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观潮》海月火玉

18、质问

　　周昀把李舒窈的耳机摘下来，丢到桌面上，自己拉开高脚凳坐进来，他腿长，即便坐在椅子上，大长腿也能轻易踩到地面。

　　他落座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李舒窈，似乎是来兴师问罪的。

　　李舒窈手脚一阵冰凉，刚才从耳机里听到他们的对话，知道所谓的学校作业，其实是周昀给魏骁下达的任务，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魏骁的枪手。

　　心里念叨完了完了，她这辈子就没做弊过，更别说帮别人作弊。

　　本来就理亏，这下可好，被当场捉住。

　　职场比学校残酷，稍有不慎就是卷铺盖走人，只是她现在并不清楚，魏骁写的这些代码，跟公司有没有关系，如果只是私人的还好，一旦涉及更高层面的东西，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周昀坐下后，没有马上出声质问，把玩着手里的对讲机，研究了一番，一直没说话，似乎在等她自己开口解释。

　　李舒窈感受到他施加的压力，屁股坐在板凳上，如坐针毡。

　　不管怎么样，态度都得先到位，领导坐着她就不能站着。

　　于是她从高脚凳跳下来，挪到他身侧，态度诚恳：“周总，这个事情我可以解释的。”

　　即便她站着他坐着，周昀也比她高出半个头。

　　他侧过脸，目光在李舒窈身上扫了一圈，人虽然看上去很镇定，但纠结不安攥着衣角的手，以及内扣的肩膀，都在告诉他，她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淡定。

　　周昀沉默地收回视线，但显然把外放的气场收敛了起来，淡声问道：“说吧，为什么帮魏骁作弊？”

　　事到如今，李舒窈只能实话实说：“魏骁说是学校的功课，十万火急，但是他不会写，所以就找到了我帮他写，我以为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游戏，大家同事一场，举手之劳罢了，这个游戏会涉及到公司的什么吗？”

　　最后她还试探着问了一句。

　　周昀不悦地反问：“他跟你什么关系，你这么好心帮他？”

　　李舒窈支支吾吾解释不出来，原则上来说，接私活是公司是不允许发生的事，但只要公司不知道，她就是安全的，所以她不能直接承认自己收了钱，只能再找其他理由。

　　“因为……他请我喝了奶茶，那作为答谢，我就答应帮他写一个小游戏代码。”

　　周昀气极而笑，借花献佛却无意中给魏骁递了梯子，自己搬来的石头，砸到自己脚上了。

　　他别过脸去，看向窗外，视线冷漠地注视着江上飘过的游船。

　　朝阳照射进高楼，穿过蓝色的玻璃窗，冷白色调的日光直射在他们身上，照得人暖洋洋的，但李舒窈却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冷意，特别是那一声轻笑，让人头皮发麻。

　　这次她倒是一点儿都不迟钝，她能感觉到周昀明显的不高兴，但是又想不明白原因。

　　说起来，那段被篡改的代码，还是他在她家用电脑的时候添加的。

　　他早就知道她在帮魏骁写代码，还要看他们像跳梁小丑一样上蹿下跳，还有脸跟她生气？

　　李舒窈在心底对他展开了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鄙夷和diss。

　　迟迟不见周昀有下文，李舒窈就跟背书背不出来被班主任罚站一样煎熬。

　　背后茶水间外的人频频往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但没有人敢走进茶水间。

　　站在半开放的环境里，被许多人围观看戏，李舒窈心中哀嚎，今天过后，肯定很多人会来打听她到底干了什么惹周总发火，竟然要亲自审问？

　　日头被云层覆盖，光线瞬间黯淡，光线的变化来得有些猝不及防，让人的视野像是落了一层灰。

　　李舒窈忍不下去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总得知道自己犯的什么错，于是小声询问：“周总，我帮魏骁写代码这个事很严重吗？”

　　“不严重。”周昀瞥她一眼，平静开口。

　　李舒窈闻言，悄悄松了口气，不严重就好。

　　“但我说过，不许任何人帮他，如果他没办法自己写，就得滚回学校去念书。”

　　“那……那个帮他的人呢？”

　　周昀无情地说了打工人最害怕的两个字：“扣钱。”

　　李舒窈小脸都皱了起来，期期艾艾地说：“可是，她完全不知情哎。”

　　周昀转了过来，白皙修长的手指勾起对讲机：“他把这个东西给你的时候，你可以拒绝，但你没有，你还敢说你不知情？”

　　李舒窈无奈地解释道：“我不知道他作弊的对象是你。”

　　“就算不是我，你也愿意帮他，看来他在你心里挺重要，铤而走险都要帮他。”

　　周昀说出来的话夹带着浓浓的酸味，只可惜李舒窈压根没听出来，随口答道：“都是同事，顺手的事嘛。”

　　话音刚落，李舒窈就看到周昀轻挑眉毛，似乎对她的回答有所不满，李舒窈唯有改口认错：“下次不敢了。”

　　周昀静静凝视她带点委屈地侧脸，语气淡淡说道：“不敢什么？不帮人写代码，还是不帮魏骁了？”

　　李舒窈乖乖答道：“不写了。”

　　“嗯？”周昀冷冷地拉长了音调，音调中包含了威胁、不满，以及“给你机会你不中用”的提醒。

　　李舒窈咬了咬唇内侧，一时拿捏不稳他的意思，难道不是在责备她乱接私活吗？还是说，他比较介意她帮助魏骁？

　　他不满她帮助魏骁写代码吗？为什么？

　　李舒窈忽然想起他刚才说的，不许公司里任何人帮他写，只能让他自己写，会不会是因为周昀想锻炼魏骁的能力，而她却帮魏骁开挂，阻碍了他的成长之路，所以周昀才会来责备她。

　　李舒窈像是醍醐灌顶一样，一下子就清晰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用力点着头，很肯定地回答：“不帮魏骁了。”

　　周昀没再说话，但显然气消了不少，李舒窈看向他，他也恰巧在看自己。

　　乌云散去，日光洒落在他肩头，再一点点爬上他的侧脸，映照出他琥珀色的眼睛，在光射入的瞬间，他像是笑了一下。

　　李舒窈被日光照得恍惚，以为自己眼花了，当她再仔细去看时，一切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昀：“总归是犯了错，该有的惩罚一点都不能少。”

　　还是没逃过被罚。

　　李舒窈在心里头咬牙切齿，面上却不动声色，目光瞥向窗外的景色，试图祸水东引：“代码又不是我一个人写的，你也碰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周昀看向不敢直视自己的李舒窈，眼底笑意明显：“呵，出息了，敢拉我下水。”

　　李舒窈抬头直视他：“你就说你写没写吧。”

　　周昀承认得十分干脆：“是我写的又怎么样。”

　　好嚣张啊！

　　李舒窈抿了抿唇，借刀杀人之后甩锅第一人说的就是他吧，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准周昀碰她任何东西了！

　　不过该示弱的时候，还是得示弱。

　　“那这样的话，大家扯平，更何况不知者无罪，您大人大量能不能饶我一次？”因为想要得到特赦，李舒窈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动着热络和殷切。

　　女孩子的声音清甜绵软，音调又向上勾起，含糊不清的讲话方式仿佛在撒娇讨好。

　　周昀表现得依旧冷淡，但凝视她的脸时有片刻走神，她的唇上抹着红莓果一般粉润的唇釉，像糖葫芦裹了一层糖衣，总想让人咬上一口。

　　在面对李舒窈时，他的情绪总是如同潮汐一样，每次的上涨和下落，都会被月亮带来的潮汐引力所控制。

　　潮水退去，海岸线上的一切已经恢复如初。

　　还不等周昀开口，外面传来短促的脚步声，AJ划过大理石瓷砖，发出刺耳的抓地声，李舒窈刚一回头，就有一道身影飞速移动过来，紧接着她被人拉到身后。

　　“二哥，这件事跟舒窈姐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是我骗她的，我花了……”

　　“没有！”李舒窈怕他说漏嘴，猛地拉住他的手示意他闭嘴。

　　也许是她插嘴得突然，魏骁愣住了，周昀也用奇怪的眼神看她，李舒窈硬着头皮解释道：“作弊这个事情虽然我是后面才知晓的，但我没有及时制止魏骁，我也有错。”

　　魏骁扭过头来对李舒窈一阵数落：“你傻呀，我都没有告诉过你我为什么要做小游戏，你完全被我蒙在鼓里，你认什么错啊。”

　　李舒窈小声跟他碎碎念：“那你别扯我出来，你好好跟周总认错就行了。”

　　“我当然知道了，我只是想帮你嘛，我怕二哥误会，刚才他是不是骂你了？你怎么就不知道推我头上，反正我皮糙肉厚，血条比你厚多了。”

　　魏骁越描越黑，对面的周昀脸色也在同步变黑。

　　李舒窈看着魏骁喋喋不休的嘴巴，非常想手动闭麦！

　　拳头硬了！

　　不行，忍一下，不要冲动！

　　周昀听不太清楚他们喁喁低语，但看见魏骁抓着她的手腕迟迟不肯放开，眼神越发锐利和阴沉。

　　他不耐烦地起身，捞过桌上的对讲机，插入他们两个人中间，把对讲机塞进魏骁怀里，魏骁被迫松开抓着李舒窈的手，后退一步接住对讲机。

　　“你跟我来办公室。”周昀冷冷扫了他一眼，随后径直离开茶水间。

　　走出来的时候，瓜田里冒出来的猹全都被他的视线给按了下去，一个个低头装作忙碌的样子。

　　魏骁把对讲机收拾好，好奇地问李舒窈：“我二哥刚才跟你说什么了没有？麦被他关了，我听不到你们讲话。”

　　李舒窈拍了拍胸脯，露出一抹谢天谢天的感激表情，“没什么，他只是问我为什么帮你，我说你请我喝奶茶，所以我才帮你。”

　　魏骁十二万分的不理解：“不是，我花了钱的，姐。”

　　李舒窈绷着一张脸警告他：“还敢提钱？你是不是想让我失业？反正不许跟任何人提是你花钱买的，你二哥都不行。”

　　“为什么呀？”

　　“我免费帮你是情分，收了钱性质就变成我赚外快了，因为五千块，害我丢了一份工作，你能赔给我吗？”

　　魏骁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摊手问他：“既然是这样，那你把两千五还给我。”

　　谈到钱，李舒窈闭上了嘴巴。

　　魏骁笑嘻嘻：“不是免费帮我吗？”

　　李舒窈用力甩了他掌心一巴掌，怒气冲冲地瞪他：“还你个头，那是我的精神损失费！”

　　“魏骁！还不走？”

　　周昀竟然还没走，他站在茶水间门口，下颌绷得紧紧的，眼神冷得能冻死人，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魏骁不笑嘻嘻：“来了。”

　　他们走之前，李舒窈看到周昀扫过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莫名的怒意。

　　李舒窈困惑地眨了眨眼。

　　好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