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江山乱 ...
-
第三十一章江山乱（一）
深冬时节，窗外的第一缕阳光射进来的时候，寒夜带来的噩梦也随之散去。虽然只有那么一线温暖，但是对于在黑夜中挣扎的人们来说，那却是希望的所在。
沈凌轩醒了过来。
熟悉的摆设，是在她自己的房间里。
熟悉带来安定，而安定对于她这个久别宗门的游子来说，就像窗外那一缕阳光一样，照的心里暖暖的。
床头趴着个人，身形较几年前更加成熟，隐隐的给人带来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
余里衍迷迷糊糊的，感到有一双手，轻轻的抚摸自己的发丝。那人动作极轻柔，生怕吵醒了自己一般。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心头升起奇异的温暖，生在帝王家，纵然受父皇宠爱，却从未体会到亲情的温暖，母亲一贯清冷，甚少与自己亲近，侍奉的宫女自然也不敢僭越。记忆之中，自己永远是一个人，骑射，历史韬略，父皇赞许的眼神，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的淡薄起来。此刻发间的温度却是如此真切，让自己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吱——”门被轻轻的推开。何清妍端着药，走了进来。
沈凌轩闻声猛的抬头，来不及把手从衍儿的发间抽开，正好对上何清妍惊讶又带着一分莫名情绪的面容。
“轩儿你醒了？不枉衍儿衣不解带的照顾你这些日子。”像是平复了情绪，何清妍把熬好的药放在一旁的桌上，目光跳过趴在床边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哀愁。
“恩，一出关就累你们照顾，看来我还真是学艺不精。”有些自嘲的摇摇头，恋恋不舍的缩回了手。
感到发间的温暖骤然抽离，余里衍终于醒来。
相顾无言，余里衍朱唇轻启，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那人把她紧紧拥在怀中。
此刻无言，却是胜却千言万语。
退到门口的人儿，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
被日思夜想的人儿紧紧的抱住，余里衍幸福的闭上了眼睛。此刻她可以放下所有的戒备，忘记所有的不快。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久到这个怀抱已经变的陌生。
那日策马而去，不曾回头。怕迎上她愣愣的却不曾违拗自己的目光，怕一回头，便不忍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宿命的安排，三年之后，依然是她卧床养伤，依然是自己，衣不解带的照顾在一旁。
她余里衍从来没有这般照顾过第二个人。便是救了何清妍的那次，也不过是端过一回药。
“轩儿，你可知，我想的你好苦。”喃喃自语，贴着她有力的心跳，觉得自己不再孤单。
一贯不苟言笑轩儿，此刻却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手掌贴在自己的后背，轻轻的抚摩着。
不管过了多久，无论中间发生了什么，只要面前是你，心总是软的。
往事一幕幕，也许把握不清每一个画面，但是那份触目的情怀，还在眼前。实在是说不出，也许头绪太多，不去梳理，倒是最好的感觉。
轩儿，轩儿。
衍儿，衍儿。
满目皆白。
不知何时，已经下了厚厚的一场雪。而暂时已经布置成灵堂的金殿，也是沉重而压抑的惨白。
为数不多的弟子，穿着孝服，静静的守着那口青色的棺材。
沈凌轩踏进金殿的时候，所有人都转向了他。
“宗主！”竟是齐齐抱拳行礼。
沈凌轩扶着门口的柱子，才勉强没有跌倒。
身后的李烛捋着胡须，轻轻的发出一声叹息。
“轩儿，你师父与慕容兄弟大战三百回合，本就力竭，不过是撑着一口气才始终站立不倒。你回来之后，他终于可以安心的闭上眼了。”李烛心里隐隐作痛，这个徒弟从小就刚正不阿，乃是傲竹一门极好的苗子，虽然根骨并不出众，但脾性却是极为贴切。可惜，可惜，四宗有此大难，他这刚正的性子，果然是就此折了。李烛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痛惜之外的愧疚。
其实菊宗上山逼迫的时候，他并未远游，但是为了一个人，为了一个约定，他只能看着自己仅存的弟子折损在自己面前。不能出手，指节因为压抑的攥着剑柄而泛出青色，心里还是存了奢望，徒弟能够暂避风头。唉，可惜徒弟终究还是那个绝不折腰的刑焕，有着竹子一般的傲骨。自己一把老骨头，真是晚节不保了。
“你师父留下遗愿，要你接任竹宗宗主之位，但是暂时遣散竹宗众弟子避祸，现在留在山上的，都是主动为他守灵的。”李烛收起沉思，淡淡的交代。
“你师父还说，请你务必保护懿儿的安全，无论如何，她都是你唯一的师妹。”贴着轩儿的耳朵，说出这最后一句交代，李烛突然萌生了归隐的想法。是的，彻底的归隐，远离所有的是是非非。
“轩儿明白了，这阵子有劳师祖了。”平复了心绪，沈凌轩还是那个清冷的竹宗弟子，只是如今的竹宗，和整个大宋江山一样，都不负昔日的平静了。
师父去了，留下竹宗给自己，还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定要保护着这江山，不被血染。
简陋的书房，显示着主人生前的清苦。
沈凌轩轻轻的抚过师父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遗物，仿佛又看到了总是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刑焕。师父教导自己学剑的时候，极是苛刻，为此懿儿不知道撒过多少娇，哭过多少次鼻子，可惜师父从来都不为所动。大师兄因为在剑道上颇显愚钝，不知被罚跪过多少次，而后来发现师兄偷偷去学兵法阵法天文地理的时候，师父却捋了捋胡须，一言不发，随后师兄的房里就莫名的多出一堆书籍，还有一些古怪的小玩意。自己一贯勤奋，练的好的时候，也不见师父赞誉几句，自己若要开口，必然又是换来一堆说教，唯独眉宇间那淡淡的微笑，泄漏了他对自己的赞许之意。
师父，就这么去了么？
沈凌轩抬起头，看到墙上贴的那副傲竹图，瘦骨嶙峋，却是不屈不挠。旁边还有一幅字，写的是“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正是师父的笔迹，笔触刚劲清瘦，结构疏朗俊逸，让人恍惚想起那一袭青衣，独立崖边。
“轩儿，刑宗主已经去了，节哀顺变吧。”何清妍看她缅怀师父，不由想起自己被囚于宗门的师父，心下黯然，不由出言劝慰。
“嗯，我明白。”沈凌轩闻言抬起头，眼里的哀愁，渐渐的淡去。
“各位，如今我们的处境很不乐观，请大家到这里，就是想为以后的去向，做好打算。”沈凌轩皱皱眉头，她还是很不适应自己来领导大家。
“凌轩师弟，这里你武功最高，有什么想法尽管说。”何炯被李烛戳了一下，后背吃痛，慢吞吞的站了出来。
李烛捋捋胡须，赞许的对沈凌轩点点头。
其他几人也都投去信服的眼光。
“师父暂时解散宗门，是为了让普通弟子避祸，但并不意味着让我们放弃对菊宗的抗争，菊宗和金人勾结，这已是不争的事实，我们决不能允许宗派内的江湖败类勾结外族欺凌同胞。如今菊宗不知得了金人什么好处，门下弟子武功大涨，梅兰竹三宗才会被他们依靠武力各个击破，而且他们还通过药物控制，或者许以宗门内地位或者高超武功的好处，收买三宗弟子，如今梅宗李宗主陷入昏迷而方无华暂掌大全就是一个例子。”说到这里，沈凌轩顿了顿，扫视了一下屋里几人。
何炯缩了缩脑袋，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其他人都只顾着听沈凌轩讲话，并未注意何炯的异样。
“如今我们竹宗内门只剩下我与何师兄了，梅宗兰宗大多数弟子在菊宗的控制之下，清妍师姐你携带掌门信物出逃，他们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你，衍儿你本不是我们四宗的弟子，但是你母亲如今还在兰宗下落不明，你也身负兰宗剑法算的上是个外门弟子，何况你举着抗金大旗，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在这里，绝不算外人。”说到这里，她含笑看向衍儿，四目相汇，心无芥蒂。
“金人兵强马壮，人多势众，我们江湖人士与之对上，一般是讨不了好，最多救上几个人，刺杀几个将领，其他的，还要靠朝廷。自然，衍儿你的手下是可以帮上很大的忙，多解救些百姓，总是好的。菊宗司马圭，慕容坎，慕容坷三人功力远超昔日，我单独对上慕容兄弟之中的一个还有胜算，若是对上司马圭，或者其中两人，是万万讨不了好去。而师祖早已不问江湖事，我们凡事都要靠自己。我这几日思来想去，唯有利用五行相生相克的阵法，来弥补功力上的不足。”沈凌轩讲到这里，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事关生死存亡，由不得她大意，五行阵法只是她在阵中所悟，并无实际依仗，能不能发挥出理想的效果还是个未知数，但是如今带领几个年轻弟子就想挑战菊宗几大长老无异于痴人说梦，此事虽然行险，却是不得不试了。
看到她皱眉，余里衍的表情也沉重起来。唉，我们都有彼此的责任，何日才能轻松起来。
“轩儿的想法很有道理！”李烛闻言却是眼前一亮，捋着胡须，哈哈笑了起来。到了他这把年纪，能够产生兴趣的东西已经很少，武道的发扬和创新无疑是其中之一。轩儿小小年纪竟有创立阵法的想法，实在不易。这个孩子，是竹宗未来的希望啊！
“师祖过誉了。”沈凌轩微微一颔首，继续道：“我在阴阳五行阵中了解到一个君子剑派的秘密。”
“秘密？”听到事关四宗的秘密，何炯和何清妍的兴趣不下于李烛。
“君子四宗，实际上是五行剑法其中之四。而我们沈家的出云剑，则是另外之一。”
众人的眼睛都有些发直，呆呆的听着沈凌轩把四宗剑法的属性特点，以及何种脾性的人适合修炼，之间的相生相克转化配合关系，娓娓道来。其中最为激动的是李烛，他昔日与几个师兄弟研究过四宗剑法的配合转化问题，却总感觉其中缺了一环，以至于四宗极少配合，才越来越疏远，以至于后来各成一派，如此说来，竟然是因为中间缺了一个金字。如今代表这一行的沈家传人就在眼前，岂不是说，四宗剑法配合有望？
“我习出云剑，清妍师姐习幽兰剑，何师兄就用傲竹剑，如此五行有三。”沈凌轩目光转向余里衍身后始终未发一言尽职尽忠守护主人的蒲察烈，眼角浮起一抹微笑。衍儿已经对她说了蒲察烈的身世，一个契丹与女真的混血儿，知道自己被蒙蔽多年，愤而投向契丹，衍儿见他天生蛮力，起了爱才之心，五行缺二么，加上眼前这一对主仆，正好可以凑齐。
“蒲察烈，你欲求武道，可愿拜我为师？我会授你飒菊剑法，教你内力之道。”
“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一拜！”昔日与沈凌轩对战，蒲察烈就对沈凌轩产生了佩服之情，那日山门之前又见她天神一般的归来，自然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何况主上已经告诉过自己会求她收自己为徒，如今见她亲口允诺，自然是惊喜万分，毫不迟疑的答应。
何清妍闻言却是大吃一惊：“你说什么？授他飒菊剑法？你何时习的飒菊剑法？”
“呵呵，是的，我在阴阳五行阵中的一项重要收获便是学齐了五行剑法，其实只要了悟五行之道，加上体质适合，就可以集五行剑法于一身了。”沈凌轩轻轻点头，众人入耳却都是惊惧，五行剑法于一身？难怪她能施展出那种毁天灭地的剑招！
“至于衍儿么，你虽然学过兰宗剑法，我也教过你竹宗剑法，你却没有哪项专一入门，只是占了杨二哥教授的心法口诀之便，内力上有几分优势。我想你的性格，会很适合梅宗的繁花三千，我好好教你梅宗剑法，可好？”迎上那殷切的眼神，余里衍笑着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江山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