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教室六》梦里烟花易冷

14、第 14 章

　　第二十七章
　　林建岳和蔡雯的感情是彻头彻尾的悲剧。林目森从很小便明白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感情。林建岳年轻时从政，蔡雯的父亲从商。林建岳是一个对权力的追求远大于感情的人，所以他步步为营，主动和蔡家攀上关系，为自己退政从商铺平道路。他们的结合完全是政治联姻的产物，也完全违背了蔡雯的意志。
　　林目森记忆中，他们没有多少温情时刻。蔡雯婚后完全像一个被操纵的傀儡，在众人面前配合林建岳扮演贤妻的角色。他们也不会在林目森面前吵架，维持着和谐的假象。
　　蔡雯像一潭死水，她在结婚前有自己的爱人，那时她还非常灵动活泼。婚后，林目森的诞生并没有让死水重新活跃。可能和不爱之人诞下的产物，也不配得到爱。
　　蔡雯在林目森三四岁的时期，开始频繁向林建岳提出离婚。没有人同意，蔡家父母不同意，林家是拯救他们岌岌可危公司的大树，他们怎么会放手。而林建岳更不同意。是啊，他的商业道路还未扩展到不需要依赖体制关系的程度，他还必须维持良好的婚姻家庭关系。一切阻止他登上权力顶峰的因素都要被革除。
　　很好，蔡雯最终也没能走出婚姻的牢笼。她的心理疾病严重，催发了身体上的疾病。最后，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下走向死亡。她到死都被冠着林建岳深爱之妻子的身份，一个她最不想拥有的头衔。
　　所以，林目森懂爱吗？他明白爱的感受吗？他出生在畸态的家庭中，自诞生的那一刻就注定成为林家的下一个傀儡。他不是爱情的结晶，林家和蔡家不需要林目森，只需要一个继承财富和荣耀的第三代传承者。
　　学生时代的林目森用现在还没有谈恋爱这个理由拒绝了无数追求者。在国外的这些年，他换了另一个“生活不稳定因素太多”的理由。那么现在呢，已经三十岁的他又要换一个怎样的理由逃避自己对伴侣的选择呢？
　　肖铮已经丧失了选择的权利，而他也要在犹豫中成为下一个肖铮吗？
　　林目森没有理想型，亦不知道自己喜欢哪种男性。宋醒是他在过往多年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类型，他并不讨厌，并且如果理性分析，林目森是完全乐意和他接触的。
　　宋醒喜欢着林目森，却处处隐瞒着这件事实，害怕因此给林目森带来任何不必要的困扰。否则不会大学四年，所有暗处的接触，林目森都一概不知。
　　这一点和林目森过往所有的追求者都不同，他们永远执着于大胆热烈地表达感情，给林目森递情书或堵在任何公共场合表白，送各种名贵的礼物，夸奖林目森很帅很有气质。而宋醒的感情内敛得像一场持续不断的春雨，润物无声。
　　林目森想试一试，给宋醒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有强烈的感觉，宋醒和那些人不一样。那些人喜欢的不是林目森，是一类林目森。宋醒呢？
　　林目森拨通了宋醒的电话，已经是最明确的答案。
　　“喂？是林目森吗？”电话接通，那边没有声音。宋醒确定是林目森的电话，自己不可能认错字。
　　“是我。”林目森把大学时期的手机放回抽屉，从书房走出，回到客厅。“这么晚有没有打扰你？”
　　“没有没有，我在准备期末考试的试卷，没有睡觉。”宋醒桌前摊放着满是标注的教材，他确实在忙工作。
　　“那就好。我今天去拜访张教授了，你在A市出差吗？”林目森明知故问。
　　“嗯，对。北区这边有个跨校区的交流活动。我和同事正好有时间在这边玩几天。”宋醒回答。
　　“在A市旅游？你知道我是A市人吗？”林目森再次明知故问。
　　“知道，建林公司很有名，我知道总部在A市。”
　　林目森轻笑一下，追问“那大学毕业怎么不来我们公司应聘？说不定现在我们还能成为同事。”
　　宋醒不知道林目森询问的这两个问题间有什么联系。但林目森既然问了，他就会认真思考。和林目森成为同事听起来确实像一件很美好的事，但宋醒从来不敢做这样的美梦。大学那四年，能遇见林目森并默默陪伴在他身边已经是他生命中最大的幸事。“本科的学历不够吧？建林公司很厉害。读研后觉得自己还是挺喜欢也适合安静研究学术，就没有想过找公司上班。”
　　“嗯。我看到你的生日祝福了，谢谢。”不止今年，过往每一年的生日祝福，我都收到了，谢谢。
　　“不用说谢谢，我也没送礼物。”宋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
　　“其实补送也来得及。”林目森语调轻快。如果没能送一份礼物是宋醒多年以来的遗憾，那现在弥补这个遗憾是能轻易做到的事。
　　“真的吗？”宋醒的喜悦一时难以克制。他着急地反问一句，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急切，哪有上赶着主动要送礼物的人。“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介意再等等的话，我回B市可以把礼物给你。但我下周才能回去，好像实在是迟到的生日礼物。”
　　“没关系，不着急。”
　　“所以可以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吗？我平时不太送礼物。”宋醒问。
　　林目森思索了片刻，他其实完全没有特别想要的物。考虑到宋醒这个笨蛋可能会高价买一些完全没有价值的礼物，林目森认真回答道；“便宜的。”
　　宋醒听到林目森这个答案，顿时睁大了眼。林目森有时也挺语出惊人的。“啊？便宜的吗？为什么？你不用担心我的，虽然特别贵重的礼物我买不起，但一般的还是没问题。”
　　“宋老师，我可不担心你的工资。”林目森打趣，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十二点了。“回来提前把航班发我。”
　　“啊？”宋醒不明所以。他开始怀疑今天林目森吃错药了。从他主动打电话给自己就开始怀疑。
　　“某人不是说回来要把礼物给我？”林目森回答了他的疑惑。他几乎能想象宋醒因为自己一句话，呆愣着脑子转不过来的样子。
　　“哦，好。我应该下周五就回去了，还有一个星期，礼物不会等太久。”宋醒把所有林目森的异常表现归结于今天是林目森的生日。
　　“嗯，那再见？”
　　“好，再见。”宋醒点头，随即又万分珍重地补了一句，“生日快乐。”
　　“晚安。”林目森挂断电话，内心平静但又很温暖。
　　宋醒，他又默念了一遍名字。那个腼腆内向很好骗又爱说谎的青年，他们很快会再次见面。

　　第二十八章
　　宋醒罕见地失眠了。原因很简单，他在思考有什么便宜又有价值的礼物可以送给林目森。挑选礼物的难度丝毫不低于他为期末考试出题这件事。
　　失眠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宋醒明显精神不好。他皮肤白，睡眠不足眼睛周围的黑眼圈格外明显。酒店的餐厅集合时，杨瑞看到他时嘴里的脏话都没忍住，直问他昨晚做什么了？
　　宋醒尴尬地挠挠头，向两人说出了自己正纠结的问题，“有一个朋友要过生日，我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
　　“送礼物啊？首先，得清楚她的性格怎么样，要结合她的喜好嘛。其次，得给你们俩的关系进行定位，确定要送什么类价位的礼物。毕竟我们大学老师的工资科可禁不起霍霍。”杨瑞头头是道，一副很懂的样子。
　　“嗯，我们是大学同学，他性格比较成熟冷淡。”
　　杨瑞的眼睛满是玩味，他拍着宋醒的肩，笑着说“原来宋老师你喜欢成熟知性冷淡风的女生啊。真没想到，我以为你喜欢甜美系呢。”
　　宋醒看着杨瑞笑嘻嘻的表情，觉得还是靠自己比较合适。他没否定，微笑地敷衍了一下。
　　这一天的游玩，宋醒都有些心不在焉，他想了很多礼物，在手机网购平台上浏览的时间怕是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次。
　　“宋老师，菜上桌啦，别发呆了。”杨瑞提醒。
　　宋醒关上手机，准备吃饭。
　　突然一声巨响，什么玻璃制品掉落的声音。
　　隔壁桌吵闹起来。宋醒为了保持礼貌没有回头看，但还是听到了对话。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您看摔坏了您的杯子，我们赔偿您一个新的可以吗？”年轻的服务员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显得格外慌张，语气都带着哭腔。
　　“没事，不用。普通杯子而已，是我放的位置太靠外。您没划伤吧？”冷静儒雅的声音响起。
　　“没有没有，那我这就找清理工具来清扫。谢谢，谢谢您的理解。”
　　后面的对话，宋醒没再听。
　　杯子吗？他还欠林目森一个杯子。宋醒蓦然想起。
　　那是大一上学期期末复习周稀疏平常的一天。
　　宋醒那时已经喜欢上林目森很久。平日上课总有机会见面，反倒是复习周彻底失去了机会。他固定在阶梯教室六复习，因为阶梯教室六楼层高，占座的人少，复习环境安静。同时，靠窗的位置可以将校园明湖那一片的景色尽收眼底。
　　宋醒是一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难以关注周围环境的人，所以当时他并不知道在复习周的某天，林目森也发现并选择了阶梯教室六作为复习地点。
　　直到那天下午，复习完高等数学的内容，宋醒拿着自己的水杯出门接水。
　　走路不抬头的坏习惯在那时就已经根深蒂固，况且他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的数学知识，迎面和转角进门的同学相撞。
　　人没事，但两人的水杯撞上，纷纷落地。
　　宋醒的水杯是那种材质最劣质的塑料水杯，不会摔坏。而对面同学是有杯柄的敞口玻璃杯。
　　这位同学不是别人，正是林目森。
　　宋醒多年后的现在再次回想起当时他抬头与林目森目光相接的瞬间，仍然会有强烈心动的眩晕感。午日三四点的盛光横在他和林目森之间，他可以清晰看见林目森的面部，第一次也是大学四年时光的唯一一次。
　　十八岁的林目森毫不在意一个杯子的问题，一地的碎片外加哗哗流淌的水，以及阶梯教室六其他同学投来的各色目光都不足以引发林目森情绪的变化。他和面前走路埋头摔坏自己杯子眼神中满是错愕的同学平静地对视着。
　　随即，弯腰捡起了地上那个倒在一滩水中的白色塑料水杯。
　　面对宋醒反应过来的一遍遍道歉和赔偿杯子的请求，林目森并未回答。他从外套口袋里抽出纸巾，擦干水杯外壁的水珠和灰尘，随即将水杯递向宋醒。“没事，一个杯子而已。没有被玻璃划伤吧？下次走路要专心。”
　　宋醒从他手上接过水杯，皮肤轻微擦过的触感使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都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刺激。“没，没有。我下次会注意的。”
　　林目森点点头没有再管宋醒，对着教室墙壁上张贴的各种号码拨通了清洁工阿姨的电话后，为了不打扰教室其他同学，出了教室才开始讲话。
　　宋醒还停在原地，只能听到林目森低沉的嗓音。全世界在那一刻陷入无声。
　　从那天开始，阶梯教室六成为宋醒学习的固定场所。六成为宋醒最喜欢选择的数字。
　　……
　　宋醒如约在星期五结束了在A市的出差之旅。
　　没有丝毫要离开A市的怅然若失感，因为他急切想回到B市，那里有他想见的人。
　　宋醒仍然不明白林目森为什么会突然如此主动。他奉劝自己不要深究背后的原因，直觉那不是什么他想知道的理由。
　　在机场告别杨瑞和刘志恒，宋醒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在约定好的位置耐心等待林目森。生日礼物被他放在随身携带的包里，不重但好像也不轻。他有点忐忑，不知道林目森会不会喜欢这份礼物。不奢求林目森真的会用他亲手制作的水杯喝水，哪怕被当做一个摆件放在家里更甚扔在哪个角落也没有关系。
　　只要愿意收下就好。
　　林目森因为要接宋醒的缘故，难得提前下班。他走出办公室，正迎面对上给他送材料的下属。林目森让他先和秘书沟通，表明自己有事要先离开。下属哪里敢管老板的事，笑吟吟地恭送林目森提前下班。背地里转眼就在公司大群曝光了“老板提前下班”的八卦。
　　信息网络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带来了一定坏处。诸如，有关林目森“前有君王为爱从此不早朝，后有大老板为爱破例早下班”的段子竟在公司短时间内爆炸式流传。
　　助理小林对于大家来找他问大BOSS八卦的行为表示无语，作为和林目森私人生活关系最密切的员工，他是一点不敢过问林目森的感情生活。光是想想林目森那冷脸盯人的眼神，都足够让他汗流浃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