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剑》沈沐风

32、康王妃

　　第三十章康王妃

　　肃杀的季节，万物凋零。
　　开封府内，一处别院，却依然是满园青绿。
　　一柄剑，一袭红衣，在竹间轻舞。
　　日头已西，红霞满天。微醺的金黄，给少女的脸，镀上一层别样的光辉。

　　竹青几许，庭院深深，何事锁眉心。

　　“懿儿，莫要练了，且去用晚膳吧。”李珊带着宠溺的神色，叫住女儿。
　　“娘亲，爹爹那里还是没有二师兄的消息么，”停下脚步，刑秉懿咬咬嘴唇，轻轻的问。
　　“懿儿，你再过半月便要出嫁了，还惦记着那人作甚！”任是李珊这般好的脾气，听到女儿一再打探那人的消息，也是忍不住动了怒气。懿儿啊懿儿，康王无论是人品，相貌，地位，都好过你那实为女儿身的二师兄，你又何必，痴傻下去！
　　“我只是关心一下二师兄的生死而已，娘亲想到哪里去了。”刑秉懿淡淡的回应母亲的怒气。收了剑，向内堂走去。

　　眼前的这个男人不讨厌，自己见了也会有几分恍惚，但却不是因为他的威名远播，或是对自己的温柔体贴。仅仅是一张酷似那人的脸，便能够让自己突然发起呆来。
　　“懿儿，这茶是我特意从皇兄的赏赐里面挑出来的，你且尝尝合不合口味。”三年已逝，昔日默默无闻的普通皇子，如今已是声名远播的大宋贤王。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武，还有自得。此刻的赵构，有着即将入门的娇妻，还有父兄的赏识，满朝文武的赞誉，如何能不踌躇满志。只是他依旧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一如昔日顶着那个不受宠的皇子身份，为自己赢得更多的支持和筹码。既然阴差阳错做了皇子，还是乱世之中的皇子，有着那些所谓兄弟所不具备的底牌，他无疑更有放手一搏的筹码。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笑若朝霞，灿若桃花，有着铮铮傲骨的女子，即将嫁给自己。
　　“哦？劳殿下费心了。”刑秉懿恹恹的，丝毫提不起和这位愈发俊朗的康王殿下交谈的兴致。
　　“懿儿是不是感了风寒了，这几日脸色都是这般苍白，明天我去叫张太医来给你瞧瞧吧。”见懿儿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神色，赵构有几分不快，不过却未流露出来，口气也愈发温柔，十足一个体贴的丈夫形象。
　　“啊？不必，我没有染上风寒，只是这几日精神不大好罢了。”听他要请太医，刑秉懿赶忙拒绝，她可不想浪费一个晌午，听那糟老头子讲女子就要有女子的样子，再说一些养好身子好为康王殿下开枝散叶的话。
　　“懿儿不要那么生分，再过半月你我便是夫妻，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我一声。”赵构就是傻子也看出刑秉懿有心事，故而没有兴致搭理他，琢磨着她到底有何心事。眉头不经意的皱了起来。“既然懿儿精神不大好，我就先不打扰了，懿儿可要养好身子，我回去就派人送几味调理的药来。几位大人还要约我回府谈公事，明日再来瞧你。”赵构压着心头的不快，柔声的交代一番，一拂袖，离开了这处别院。

　　布置精巧奢华的卧室，与外面那清雅的竹林很是不符。
　　卧室的主人，此刻恹恹的半卧在榻上，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幽幽的叹气。
　　赵构走了没多久，母亲就叹着气，又要开导自己。无非是什么女大当嫁，康王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适合做归宿。然后旁敲侧击，说轩儿即使大难未死，也只是一介女子，两个女子，只能有姐妹之情，若有僭越，便是悖伦，会遭世人唾弃。
　　一旁的桌上还摊着纸，墨迹未干。
　　女子，女子，凌轩，凌轩。
　　墨透纸背，显然写字的人用了极大的力气。

　　若要嫁人，康王无疑是个很好的归宿。
　　只是心有所属，纵然万劫不复，又怎么能够甘心委身他人。
　　那日崖边，自己满心混乱，几乎就要跳了下去。
　　突然看到那朵花，一如多年前她摘给自己的那样。
　　就像她的笑容还在眼前一样。莫名的就平静下来。自己更担心的，究竟是她的女子身份，还是大师兄所说的九死一生？
　　轩儿，我不要你死。哪怕你不可能爱我，哪怕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我只要你好好的活着。
　　心思平静下来，脑子也不那么混乱。很容易就想到，大师兄说轩儿九死一生的时候躲闪的神情，那不是担忧轩儿的安危，而是害怕自己质问。还有父亲，倾注多年心血教导长大的爱徒，若是这般轻易的去了，怎么会没有一丝伤心？
　　不过是骗自己死心的拙劣谎言罢了。
　　打点行装，平静的回到京师。不是准备乖乖嫁人，而是打算交代好手头的事情，悄悄远遁天涯。我刑秉懿好歹是竹宗传人，这一身傲骨，岂能任人安排。不爱，便宁死不嫁。
　　可惜爹娘还是太了解自己了。母亲跟了过来，说是要筹办婚礼，自己做娘的，怎么可以不在身边。便这样看好了自己的一举一动，还有日日耳边的唠叨。李珊怕极了女儿不愿出嫁逆了圣旨，也错失一桩好姻缘，自然是一日比一日看的紧，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只盼女儿能够回心转意。
　　临出嫁还有七日，女儿终于不再打探轩儿的消息，安然的任由礼官们指挥着，一副待嫁新娘的模样。李珊道女儿终于想开，放心了大半。

　　终究还是到了康王娶妻的那日，普天同庆。身为众女艳羡不已的刑秉懿，脸上却难得能挤出一丝笑容。嫁给一个自己不爱，却又有着自己深爱之人相似相貌的人，恐怕是世间最为可笑的好归宿了吧。
　　拜堂，成亲，火红的嫁衣，衬的那日思夜想的身影更加迷人。康王凝视着带着红盖头的妻子，笑开了花。
　　敬酒的人，络绎不绝。赞美和祝福的话语，不绝于耳。到处是热闹开怀的人，为康王娶得娇妻欢闹不已。
　　唯有那新房里端坐的一席红衣，透着无边的落寞。似乎在等待一个宿命，以及所有要背负的，历史的作弄。

　　酒气熏人，赵构扶着墙，踉跄的踏进了新房。红衣的身影似乎被他突兀的脚步吓到，稍稍向里缩了些。可是又如何能够避开，带着酒气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
　　盖头还没揭下，面上却突然蒙了一层布料。赵构吃了一惊，扬起因为醉酒而已经颤抖的手，想扯下碍眼的布料。
　　“官人，我们宗门的习俗，新婚之夜，都要蒙上眼睛的。”声音有点惊慌，似乎还在微微发颤，浑然不似平日的语气。
　　赵构朦朦胧胧的，还是有几分不悦。他从来没听说过，新婚之夜，要蒙上新郎官的眼睛的。莫非是她还不甘心，不愿自己看到此刻的她？真是怪了，姐姐不过是一介女子，想必她也已经知道了，论相貌自己只会比姐姐英俊，论地位自己已是众口称赞的康贤王，自己有什么比不上姐姐的！以至于她连新婚之夜都不肯自己看上一眼！罢了罢了，做了真的夫妻，她便知道男人终究是男人，女人终究是女人，便不会继续对姐姐那可笑的爱恋了吧。哼，刑焕那老家伙也不老实，自己打探姐姐的消息，他只说是处了宗里的极刑怕是不可能还在人世了。但是林管家带来的消息自然不是这样，也无怪乎懿儿不死心。唉，反正是自己在世的唯一亲人了，何况又是女子，没什么好生气的，美人在前，良宵苦短，正是这人生最得意的时刻啊。
　　缠上那光洁的手臂，饮下那杯酒，懿儿，你终究还是我康王的人！
　　一夜凌乱。

　　第二日，日上三竿。赵构迷迷糊糊的醒来，身边有人服侍他穿衣。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娶了懿儿，哈哈的笑了出来。抬起头，却对上一张面纱。
　　“官，官人。”声音还是颤抖的。“臣妾早上起身，发现脸上长了东西，怕是不洁，便去找了母亲，母亲道是疱疹，需要休养几日，怕吓到了官人，所以带上面纱。”
　　“什么？”赵构吃了一惊，好好的怎么生了疱疹？自己赶紧去叫御医瞧瞧。
　　“我们宗门有药，不劳烦官人去请御医了，免得传了出去，惹人嫌恶。”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哀怨，偏偏让赵构无法拒绝。
　　他有些不忍，正要去扯那面纱一探究竟，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九哥！大事不好了！金人又出兵了，官家正发怒，遣人叫您呢！”听声音，却是宫里那个颇有权势的公公，此刻语气透着慌乱，看来真是有了大麻烦了。
　　赵构皱皱眉头，飞快的披好衣服。
　　“懿儿，你好好养病，我忙完便回来。”言毕急急的推门跑了出去。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身边的女子，听到懿儿那两个字，紧紧蹙起的眉毛。

　　刑秉懿换了青衣，改了装扮，涂黑了的脸，低着头，立在屋外，就像个新来的笨手笨脚的侍女。屋里蒙着面纱的女子，冷冷的说：“他去忙公事了，一时半会不能回府，我会让他看到你留的信的，还有你母亲。你快些离开，以后再也不要踏进开封府一步。”
　　“呵呵，小妹这就告退了，姐姐可要保重，但愿康王殿下不会迁怒于你，你还是把事情告诉你父亲，让他帮忙斡旋一下，才算保险。”此刻的刑秉懿脸上挂着雀跃的微笑，就如同那刚刚脱离牢笼的小鸟。
　　“不劳你费心。”冷冷的声音。不知道是嫉妒，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走在开封城外的官道上，刑秉懿说不出的轻松。思绪回到七日前，那个夜晚。她总觉得，一定是轩儿看到了自己的处境，所以祈求上天，让自己有了那个机会。

　　“小姐，夜深露重，早点回屋休息吧。”一个嫩生生的声音，是赵构派来伺候自己的小杨柳。
　　只是自己明明躺在榻上，杨柳唤的又是何人？
　　刑秉懿猛然坐起身，看向窗外。
　　一袭红衣，随意挽起的长发。斜对着窗口，微微抬头，像是在看那天上的一弯明月。正是自己如今最喜欢的打扮。
　　推门而出，小杨柳见那红衣人没有反应，正欲走上去再劝上一句，突然见房门打开，又走出一个红衣的人来，不是小姐还能有谁？那刚才的红衣人呢？
　　小姐挥了挥手，示意自己退下。杨柳吐了吐舌头，脸颊暗自发烧，竟然错认了自家小姐，该死，该死！
　　“阁下何人？夜深露重的，在我卧房门口作甚？”刑秉懿挑挑眉，打量着这个红衣身影。
　　“刑小姐，你配不上康王殿下。”淡淡的声音，竟与自己有七八分像。
　　刑秉懿闻声一惊，暗自疑惑。
　　那人已经转过了脸，一个贤淑的女子。
　　“呵，我如何配不上康王了？”刑秉懿思量这人竟然混进自己府中说这句话，怕是个对康王有意的，心头暗笑。
　　“哼，你一介江湖女子，连女红为何物都不懂，如何能配得上康王殿下的雄才韬略！”那女子的口气却是不够贤淑，显然极富怨气。
　　“呵，他纵是王爷纵使众口交赞，那什么雄才韬略，我却是看不上的。”刑秉懿皱了皱眉头。
　　“你！”那红衣女子怒极。
　　“你是极仰慕康王的吧，如果他能娶你，你可愿意？”刑秉懿笑了出来，难得的畅快。
　　“此话当真？”那女子却是愣住。
　　“进屋再叙。”

　　你得到你要的如意郎君还有荣华富贵，以你的家世，赵构便是发现了，也不敢轻易伤害你，若是有了一男半女，这正妻的名分谁人能夺，如此爱惜名声的他，怎么会承认未过门的妻子偷梁换柱塞了别的女人给自己。何况你的家世，能给他不小的助力。唯一的不足，便是你要顶着我这个让你痛恨的名字，一直过下去。
　　呵呵，我得到的，便是自由。走吧，走在这大好河山之上，且让山水，历练自己的心。等到轩儿出关那日，便以好姐妹的身份，与她并肩作战。

　　太阳升了起来，光芒万丈，照的人心里暖暖的。那阳光不仅迷人，还昭示着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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