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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我陪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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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辞眼睁睁看着系统上显示的小红点离自己越来越近,赫然是朝这方小院而来,转身看向司缇,“你先回自己房间里去,好睡一觉。不要点灯,等会儿要是听见有人和我说话,也不要担心出来查看。”
司缇正在给他奉茶,闻言愣了一下,却听苏辞温声解释,“曦王殿下正在朝这边来,应该是找我有事。现在你们还是不见为妙,免得露馅。”
曦王殿下。
司缇不知道苏辞是如何未卜先知的,听见这个名字,他动作不自然地顿了一下,似乎对此人的狼藉名声、血腥手段依旧心有余悸,但很快,这目光便转为忧虑,深深看了苏辞一眼。
苏辞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轻哂,“他现在用得着我,不会做什么的。”
司缇心里还是担忧,但还是顺着苏辞的话回了自己房间,将房门紧紧闭上,熄了所有灯盏,作出熟睡假象。
估摸着人快到了,苏辞抬步走向院门口,借着乌黑昏沉、勉强能看见手指的天色,一拉院门——
恰在此时,“咚”一声轻响!
一道黑影倏地闪过,神兵天降般降落在苏辞身旁的院墙下,分明是一团人影,落地时却愣是没发出什么声响,翻个墙,那动作简直比猫还轻巧利落。
昏暗中,这个人站起身,下意识轻拍拍手,他目力极好,一抬眼,就发现青年站在离他不过三尺之距,手里正拿着门栓,偏着头,神情略微妙地瞧他。
言淮身形莫名一僵。
苏辞重新栓上门栓,天色昏暝,像一团没化开的水墨,似是没看清他,青年慢悠悠开口,“这位朋友,你是来偷东西的?”
偷东西...
言淮原本平淡无波的心湖硬生生有些开裂,薄唇蠕动,艰难开口,“是我...”
听见这声音,苏辞像是反应才过来什么,转身上前几步,上下将人瞧了瞧,挑眉轻笑起来,“私闯民宅啊,殿下?”
尾音轻飘飘地上扬,混着这人那潋滟促狭的笑意,十足的揶揄意味。
“......”分明只是翻个墙而已,在这明目张胆的调侃目光里,言淮却莫名生出一种干了坏事被抓包的尴尬来。他微微别过眼,头一次生出想要挖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的感觉。
“我来找你有事...”他声音轻,干巴巴辩解着。
苏辞瞧着那漂亮眼瞳里不经意露出的那点无措,发现这人逗弄起来有些意思。
真是表里不太如一,让人有些诧异。
苏辞垂眸轻笑了下,看不出什么意味,应道,“我知道。”
他下一句便步入正题,温声问,“张酖是不是没抓到?”
言淮短促愣了一下,旋即,他脑袋很小幅度地往下一低,眉毛拧着,有些恹地“嗯”了声。
苏辞对此倒是不大意外。
昨晚张酖是骑马而去,曦王府的人就算长了飞毛腿,估计也追不上。再者,此时事关重大,昨晚要是追上了,送他回来的人不会不留下口信。
“是我考虑不周,昨晚该送你回府。”言淮抿了抿唇,昨晚他与苏辞分开不久,便收到了这人遇刺的传讯,还听说行刺之人是张酖。他立刻换了身打扮匆匆赶来,然而来了也没什么用,张酖早已跑了,好在苏辞没出什么事,只是昏迷。确认了人没事后,他赶紧和手底下的人一起去查张酖,忙了一夜,却没查到什么动向。
要是他当时在,青年不会受伤,不会昏迷,张酖也不会逃脱。
“殿下不用这么苛责自己。”苏辞温声一笑,“虽然人没抓到,但昨晚的事确实是好事,殿下该高兴才是。”
言淮抬眼看向苏辞脖颈上缠绕的一圈白色薄纱,漆黑的瞳仁里并不是高兴的模样。
他收回视线,正要说话,却见苏辞指指那间亮着灯的屋子,“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再过不久府里干活的人就要早起洒扫,殿下要不——”说到这里,他却又有些迟疑,“殿下介意去屋里坐坐吗?”
言淮怔了怔。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脚下踩的不是别的地方,是青年自己的院子,是这人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处处存有这人的痕迹,是一处...很私人的领地。
“算了,我们去找个僻静的地方,附近哪里有殿下的产业?”苏辞转身就要开院门,刚扶上门栓,手腕却蓦地被人握住——
苏辞诧异地偏过头,目光微诧。
言淮匆匆又松开他,眸光微垂着,“这个时辰,哪里有地方开着门。”
他低声说,“...带我进去吧。”
苏辞愣了一下,犹豫过后,沉默着走在前头,将人领进正堂。
正堂里只点了两盏烛火,显得还有些昏暗,苏辞将人引到上首坐下,转过身,又去起了另外几盏灯笼。
言淮坐在堂首,脊背端得挺直,一只手不自然地搭在桌子上,微蜷着,趁苏辞背身过去的功夫,他绷着的身体才放松了些,抬起头,视线浅浅扫过这屋里的摆设。
屋子不大,毫无奢靡之处,角落的多宝架上一件名贵器物也无,只陈列着各种亭亭玉立的花草,布局十分开阔雅致,浮光里弥漫着薄淡的冷雪松气息,是青年身上的味道。
言淮鼻尖轻轻耸动了一下,有些微的不自在,却难以描摹。
苏辞点完灯笼,又倒了杯热茶递给他,这才走到下首落座,笑了笑,“殿下先前想与我说什么?是张酖的消息?”
言淮从茶杯上收回视线,一提起这事,他好看的眉心便蹙了下,“昨晚收到你的消息,我立刻让人去了张府,但他不在。私下审问了他府上小厮,说他前日带着妻子去了京郊金台寺,要为文清在庙里请一个牌位。”
“金台寺?殿下派人去了吗?”
“去了。”言淮声音微沉,“但人不在那里。”
“既不在家里,也不在金台寺...”苏辞沉吟着,“难不成张酖这就畏罪潜逃了?他虽然是被认了出来,可昨夜我并未看见他的脸,也没有任何实证证明昨晚之人就是他...”
听到这里,言淮忽然道,“我来这里,就是想问你这件事。”
苏辞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事?”
“我听暗卫说...”言淮轻轻抬眼,“你昨夜并未看清刺客的脸,你如何确定,那人就是张酖?”
“殿下是...怀疑我看走眼了?”
“不。”言淮却摇摇头,“我相信你的判断。何况,张酖这个名字一旦进入视线,嫌疑就已经很明显。”
——张酖这个名字一旦进入视线,嫌疑就已经很明显。
看来言淮也反应过来了。
苏辞笑了笑,“这嫌疑,殿下指的是药香珠?”
言淮毫不意外这人也想通了,微微点头,“嗯。”
药香珠,从文老太傅肚子里剖出来的,唯一一个可能指向真凶的线索。
先前他们考虑了各种可能的凶手指向,包括被文老太傅赠予过药香珠的官员、包括中途接触过这药香珠串的文府下人,却唯独没有考虑这珠串本身的作用与含义。
药香珠串,是文颜如送给自己父亲戒酒之用,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文老太傅年纪大了,却还是嗜酒如命,不爱惜身体。
而张酖,酖者,乐酒、嗜酒也。
苏辞偏头看向上首坐着的人,眉眼里都是笑意,“殿下好聪明,我可是费了些功夫才想通。”
“......”言淮受不住这么直白的夸赞,只觉这人又在揶揄他,没什么气势地横过来一眼,低低命令,“...你别说话。”
苏辞眼里有笑,“这可不行。好端端的,殿下怎么还剥夺人说话的权利?”
言淮:“......”
这人。
不想理会他。
回归正题,苏辞道,“既然殿下相信我没有看走眼,那还怀疑什么?”
“不是怀疑。”言淮下意识否认,“我只是想知道,你并未看清刺客的脸,却笃定那人就是张酖,是不是有其他证据?”
“若是有,你可以凭此立刻通知三司拿人,或去京兆尹府立案,出具羁押令。”
苏辞闻言沉思片刻,却摇摇头。
“恐怕不行,我只是凭直觉认出了张酖那双眼睛,再加上那位夫人没写完的半个“弓”字,侥幸将人认了出来。直觉而已,这恐怕算不上证据。”
“那位夫人...”言淮迟疑皱了皱眉,“你指的是谁?”
苏辞这才反应过来,言淮只是知道他昨晚遇刺了,但还不知道昨晚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便挑了重点,将昨晚那女子拦下马车后发生的事,都给他讲了一遍。
听完,言淮沉默了好一会儿,冷不丁道,“今日起,我会派八名暗卫随身跟着你,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会护你周全。”
“......”
苏辞着实愣了一下,紧接着哭笑不得,“别,千万别。我到底哪句话透露出这个意思了,殿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还是算了吧,好吗?”
言淮眼睛乌漆漆的,“昨晚如果暗卫晚到片刻,你能保证自己不出事?”
“这世上哪有如果。”苏辞轻叹一声,“殿下,你实在没必要费这个事,我不大习惯身边有太多人,更何况是贴身跟随。再者,我这院子太小,也住不了那么多人。”
言淮皱了皱眉,决定退一步,“那人少一些。”
苏辞只笑笑,却不说话,明显是婉拒的意思。
“......”言淮抬眸看向对面,薄唇抿着,看起来不太开心。
苏辞这个人,看着再好脾气不过,眉眼里似藏着春风。然而极难窥见的一角里,却能发现这人和煦恭谨的外表下掩盖着的,分明是肆意自我、玩世不恭。
竟连生死也不放在心上。
言淮紧锁着眉,想要强硬地出声命令,然而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竟拿这人没办法,没办法冰冷地下命令,也没办法逆着他的意愿。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言淮心里憋了些气,忽然出声,“那我来。”
来什么?
苏辞一时没反应过来。
话一出口,言淮便有些后悔,他也不知怎么就生了这念头。
面对青年疑惑的目光,他别过眼,视线盯着旁边那个茶杯,好像在和里面的茶水说话,抿唇解释,“...你既不喜欢人多,这段时日,晚上我宿在苏府陪你便是。”
“......”
苏辞当然听懂了。这一回,他脸上逐渐没了笑意,浅蹙起眉心,用一种不太能理解的目光,沉默着看着那少年侧脸。
要我死的是你,每每出人意料的也还是你,你到底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