下脚步，宋醒很疑惑，也停在原地，懵懵懂懂地问，“怎么了？”
　　林目森招手，面色并没有不悦，示意宋醒到自己身边来。宋醒跟上，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林目森与他平视着，决定还是逼问点话。宋醒的一些坏习惯还是要改改，不改他也要知道不该的理由。“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宋醒毫不犹豫地点头。
　　“为什么喜欢走在别人身后？或者说，单纯喜欢走在我身后？是不想我和你说话吗？总是走在我身后，都没办法和你聊天。”林目森语气很柔和，出口一个问题被拆分成三个问句。
　　宋醒没想到林目森会问，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奇怪，毕竟没有哪两个朋友走路不是并排的。他对别人不会这样，但这是林目森啊。走在林目森身后凝望背影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大学四年都是那样，他现在很难改正。反倒是走在身后会让他有一如当年的自然感。
　　但林目森却说“是不是不想和他说话”，完全是误解。他怎么可能不想林目森和自己说话，他巴不得林目森一辈子所有时间都不分给别人，只和他一个人说话。
　　宋醒脸红，他着急解释，一紧张就有点结巴，“不…不是，我习惯走在别人后面，有人领路比较有安全感，不是不想你和我说话。”
　　林目森直视他的眼睛，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宋醒以为他还是没有接受自己的解释，进一步道，“你刚刚想和我说什么？我以后都走在你旁边好不好。”
　　林目森的目的轻而易举地达到了。“边走边说。”
　　这是第一次两人以相同的步调并肩向前。很难想象，宋醒从跟在林目森身后，到站在他身边，几步的距离耗费了十年时光。
　　更甚，如果没有那些偶然得知的短信，这距离可能这一生都没有缝补的机会。
　　夕阳西下，将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近，仿佛在窃窃私语般。
　　“想吃什么？不准说随便。”
　　宋醒绞尽脑汁地想了片刻，“你吃什么我都可以。”没说“随便”二字，但和随便也没什么区别。

　　第三十章
　　林目森决定以后剥夺宋醒对吃饭的选择权，他又看了眼宋醒今天的穿着。工作需要换上了西装，很好遮住了身上的稚气，也不显的那样瘦弱。虽然还是不像三十岁的同龄人，但也不至于和大学生毫无区别。
　　“难得看见你穿正装，吃西餐可以吗？”
　　“可以。”
　　林目森驱车带宋醒返回市区，挑选了一家林目森熟悉的西餐厅。
　　下车后，宋醒让林目森稍等一下。他从自己的背包拿出那个不大的纸盒，自己又打开看了一眼，确定完整无损后跟上林目森。
　　林目森没拐弯抹角，看到他手上捧着的白色盒子，笑了一下，“我的生日礼物？”
　　“嗯。”宋醒认真点头，“现在要看吗？”
　　“留到待会吃饭吧，给我点时间猜猜是什么。”他揽了一下宋醒的肩膀，“走吧。有楼梯，小心。”
　　宋醒靠他很近，原来并肩而行的感觉这样好。他能清晰感受到林目森身上散发的温热的男性气息。
　　林目森是常客，不需要预约，服务员指引他们去了最好的靠窗位置。可以完整看到跨海的桥梁和一望无际的海洋。当然，也能看到夜空璀璨的繁星和城市交相辉映的万家灯火。
　　林目森负责点菜，速度很快。到酒饮那几页，一直弯腰恭敬的服务员开口向他推荐了店里新入的一批红酒。
　　“宋醒，要不要喝点酒？”宋醒胃口小又畏寒，喝点红酒是不错的选择。
　　宋醒自诩酒量还行，他读研那会儿做各种案子免不了应酬。但最近两年入职后倒是没怎么喝过酒。“可以喝一点。”
　　“好，那来一瓶。就这些吧。”
　　餐厅一直在播放悠扬宁静的管弦乐，顾客不多，大都安静，碗碟碰撞的声音轻快并不难听。
　　西餐的每道菜送上的过程慢，两人得以将聊天的时间拉的很长。林目森大多时候在询问，宋醒则是有问必有答。
　　“这次去A市工作顺利吗？玩得怎么样？”
　　“工作上挺顺利的，认识很多前辈，给了我很多启发，下篇论文的主题大概可以定下。旅游上的话，我们把著名的几个景点都去了。没想到这个季节人也那么多。”
　　“一年四季人都多。有名的那几个景点看一下就好，B市有很多隐藏点，下次带你去我很喜欢的几个地方玩。”
　　宋醒正在切盘中的牛肉，闻此，拿刀叉的手微微一抖。林目森的下次说的那样自然，好像他们真的有未来，有一起旅游享受假期的机会。
　　宋醒想自己也不是完全的笨蛋，虽然不擅长社交，但这种明显的客套话他还是能够区分。
　　“可以说说吗？是哪些地方？回来前，我的同事说有很多小众但有趣的地点都没去，说不定就是你说的那些。”宋醒想听一听林目森口中的那些地方。那样将来，在下一次他去B市，自己也能一个人走一走林目森留下过回忆的地方。
　　“现在说了就没有惊喜感。”林目森摇头。
　　宋醒不再强求，顺从地点点头。既然林目森不肯说，那就让他短暂做一个能一起去旅游的美梦吧。
　　宋醒虽然喜欢林目森很多年，但终究没有和林目森有过直接的相处。他并不知道，林目森是一个不会轻易许诺的人。因为林目森就一个人没有分身，面对周遭形形色色的人，能付出的时间和精力都有限，他给予的承诺，心中必然是种了践行的种子。
　　服务员推荐的红酒味道清甜醇和，入口有点苦，回味确是甘甜的。林目森开车不能饮酒，宋醒一个人喝，身体很快暖和起来，食欲也更好。几道菜他都吃完了，一点没有剩下。可能也不全是胃口的原因，是林目森会挑，菜的味道都很好。
　　“你大学时期也这么瘦吗？”林目森吃饭速度快一点。他放下餐具，一只手撑着下巴，认真看宋醒进食。宋醒吃饭很慢，扒拉着盘里的几只奶油蒜香甜虾。嘴里嚼着东西，两颊鼓鼓的。又因为喝了酒，平添两抹酡红。更像家里以前的那只兔子。
　　闻此，宋醒抬头，正对上林目森深邃的眼睛。“我现在很瘦吗？我现在其实挺能吃的，大学那会儿事情比较多，要更瘦一点。”
　　“不应该是工作后事情更多吗？”
　　宋醒想林目森不会对自己那点破事感兴趣，便潦草带过，“欠了点钱，要兼职赚钱。”
　　林目森能对宋醒的个人情况有所猜测。时间还长，能了解彼此的机会有很多，不必急在一时。“那学习还能那么好，很厉害。”保研的难度林目森是清楚的，宋醒大学本科时期的成绩一定是一直顶尖的水平。
　　“没有，我天赋不高，要努力一点才行。”宋醒摇摇头，他总低估自己的能力，一直不承认自己是有天分的人。
　　“谁说你天赋不高的？张教授天天夸你悟性强。宋醒，要对自己自信点。”林目森鼓励道。他不明白宋醒为什么总是妄自菲薄。明明学历和专业能力，以及现在的工作已经超过至少90%的同龄人，无论是否有他主观上的偏向，客观上，宋醒都无疑是一个优秀的人。
　　“好，我以后会自信一点。”宋醒点头，目光炯炯，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教你一个方法，下次感觉不自信的时候就在心里默念：相信自己，宋醒，你是最棒的。”林目森咬字清晰，他读宋醒名字时“醒”字的声调是非常准确的第三声。
　　宋醒的脸更红了，林目森的语气像在哄小孩子。但无可否认，确实给了他很多信心。他小声重复了一遍，说完自己也跟着笑了。
　　从小父母就没有给过他关爱和鼓励，农村家的孩子好像总是不配得到这些精神上的必需品。宋醒小时候不相信自己是最棒的小孩，长大自然也不敢相信自己是最棒的人。
　　林目森是第一个。他说，宋醒不是别人，宋醒不需要比较，宋醒就是最棒的宋醒。
　　或许，每个人都不该在比较中认定自我的价值和能力。你永远都是最棒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