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僭主永不落幕》黑翼大魔

4、第 4 章

　　反抗组织爆料后，一时间，各种团体都要去义肢公司周围提升下存在感，就连很长时间没有露面的一些慈善组织都出现了，理由是义肢行业设计到慈善界目标人群。打碎玻璃已成家常便饭，偶尔会有人试图冲进公司大楼打人。守卫队长只得派遣守卫一整天都在义肢公司附近巡逻，然而效果欠佳，义肢公司负责人要求增派守卫，否则他们将很难维持正常的运转。但守卫队长并不愿意派遣过多守卫，叛军偶尔会有一些新的踪迹，自货物劫持事件后，守卫被迫增强对运输线路的安保力量，否则那些富商议员一定会弹劾守卫队，然后削减守卫队的拨款，造成恶性循环。自己又私下决定调查阿兰议员与出资购书议员，实在没有更多人手。

　　义肢公司负责人不断催促，负责交涉的守卫只能给他画大饼：“我们新派去的人员都一人顶五个，很强，不用再增加了。”
　　“哼，顶五个，意思是你们守卫队还能再削五分之四！”

　　义肢公司为了自保，只能关闭一楼的房间，封住窗户，只留两个门，平时进出都要出示证件，严格限制外人进入。员工的自由严重受限，集体降了效率。公司的效益开始下降。负责人很不满，命令法务部想办法，能否让更多的守卫前来维持秩序，如果能把那些闹事的人抓起来就更好了。

　　“那些守卫，一天天不干正事，守卫不就是用来保护私人财产的吗？货物被抢、公司被围攻，他们都是吃白饭的！”负责人一边对秘书发牢骚一边坐到办公桌前。
　　“近期热点舆论？”负责人举起面前的文件，“又是谁在胡扯？”
　　他翻开文件，看了两页，然后再次举起：“这是哪家媒体报道的！公关部呢？删了吗！”

　　自从义肢公司被轮番爆料后，街头上讨论义肢问题的人多了起来，不过总体上，大部分人还是不会彻底反对义肢法案。
　　这日杰克刚结束集会，刚走出大楼，一群衣着有些统一的人从大楼门口走过，不远处是一地碎片：又是一个倒霉的主人失去了他的旧版机器人。
　　他这次决定去帮助一下。

　　“我曾看过一本古代小说，主角最后选择自杀——可是我的文学老师却在课上说主角最后想开了，这群人当年一定是个好学生。”杰克和倒霉的主人开始发起牢骚。
　　“世道变了，竟然会有人为机器人争取权利，机器人不就是用的吗，还有什么义肢人，好像我们都欠他们的。”
　　“你真的认为这个法案就是为了义肢人权利吗。”
　　杰克转身望去，一个身着黑色便装、带着口罩的人站在他身后。
　　“你……也是示威的？”见到对方蒙地如此严实，杰克有些惊讶，虽然对方说的很对，但好像和他的衣着不太相符。
　　“你是说我也蒙面吗，”黑衣人说，“我只是想观察一下示威的情况，但不太想显露自己的身份，我……是其他区的研究人员，正在研究89区的现状。”
　　“噢，原来是专家啊，那专家有什么好建议吗。”
　　“专家一般没有什么好建议。”对方笑道。“我想了解一下工人们对于义肢和机器人权益的态度，你们也是附近工厂的工人吗，你们周围更换义肢的多吗。”
　　“嗯？我周围用义肢的倒是不太多，我们厂科技含量低，机械都比较老。”杰克脱口而出。
　　“我那倒是挺多的，“倒霉的主人说，”我们车间的机器大部分都完成认证了，不过这台属于非智能化机器人，不需要认证，刚却被拖出来砸了。
　　黑衣人点点头：“确实，那些示威的基本都不讲理，上来就砸，这种事这个月发生好几起了。“
　　“这个专家懂得挺多。“倒霉主人对杰克说。
　　“现在用义肢人比较少的厂子还是有，效益都有点受影响，不过非要我说……义肢法案是符合议员的，议员的目的不太可能是为了义肢人权益，不能获益的事，他们才懒得干，89区可没说过要崇尚救助每一个人。以往的义肢人可能从中受益，但是主动截肢的就不好说了，义肢只有长期使用才能体会到不变吧。“

　　“守卫为什么不帮我们？“
　　“守卫想要帮，议员就不干了，守卫怎么能有这么大权力，哈……“黑衣人看了看表，”好了，我还要换个地方调查，我先走了！“

　　杰克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麦克了，再次见到时，麦克果然更换了义肢——仅仅只是一只手。自从杰克与麦克吵架后，他再也没理过对方，虽然他们以前争吵后很快就能和好，但这次涉及到了原则问题，杰克拒绝为一个离谱的规定而随意处置自己，放弃自己的尊严。但麦克却在法案刚刚通过的时候就顺从了，听别的熟人说他很早就把手换了，目前正在攒钱购买手臂——因为单手性能有限。

　　这次让杰克破例的原因不是什么多年的感情，而是对方突然找上他，想要借钱。

　　一向不会像朋友借钱的麦克居然来借钱了！杰克有些兴奋，他一直认为更换义肢并不是什么明智选择，麦克的失败证明了这一点，二人的争论，是杰克胜了！他邀请对方到自己的住处小聚，看看对方最近过的究竟有多差。

　　他很早就出门买了啤酒和食物，前几天麦克所在的矿业区遭到了公益组织的暗中调查，虽然调查人员还没出门，消息就已经传到了矿业区，麦克的老板为了展示自己十分注重义肢人的工作权利，把所有义肢人的班都调到了那几天，因而今日麦克休息。而杰克为了见识麦克的变化，特意请了假。

　　他也邀请了约翰——酒吧事件后二人成为了朋友。约翰对于这位经常在杰克口中出现的族人充满好奇，尤其是有时杰克会稍微添油加醋地描述麦克的黑历史，例如他们曾一起惹恼守卫，但麦克的低声下气让守卫很满意，最终放过了他们。约翰曾经参与过深谷人的组织，但那些组织除了空谈吹牛以外并不会做什么，大部分人日常沉迷于虚妄飘渺的幻想，并拒绝任何人点醒的企图——他们会说，这些点醒的言论是背叛了深谷人，是甘当玛提瑞斯人、代瑟塔人或是萨尔特人的走狗的标志，只有深谷人的优秀品格才能让世界进步，让流放地变得伟大。
　　渐渐的，约翰对深谷人的各种组织失去耐心，不再与之联络，而酒吧事件后，他结识了杰克，讨论种族问题的热情又被燃起，杰克的观点相对合理，讨论起来较有逻辑，有时还会提供一些“小道消息”——后来他知道这是杰克在一个集会上听到的内容，这个集会与杰克所在的厂子有关，背后是一个反对法案的组织，不少精英参与其中，杰克十分相信集会的内容，在他们的圈子里，集会的可信度已经是最高的了，工友们的阴谋论堪比火箭烧煤，飞机烧炭，音响只能用核电。

　　约翰很早就来到杰克的住处，二人在等待麦克的时候商议与麦克聊什么话题，杰克甚至开了瓶酒。

　　麦克走进房间，看到二人站在桌边看着他，三人沉默了几秒，杰克扫视着麦克，试图找出变化，约翰盯着麦克的脸，迅速回忆自己是否见过这人，麦克看了看杰克的新房间。

　　“哈，真是好久不见。”杰克打破了沉默，他开始绞尽脑汁地想着到底怎么寒暄，但好像没什么可说的。“这是我朋友，约翰，他也是深谷人。”
　　杰克为麦克拉来椅子，麦克坐下，将双手放在桌上。
　　“你这是什么牌子的手？”
　　“小店里买的二手的。”
　　“二手？平时用着怎么样，和真手差异大吗，你们那里用义肢的人多吗？”
　　“都有啥样的义肢啊？“杰克补充道。
　　麦克拿起桌上的空酒瓶，用力一捏，酒瓶居然碎了。
　　“好家伙，你这是什么核动力义肢。“杰克与约翰对视一眼。
　　“这东西很费电，”麦克说，一边指了指背上的背包，“这个是电池。“
　　“这个手的动力很足，小臂里也装着电机，不过关节还是我自己的。我们厂区不少人都装整个胳膊，力量很大，也可以直接接上电线用。“
　　“那你们厂子直接用以前那种老式机械臂不就行了？还比新式机器人便宜。”杰克说。
　　“我们厂把老式机器都淘汰了，全更换的机器人，后来因为没通过机器人权益协会的认证，就只能改成雇佣义肢人，现在有认证的老式机器都脱销了，而且雇佣义肢人的补贴据说特别高，老板也愿意。“
　　“那不是补贴，那是产业协会的定价，如果这个厂子没能通过认证，他的定价就不能太高，通过了就能提价，用于维持工厂的运转。“杰克纠正道，”都是那些该死的萨尔特人想出来的办法！“
　　麦克眉头微皱，种族言论一直都存在，最近尤为热门，经常能看到别人讨论，但是过于强调种族问题会带来分裂，麦克不想看到89区出现战争。作为普通的深谷人工人，他不认为自己能在战争中获得什么。
　　“你最近好像有些极端啊。“麦克说。
　　“现在是什么情况，能不极端吗。这又不是什么好时代，到处群魔乱舞，今天让人掏钱，明天让人失业，后天让人剁了自己，他们这么极端，我为啥就不能极端？“
　　麦克摇了摇头，“好吧，还是换个话题吧……实际上我真的是来借钱的。“
　　“你是遇到了什么事吗？”正事终于来了，杰克有些兴奋。
　　“是这样的，我是在厂区附近的街上找了一家很便宜的二手店买的义肢，前段时间——大约就是义肢公司降价之后，他们开始更加注重正版问题了，他们在很多地方安装了探测器，一旦识别到义肢经过，就会自动检测这个义肢有没有续费。但既然是二手店，老板肯定有办法，他直接改板子，去掉义肢的正版识别功能。”
　　“从源头上解决问题。”约翰说。
　　“对，因为一开始义肢公司没修改价格的时候，义肢安装是要交很多钱，就有不少人去二手店装，后来义肢公司说这都是侵权行为，守卫把二手店老板抓了，在二手店老板那得到了购买记录——因为二手店也会给个保修期，他那里是有纪录的。”
　　“所以守卫就顺着记录找到了你。”
　　“是的，现在义肢公司起诉我，说我使用盗版产品，根据89区的法律，使用盗版产品的个人也要支付正版的费用和按比例计算的使用费。”
　　“诶？这个法律不是前两年改的吗，当时报纸上说是一个做小玩具的设计师发明的东西都被拿去盗版了，最后设计师饿死了，当时很轰动嘛。”
　　“我就说这条改得不合理。“杰克撇嘴。”所以你现在也是欠了义肢公司天价赔偿？“
　　“对，不过是分期付的，大半工资就没了，去掉伙食费和住宿费，月底基本不剩什么了，这两天又比较倒霉，义肢零件还得换，之前的老板被抓了，现在还不好换。“
　　“嗨，你这型号挺老的，估计哪个回收站里就能翻到。“约翰说。

　　三人聊了许久，从矿业区的义肢人到义肢公司，再到守卫与法案。虽然麦克本人就是义肢使用者，但他对于消息的掌握也只是大众水平，虽然他在矿业区工作，但也只是听过一些过于天马行空的阴谋论，不过杰克倒是看出，最近流行的阴谋论中关于义肢公司的还真不少。
　　也许正义真的能实现。杰克只能这样推测。

　　下午，麦克就带上杰克和约翰借给他的钱离开了——因为他们居住的地方有些远，麦克也怕路上遇到什么劫匪，而他的账户处于被监控之中，但凡有多余的钱会就被划到义肢公司的账户上。而后杰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集会。
　　他与约翰一同走了一段路，约翰对于杰克的集会也很感兴趣，杰克也询问了组织，组织的回应是约翰需要到组织的厂子里工作或加入组织，但是后者需要约翰提供一些材料并经过组织的审查。约翰有些犹豫，现在的工作还不错，房间的租期还没结束，虽然组织表示欢迎，但自己还要面临一笔违约金，况且自己对于组织的了解不多。不过组织并不在乎杰克给约翰讲集会上的内容，因为这个集会也只是属于组织的外围，只是个合法的沙龙而已。
　　“我们的正式名称是旋转齿轮读书会。”组织的某人说，“符合89区的思想自由原则。至于为什么叫旋转齿轮，因为89区是流放地的工业大区，齿轮很符合我们的形象，但只是叫齿轮读书会好像又缺了点什么，还是四个字的好听。”

　　约翰的住处在杰克住处与集会地点之间的位置，杰克将约翰送到楼下，独自向集会所在的大楼走去，路上的人似乎比往常多，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还有人带着一个大袋子，难道这附近要有示威？
　　不远处有一家义肢店，店员有些紧张，最近发生多起打砸事件，大部分都是针对义肢和机器人的，当然偶尔也会有倒霉的超市在一片混乱中被洗劫一空。现在义肢店显然是个高危行业，已经有的店定制了钢化玻璃柜和锁，防止示威的人们冲进来把样品全部杂碎。

　　这次的集会有些不同寻常，组织者先是讲了一些近期比较热门的话题，比如叛军的行踪、义肢公司被围攻，而后重点批判起守卫的种种作为。
　　组织者展示了几张守卫在镇压示威时的照片。大概就是些守卫驱散人群比较暴力，催泪当误伤附近小店，守卫保护义肢公司，以及一张义肢公司负责人离开高塔的照片，这张照片使用一个比较特别的角度拍摄的，背景刚好是守卫区所在的部分以及一个在高塔附近站岗的守卫。
　　组织者又读了一些不能透漏来源的消息，在第7大区的一个安全研究机构认为从89区流出的机械产品并不安全，其中主要就是义肢和机器人，他们认为这些机械中装有后门程序，使制作公司能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控制已经出售的产品。第7大区虽然也保护知识产权，但从未有过像89区那样大的力度，在街头强行验证义肢的付费情况被视为侵犯隐私。而且第7大区也会有一些教会为无法支付义肢费用的人捐款，更重要的是，虽然他们一直在嘲讽89区人不重视义肢人，但他们从未通过像89区这样造成义肢人地位比正常人高的法案，他们也不像89区这样大面积使用强力义肢。

　　这种现象与89区的产业有关，89区是重工业为主，即使是部分厂子更换了新型机器人，被机器卷入而导致截肢的工人依旧不少，以往这些人只能被迫更换工作，比如根本不能保证安全的保安。直到某日，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事件却引发了一切：义肢人与机器狗事件。

　　某位倒霉人士，从小不能说是品学兼优——起码学不能优，真要是优了就不会进无良小厂的车间了——但也并非是校园中为非作歹之人，后续采访时，他的朋友们都表示这人很好，以前经常热心帮助同学，至于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总之他的家属也拿出了一堆荣誉，什么小时候参加活动获得的奖牌，只能说含金量十分低了。

　　他刚进车间不久，就发生了爆炸事故，有五人被卷入其中，一人比较幸运，碎片都擦肩而过，描了个边，另有两人受了轻伤，残疾程度不高，他比较倒霉，双腿和右臂被截肢，还有一个十分不幸运的被削飞了头，这在目前的科技水平下就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无良工厂并不愿意付出太多，截肢手术完成后就开始拒绝给付赔偿款，他一边到处求助，一边试图找新的工作，但很少有人会雇佣像他这样截肢数量过多的人，他根本没钱更换义肢。

　　为了稍微方便行动，他的朋友偷用工厂多余的材料为他做了一套没动力的义肢：有固定功能的特制的轮椅，相当于在大腿上装轮子，如同海盗钩子般的右臂，勉强能挥动。他就如同玩偶一般的行动，试图寻找能做的工作。

　　不知何日，他在某条街上一连几天发现一直看起来无主的机器狗——竟然连机器狗都能被遗弃，现在的人想法可真奇怪！不想玩了直接关机不就行了，没准果断实现又想要了，直接扔外面不是制造垃圾吗。

　　总之，不论他最初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他和这个最新版的机器狗玩了起来，这个机器狗的功能齐全，只不过距离真狗还有一定距离，设计者的想法也很奇怪，在智商不足的情况下却设计了一些奇怪而没用的功能——机器狗居然会随地小便！虽然只是通过收集水而实现的，但设计者非常恶趣味地在水箱中加了一些味道不咋地的物质。最离谱的是，机器狗有太阳能功能，还没有开关！

　　后来他在街上游荡找乐子时就会让机器狗跟随他，机器狗热衷于到处展示它的水泵，内置的添加剂仿佛无穷无尽，他有时怀疑这个添加剂是不是也有能够补充的地方。
　　某日，他又去无良小厂讨要赔偿，机器狗尾随在后，并在另一家工厂附近晃悠，另一个倒霉的人被它喷了一身——这种机器狗的性能一直都是十分奇葩。

　　那人十分生气，据后来记者采访，他患有职业病，与工厂交涉无果，刚走出工厂不久，就被一个奇怪的狗尿了一身，定睛一看这狗十分奇怪，还没有牵绳，他环顾四周，又问了几句，没有找到怪狗的主人，低头一看这狗居然在自己脚边似乎要当场大号。于是愤怒地踹了狗一脚，狗冲上来就要咬他，还好他身手敏捷，抄起附近的棍子打起狗来，只见棍尖如枪尖飞舞，他一时上头，仿佛古代战士附体，正要捅死入侵的蛮族、

　　因此，他成功地把机器狗打坏了。

　　闻讯而来的义肢人见状十分不满，表示这是自己从路上捡的狗，也有小道消息称，这人本来准备自己玩几天，然后把它卖掉，以便凑钱更换义肢。但最终呈现在大多数人面前的报道是，这人失业并残疾后，只能流落街头，与被遗弃的机器狗相依为命，机器的命也是名，不能残害机械生灵，义肢人也是人，甚至是更可怜的人，曾经为了人类幸福而遭受过多的伤害，更应该受到优待。

　　倒霉的被喷一身脏水的人遭到爱心人士的围攻，公益组织为义肢人更换了最新版本的义肢，并邀请他到处演讲，讲述自己在街头流浪的经历。反对的声音基本消失了。

　　在长篇大论批评完守卫后，组织者表示自己要讲一下目前的重点，也就是今天才发布的揭底义肢公司的长文。
　　“为什么我要着重批评守卫呢，因为我们的守卫队，花着纳税人的钱，却帮着一个有黑历史的公司逃避舆论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