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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张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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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之间,那蒙面人骑马飞奔而来,一手控着缰绳,一手紧搂着怀中女子,竟是小心翼翼护着的模样。苏辞与其遥遥一望,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位蒙面人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眼神很淡,但却不经意给人一种沉而锐利的压迫感。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
苏辞来不及多想,因为那骑马的蒙面人转眼已来到他跟前,勒马疾停,手中举起一个弓弩机括。
又来?!
在对方摁下机关射出箭之前,苏辞提溜起先前那位蒙面人兄弟,刀架在对方脖子上,以之为盾挡在自己身前,有商有量似的开口,“一命换一命,这位朋友,你把怀里那位夫人给我,我将这位兄弟还给你,如何?”
马背上的蒙面人没说话。
苏辞倒也没指望他同意,毕竟那女子可是知道幕后凶手是谁,傻子才会把人交出来。他这么说,只不过是借机拖延时间而已。
只不过,言淮的人怎么还不来?
再不来,他可能真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苏辞心里不是一点担心都没有,却也没太当回事,死就死了,他生前身后毫无牵挂。正盘算要怎么跟对方周旋,冷不丁的,却见先前对准他的那弓弩缓缓调转了方向,那机关洞口,直愣愣对准了苏辞身前蒙面人的心口。
这反转不禁让苏辞颇觉惊奇——这是要自相残杀?
见状,苏辞身前的蒙面人倏地瞪大双眼,先是震惊,再是怒不可遏,“姓...”
他应该是想要喝出对方的名字,却又及时止住,“...你敢杀我?!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对我动手,主子知道了,绝不会放过你!”
马背上的蒙面人闻言终于开口,声音却很生疏沙哑,那明显不是他自己的原声,一字一顿道,“你伤了她。”
说着,他另一只手轻托起怀里那位夫人的脑袋,让其枕靠在自己脖颈处,不至于因昏睡而蜷着身体不舒服。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苏辞身前那蒙面人闻言却只觉荒谬,“是我又怎样?你连一个女人都看不好,还不然别人动手?留着她只会坏事,我刚才就该一刀劈了她!”
“闭嘴。”
马背上男人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冷沉,掀起眼帘,冷冷盯着说话的蒙面人。
就这一刹那,苏辞福至心灵,突然想起在哪里见过这双肃如寒霜般的眼睛。
那日文府灵堂内,为文老太傅验尸时,文颜如送走了在场所有宾客,却唯独留下了一个身穿蓝灰色广袖直裰深衣、三四十左右的一个高瘦男子,张酖。
张酖,文清得意门生之一,现东阁大学士,兼国子监司业。据说此人作风高洁,与文老太傅师徒感情甚笃。
苏辞当时便对此人印象极深,张酖虽已不再青年,但眉目淡而有神,仪范清冷,相貌轩举,其气质实在出众,见之令人侧目。
苏辞又想起刚才那位夫人在自己掌心落下的笔画,——横、竖、横、竖...
正是一个没写完的“弓”字。
弓...
张...
苏辞眼睛锐利地眯起,毫无预兆地喊出声,“张酖,张大人。”说罢,目不转睛盯着对方的反应。
骑马之人一瞬间转向苏辞,眼中杀机毕现。
“果然是你。”苏辞敛了惊诧,笑吟吟出声,“别来无恙,张大人。”
张酖眼神骤冷,蓦地调转机括方向!
苏辞早有警觉般一闪,险险躲过射向眼睛的短箭,然而这一疏忽,却叫身前的蒙面人钻了空子,一把将苏辞持刀的那只手推开,跑了出去。
与之同时张酖翻身下马,被识破身份,他已然动了杀念,一手拿着把匕首,一手持弓弩,快步朝苏辞走来。
苏辞心道流年不利,正要迎敌,不远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响起,两人余光一瞥,是四个手执利剑、气势冷冽的青年男子,正飞奔而来。边跑边高喊出声,“苏公子——!”
看来,是言淮的人到了。
来得还算及时。
这几人步伐矫健,一看便是擅武之人,不肖片刻就能跑上前。
思及此处,张酖狠狠皱了皱眉,顾不得再与苏辞交手,立刻疾退回去、翻身上马,并伸出手,将那受伤的蒙面人往马背上一甩,飞奔而去!
苏辞下意识追了几步,张酖猛一回头,手中弓弩再度对准苏辞,咻——
苏辞眼睁睁看着那箭簇在眼前放大,猝然闪避,却依旧有些不及时,那箭簇破风而来,“嘶”一声擦过苏辞侧颈,留下一道血痕。
苏辞下意识一摸——还好,只是一道小擦口,不太严重,也不太疼,不需要吃止疼药。
回神之际,只见那匹马已经跑开几丈远,苏辞刚想试着将手里的刀掷出去,然而抬手之际,却察觉手腕蓦地一软,竟像是棉花一样,提不起任何力。
那箭簇上抹了药!
刚意识到这一点,苏辞眼前便开始模糊,才短短几息过去,他却忽然觉得四肢失去了知觉,全身像一团扶不的泥,只能靠拄着刀背才勉强撑住身体。
真是好强的药力...
“苏公子!”曦王府的人已经跑到跟前,察觉到苏辞异状,一人扶着他,另外三人去追那匹马,“我等是曦王府的人,奉命受公子差遣,您现在如何?”
苏辞咬牙使自己清醒,却只觉牙根也发软,声音很轻飘,“...张酖...”
“您说什么?”
“...张酖...文太傅关门弟子...”苏辞能感到自己正陷入混沌之中,用力握了握拳,断断续续沉声吩咐,“立刻去查他...还有,设法告知你们殿下...”
话没说完,他双眼一阖,竟是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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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之时,苏辞发现自己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床头不远是一盏晕黄的灯笼,有人伏在床边,闭着眼睛,似是在睡。
是司缇。
不欲吵醒他,苏辞动作很轻地撩起薄被,就要下床,谁知这动静到底还是将人惊动了,司缇警觉似的睁开眼,见到苏辞,眼神立马软和下来,“公子,您醒了!”
苏辞“嗯”了声,“张酖抓到了吗?”
“张酖?”司缇疑惑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他就是刺杀您的人?!”
“嗯。”
司缇闻言有些震惊,毕竟张酖颇有雅名,竟然会与恩师文老太傅的死有关。皱了皱眉,“回公子,我不太确定。昨晚是两个曦王府的暗卫送您回来,他们只说了您被行刺,别的没提。”
言淮的人倒是嘴严。
不过,张酖昨晚乃是骑马逃跑,言淮的人大概率是追不上他了。
略感失望之余,苏辞陡然间又想起另一件事,不由得正色起来,“府上的车夫昨夜是和我一起回来的,他没事吧?”
司缇摇头,“他没事的。曦王府的人送您回来时惊动了老爷和夫人,他们连夜叫醒了府医,您是中了一种药力极强的蒙汗药,至于刘车夫,他只是被人打晕了。”
车夫没事就好。苏辞略松了口气,不多时,眉心却又轻蹙了下,“府医来诊过我的脉?”
如果没记错,苏府的府医是言淮的人,他能凭借脉象,诊断出司缇所下的蚀心散的剂量。
但是,自己并没有服下足量的蚀心散。
“是的公子。”司缇立刻明白苏辞在顾忌什么,“不过他应该没看出什么,甚至吩咐我,不要对您用药太猛,怕会猝死。”
没看出什么?
言淮身边个个都是能人,他少服了蚀心散,对方怎么会没看出来?
稍加思索,苏辞隐约有了些猜测——恐怕是他今天一下吞了两包蚀心散,误打误撞蒙混了过去。
见苏辞一直不说话,司缇的心悬起来,生怕他因为自己下药一事心存芥蒂,试探着问,“公子,您不是饿了,要不要用些饭菜?”
苏辞回过神。他接连睡了一天一夜,确实是有些饿,但却摇摇头,“才五更天,外头早点铺子还没开,等等再说。”
司缇抿了抿唇,转身小跑出去,不一会儿,提了一个四层的食盒过来。在苏辞微诧的眼神中,取出了两荤一素三道小菜,并一碗温热的青菜玉米粥。
苏辞迟疑道,“这是...你一直用水温着?”
司缇点点头。
用水温着,便意味着每隔一段时间便要烧上一回热水,这一夜下来,至少也要换上四五次热水,虽说不难,但却是很磨人的一件事。
苏辞这才察觉司缇的神情是有些忐忑的。为何忐忑呢,恐怕是因为下蚀心散一事,也恐是因为断指一事。
苏辞没有直接出声安抚,只是坐下来舀了一勺粥,尝过以后,他勾起唇角,温和笑了笑,“我饿得不行,这饭菜来得及时。司缇,你该涨工钱了。”
司缇一愣,连忙道,“公子,我不是这意思...”
“我知道。”苏辞揶揄出声,“不过要是不涨,你家公子良心会痛,你忍心见我受到良心的谴责?”
良心的谴责?
司缇茫然睁圆了眼,一时竟不知如何答复他的公子,又哪里还记得先前那些忐忑?
不一会儿,司缇想起什么,小跑至苏辞书房,取来一个包裹打开,“公子,这是世子的乌金软甲。那折纸世子已收下了,不过他生您的气了,说——”
“...生我的气?”苏辞茫然停下筷子,有些摸不清头脑,“世子说什么了?”
司缇递给他一个信封,打开是卫春庭的字迹。
“苏兄!你好生见外!太见外了!你要乌金软甲我直接让人给你送去。说什么欠我一个人情,你把我当外人!不过金蝴蝶折得很漂亮,我收下了,下次不许和我这么见外!再说一遍,下次不许和我这么见外!”
这扑面而来的谴责气息...
苏辞忍俊不禁,仔细将那信纸叠好了赛回信封里,拿出了包裹里的乌金软甲。
乌金软甲,苏辞曾在试炼场中见识过此物的厉害,确实是刀枪不入。分上下两个半身,上半身马甲背心模样,下半身却是只能裹住大腿的两片软甲,靠着几根细链与上半身勾连,如此才能一边起到保护作用,一边不影响行动。
有了此物,就算是走在路上,被人冷不丁射上一箭、或是砍上一刀,应该也死不了了。
苏辞心底轻叹一声,三两下填饱了肚子,又洗洗漱漱解决了个人卫生问题,他爱洁,并着薄软的乌金软甲一起,从里到外换了身衣服。
这一番折腾下来,窗外乌漆墨黑的天幕显出一点昏沉的白,昭示着黎明将至。
时间紧迫,苏辞正想着出府,看言淮给他留的那几个人还在不在,问一下追查张酖进展如何,不防听见一声机械的电子音:
【叮!反派在您附近100米处。】
——言淮正朝苏府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