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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是跟屁虫 ...

  •   我逃过一劫,坐起身,看见他从托盘中取起白毛巾,放进旁边的热水盆里过了水,拧干。不用他指示,我自动自发把两边袖子挽高,把两边裤腿也挽高,双眼发亮地等着。
      热毛巾敷上伤痕的那一刻,我舒服得简直要热泪盈眶。
      鼻端嗅到清淡的药草香味,我往热水盆里瞥去,望见水中飘着几片墨绿色的叶子,才知原来这不是普通的热水。
      我感动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他帮我敷一会儿这块瘀青,接着又帮我敷一会儿那块瘀青,期间还要不时将毛巾去过一过热水,以保持热度,忙碌中分神回答我:“和你交手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特别冤屈,每当我碰到你一些特定部位,你的表情又特别扭曲。”他瞟了我一眼,“我明明没用多少力。”
      我不服地说:“我疼啊哥,你换成我试试看?说不定你早就哭爹喊娘了!”
      他不理会我的挑衅,径自说道:“我也记得师父说过,馆内子弟,恃懂武而在外寻衅者,重罚。”他帮我把所有瘀青都用热水敷了一遍,放好毛巾,从托盘的另一角拿起那瓶药油,拧开瓶盖,帮我擦药,“在武馆内可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你说说看,你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擦药油不比敷毛巾,要用上力道,他的手揉上我的瘀青的那一瞬,我痛得龇牙咧嘴,险些飙泪,断断续续地喘着气回答:“我没有……没有主动去寻衅,是那小……小王八蛋……啊,好痛!你你你轻点!”我眼里含着两泡泪,瞪他一眼,愤愤不平地往下说,“是他欺负……欺负我媳妇儿……在先!”
      他帮我擦药的手势一顿:“欺负你的谁?”
      他不揉我的痛处,我的话一下子顺溜许多:“欺负我的媳妇儿。”
      他听清楚了,微微皱眉:“胡说八道,你才几岁,哪来什么媳妇儿?”
      他帮我擦药的动作一继续,我的说话声马上就又变得断断续续的,我忍着疼说:“真的,不、不骗你……我的媳妇儿超级可爱,眼睛圆溜溜,嘴巴红嘟嘟,还有点小微胖……”
      我打量着他古怪的脸色,心中灵机一动,忽然就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
      我“嘿嘿”坏笑两声,说:“师兄,你是嫉妒我有……有媳妇儿而你没有吧?”我越想越认为是这么一回事,“你比我要老,我记得妈妈说过,社会上把没有媳妇儿的人叫作大龄剩男,唔,师兄,你是个大龄剩男。”
      他手一抖,力道一时没控制好,我痛得“嗷”了一声。
      我一边飙泪一边更加笃定,四师兄他一定是在嫉妒我,没错。
      他问我:“你今年几岁?”
      我答:“九岁半,还有几个月就满十岁了。”
      他说:“根据我国婚姻法,法定结婚年龄男不得早于二十二周岁,女不得早于二十周岁。”
      我问:“婚姻法是什么?和拳法腿法棍法一样意思么?”
      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无奈地回答:“算了,咱们不聊这个。你和我说说,你为你的好朋友出头,结果怎么样?有没有打赢?”
      我难以启齿:“对方比我大很多,和你差不多高,但是比你胖……”
      “嗯,也就是输了。”
      我不好意思地挠头讪笑,不作声。
      “我看过你练习,你的身法很漂亮,也很灵活,就是有些轻浮,过于追求好看的招式,力量也不够。作为男生,这种打法不太正常,有点偏向女孩子了。”他漫不经心地分析道,“你和别人打或许能以技巧取胜,但是一遇到力量上能压制你的,你必败无疑。”
      我一愣一愣地听着他讲话,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作为男生?偏向女孩子?
      我抬手,木讷地摸着自己清爽的短发,心想,隆里个咚的,又有一个搞混了我性别的。天可怜见,我本来就是女孩子啊!
      “师兄,我……”我正要辩解,被他一个用力的揉搓打断,我霎时不记得自己原本打算讲什么,呜呜叫道,“好痛!”他并没有因为我喊痛就放轻手劲,我吸气又吐气,“你那么粗鲁,怪不得你没有媳妇儿!”我口不择言地恶意攻击。
      “知道痛就好。”他淡淡瞟了我一眼,终于停手,看来是把我料理妥当了,捡起瓶盖将药油拧紧,递给我,云淡风轻地说,“回到家记得按时擦药,否则小小年纪落下了病根,以后有得你痛的。”
      我抹了一把眼角不小心冒出来的两滴泪,不接药油,摇头,倔强地说:“不擦药,回到家绝对不擦药。”
      “闹什么性子?”他啼笑皆非,“说你打法像女孩子,性格也像个小姑娘似的。”
      随便他怎么说,我不痛不痒,我原本就是弱不禁风小姑娘一枚,他这激将法对我没用。
      我手掌竖起往外一挡,把药油推回去,坚决不肯接:“回到家里擦药,爸爸妈妈会闻到味道的。”
      他拗不过我,只得将药油重新搁回托盘,收拾着托盘里的东西,淡声说:“怕父母担心,就不要……”
      “我才不是怕他们担心。”我托着腮帮子,苦着脸叹气,“我是怕他们知道了我去外面和人打架,他们会把我打得更重啊。”
      想起家里那条藏在电视机后的祖传的粗壮的藤条,我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忧伤。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四师兄每天都会按时找我擦药。
      身为武馆中人,由于练武而磕伤碰伤很正常,师兄弟姐妹们平时也会互相帮忙擦药,只是,以前无论相互之间怎么搭配,谁也不敢把主意打到四师兄头上。我伟哉,我壮哉,我幸甚至哉,居然开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先河。自从四师兄的小手揉上我的瘀青的那一天起,师姐师妹们投向我的小眼神总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羡慕嫉妒恨。
      我的虚荣心得到了空前满足,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就把原本在天上飞着的大神给拉下了神坛,每看他一眼都觉得如在梦中。终于,在他第四次帮我擦药的那天,我一个不留神,把心中积累已久的困惑给问出了口:“四师兄,你为啥对我这么好?”
      他的回答十分简练:“因为你怪可怜的。”稍顿,又说,“也怪好玩的。”
      他这个答案让我苦思冥想了整整一日。
      “可怜”一说我可以理解,至于“好玩”一说……
      我把四师兄这句话解读为寂寞。
      想来也是,他很寂寞。武馆里的学员们虽然都很崇拜他,也都很想与他亲近,但碍于他散发出来的生人莫近气息,很少有人有勇气主动迈出那一步。在同门手足的心目中,他就是山巅白雪,最配那一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无意中碰见过几次他和叶师父下围棋,亦是一副少年老成,自矜自持的模样。大家都忘了他其实也才十几岁。这么一个人,哪能不寂寞?
      他说我“怪好玩的”,好玩好玩,他大概是想我和他玩吧?
      想通了这点,我不得不惊叹自己的体贴入微、善解人意。

      于是乎,以擦药为契机,我就这样顺其自然地赖着四师兄和我一块儿玩了。
      武馆内大多数人都无比鄙视我这种做法,包括叶师父在内,都以为是我单方面膜拜四师兄,所以像甩不掉的牛皮糖似的黏着他,自愿成为一个小跟班。叶师父鄙视我鄙视得不行,不止一次对着我摇头叹气:“小十九啊小十九,为师以为依你的性子,会永远不甘落于人后,怎么一个老四就能让你心服口服当跟屁虫了?”
      我心想师父啊师父,你不懂咱年轻人的心。
      我语重心长地回答:“师父你想错了,我不是在当四师兄的跟屁虫,我是……”我绞尽脑汁,想要想出一个能够表达平等的词语,想了整整三秒钟,终于想到,猛地一拊手掌,“我是在当四师兄的红粉知己。”
      叶师父:“哦,就是跟屁虫。”
      我说:”行吧,就算是跟屁虫,那我也是一条能够给四师兄输送源源不绝关爱的跟屁虫,哼。”

      我把全部心思都放到了四师兄身上。
      在我对云叙环不闻不问的第二周,云叙环敏锐地嗅到了不对劲,当天夜里,她连续给我家里打来了三通电话。
      第一通,她问:“火把哥哥,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我铿锵有力地回道:“爱!”
      第二通,她问:“火把哥哥,你是不是好多天没来找我玩了?”
      我结巴了一下,说:“最近在学新的腿法,晚上回到家都累得动不了了……”
      第三通,她问:“火把哥哥,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
      我竟心虚得手心直冒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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