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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金屋藏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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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无法瞒着云叙环继续“金屋藏兄”下去,我决定把四师兄也介绍给云叙环认识。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我充满信心地认为,我对四师兄的性情有了浅薄的了解,至少我可以百分之一千地肯定,如果我贸贸然跑去四师兄面前,和他说我想带他去和我的“媳妇儿”结交结交,他是绝对不会答应去的。
我必须得另外想一个法子。
刚好有一天授课结束后天下起了大雨,我蹲在更衣室里换鞋子时,听着窗外的雨声,忽然灵机一动。确定周围没有人听见,我偷偷摸摸地躲到角落里给赵司机打了一通电话,主旨很简单,让他不用来接我了。然后我火速穿好鞋子,跑到武馆大门外的屋檐下,一边故作忧愁地避雨,一边等四师兄出来。
这是件非常考验演技的活儿,我要让我的背影看起来无助,且忧伤。
大约过了五分钟,身后有脚步声接近。
看见我,那脚步声顿住,随后四师兄的询问传来:“没带伞?”
我回眸看向他,讪讪地笑:“忘记了。”我揉着鼻子,苦恼地说,“司机伯伯也临时有事,不知道还能不能来接我。”
我眼风左瞟瞟右瞟瞟,说谎时刻总是特别心虚,只求四师兄没发现。
四师兄没看我,他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大雨,略加思索:“走吧,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四师兄果然不会弃我于不顾,一切尽在我掌控之中,我的心头禁不住涌上一阵小窃喜。
我已经暗搓搓地谋划好了,我打算让四师兄把我送到云叙环家附近的一个路口,再让云叙环以接我的名义,提前等在那儿,这样,我不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云叙环介绍给四师兄认识了吗?我家和云叙环家离得不远,走路就可到达,奸计得逞……啊不,大功告成以后,我可以让云叙环借把伞给我打着回去。
我坐在四师兄家的轿车里,想得美滋滋。
只可惜,我想得再多都是没用的,谁叫我摊上了一个健忘的猪队友?当车子行驶到我和云叙环约好的路口时,别说云叙环了,蚊子都不见一只。
我两手扒拉着车窗下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惆怅。
四师兄从杂志中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再看向我:“不是说有人会在这里接你?”
我不愿承认地硬着头皮说:“呃,她应该是忘了。”我郁闷道,“不瞒你,我那小伙伴,她可能有点儿笨。”
四师兄的目光回到杂志页面:“你家离这儿有多远?我直接送你到家门口?”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我提不起劲地回答:“不远,前面向左拐个弯,再往前开两分钟就到了,谢谢师兄。”
黑色轿车继续往前行驶,然而还没到我家,只开了一小段路就在路中间停了下来。司机打伞下车,花了几分钟时间查看清楚前面的路况,打开车门,为难地说:“前面一段路水浸得厉害,车子恐怕过不去,人倒是可以贴着边走。”他犹豫地看了看我,问四师兄,“少爷,要不你在车上等一等,我步行把你小师弟送到家再回来?”
这边都是独栋的老房子,建成有好些年头了,排水系统向来不大通畅,这一片的住户早已心照不宣,每当下雨天大家都会绕路走,极少有人会兜进这条路。我真是昏了头,一心盘算着要怎么牵线,竟忘了提醒司机这一点。
我霎时就被愧疚感淹没,不好意思地对司机说:“叔叔,不用麻烦了,我家离这里很近,可以借我一把伞吗?我自己回去就好。”
司机拿不定主意地看着四师兄:“少爷,你看……”
四师兄随手把杂志合起,我眼尖地瞥见封面,才搞清楚这是一本讲述科技发明的期刊,难怪我刚才偷瞄了几眼却连一句话都看不懂。
“程叔,麻烦你停好车等我。”四师兄随手把杂志放到一旁,从座椅底下拿起一把雨伞,对司机说,“我送送他就来。”
四师兄撑的是一把透明雨伞,伞足够大,可以把并排行走的两人很好地罩在下面。我们靠着路边,小心翼翼地走过被水淹了的那段路后,雨势渐渐小了,仿佛一下子从大雨倾盆的瓢泼过渡成江南烟雨的迷蒙。雨天,附近居民都不往这边走,路上除了我和四师兄,没有其他人,偶尔可见燕子鸣叫着从斜风细雨的空中掠过,街道旁一户人家的庭院门前植满了绣球花,花色迷人,静谧且温柔地开着,在迷蒙的雨雾中宛如一团团晕染开的浅紫色颜料。
我盯着圆滚滚的雨珠从通透的伞面滑落,玩心大起地伸手去接,感受完那冰冰凉凉的触感,而后甩掉。这样忘我地玩了一小段路,回过神时,发现云叙环家就在十米开外的左手边。
由这条路回我家首先会经过云叙环家。我心中暗暗一喜,想着如果时机恰好,经过云家的宅子时说不定能见到云叙环。
我欢欣地转头,正要开口和四师兄说,我最好的玩伴就住在前面……
然而语句溜出来之前,我的大脑却抢先顿悟了一件事,一件与当前情境毫不沾边的事。我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武馆内的师姐们每次见到四师兄,都会一脸止不住兴奋的娇羞嫣红。
我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侧脸。
四师兄他……原来长得真的很好看。这一瞬从我的角度望过去,他眼睫半垂,侧面轮廓是一种近乎让人惊心的清俊。
我唇瓣微张,无言。
心底却不受控制地掀起了惊涛骇浪。那一年,那一刻,九岁半的我破天荒地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能吧,世间竟存在比我宋野火更帅的男人!
察觉到我的异样,四师兄略微偏过头,目光询问地对上我的:“嗯?”
我摇摇头:“没什么了!”
话一出口我就陷入了漫无边际的惭愧,在这短短一刻,我心中居然有一道恶魔般的声音在阻止我介绍四师兄和云叙环相识。潜意识里我在害怕什么呢?怕四师兄长得这般好,云叙环那个小花痴见着了他以后会为色所迷,抛弃我?还是……
四师兄曾经告诉过我,他之所以对我特别优待是因为我“好玩”,在我看来,云叙环比我“好玩”岂止百倍,还长得可爱。要是四师兄见了云叙环,他会不会觉得云叙环更“好玩”,从而不再理我?
我不知不觉间停下脚步,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震惊。如此狭隘,如此不坦荡,还能不能有半分侠客的样子了?
四师兄正要和我说话,凌空突然飞来一颗坚硬的小石子,正正弹上我的脑门,我痛得闷哼一声,捂着被打疼的地方,一时间犯起怔忪。
四师兄话锋一转,我听见他发问:“怎么回事?”
我明白他指的是石子,但我也搞不清楚我怎么好端端的就被石子砸了,我吞了吞口水,恍惚地说:“哥,我可能遭天谴了,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因为我刚才居然有一个很自私的想法。妈妈说好的东西要和朋友分享,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想和环环分享你,怎么办……”
“你在胡说什么?”他一手撑伞,一手环住我的肩膀,把我转了半个圈,“你看那边。”
我呆滞地定睛望去。
原来在我胡思乱想的时间里,我和四师兄已经路过了云叙环家,此时四师兄让我往回看去的方向,恰好就是云叙环家屋后一带,那里叠放了一堆准备用来建造花圃的砖块,我一眼就望见,有一个胖墩墩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藏在砖墙后方,不时地探出半颗圆润的脑瓜偷窥,也看见了那人手里抓着的弹弓。
大胖小子!
我脑海轰隆一响,眼角一抽,瞬间就怒发冲冠。我红着双眼,一边撸高袖管一边气冲冲地朝大胖小子冲过去:“你人胖胆子肥,敢拿弹弓打你爷爷!上次是我没吃饱饭没力气,这次你没那么好运了!”
大胖小子见自己被发现,索性也不躲不藏了,大大方方从砖墙后站出来,双手叉腰,肚子一腆,嚣张地呛声回我:“上次老子不是说了,要你多管闲事!以后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好哇你!”
我气疯了,气疯了的我不会记得自己曾在他手上战败过,还吃了不少苦头。打架全靠一股劲,我立刻就要冲上去给他点颜色瞧瞧,不料才冲了两步就被四师兄从身后拉住。四师兄握住我的手腕,低头看着我手臂上仍未完全消退的青青点点,眼底似乎流转过一抹异样的光亮,轻声问:“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人,就是他?”
我正在气头上,就算输人也不能不输阵,大声叫嚣:“那是上次,这次不会了!”
我扭动手臂,想要挣开四师兄,迅速奔赴战场。
四师兄却不放手。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我打量了一阵,然后,把我草草挽上去的袖子给重新拉下来,拍拍我的肩膀,轻描淡写地说:“我来。”
他把伞收起,慢条斯理地卷好递给我,我才意识到雨停了。
看着他镇定自如的样子,我仿佛被感染,逐渐冷静,又觉得匪夷所思:“你去?你去帮我揍他?”
他点头。
我愣了愣,心间刹那就被不可名状的感动胀满。我一直想要一个哥哥,在我受欺负时能够帅气地为我出头,可惜这个夙愿这辈子是无望达成了。堂哥倒是有一个,怎奈住得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么多年,我始终是自己单打独斗。
可是今天不一样了,我有四师兄,四师兄说他帮我。
我顿时就感动得泪眼花花,拉住四师兄的衣角:“为什么?”
对比我的激动,他冷静得几乎可以说是冷血,但我知道他绝非冷血,一个真正冷血的人,怎么可能会主动提出要替我出头?
他的答案也是冷酷的:“因为你打不过。”嘴上说着这么不留情面的话,投向我的眼神却添了一丝暖意,“我可不想再帮你擦药。”
我又羞又恼,挠着后脑勺,困窘地给自己找台阶下:“不怪我,他很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