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2、第一章 《人间椅子》（二）

　　案子是夏生刚刚去局长办公室领回来的，是一起失踪案，这本不是刑警本职范围内的工作，但就在今天上午，有市民报案说在河边发现了女尸，经调查是一名失踪多天的女大学生。一个民事案件立刻就上升为了刑事案件，队员们表示很郁闷——轻松的日子到头了。
　　简单交代了一下案件，夏生便开始分配任务，他先对秦长安说：“长安，一会跟我去现场。”接着目光扫过顾逍和袁安瑶又道：“你俩在局里整理一下最近失踪立案的人员资料，也许能找到什么联系。”最后，他看向余阳臣，道：“今早上尸体就送到法医科解剖了，尸检结果出来之后我让他们立刻交给你，对结果有什么问题的话，你之后再跟那边的法医交流；现在，你就带带新人吧，去死者失踪前去过的地方调查一下，看看监控录像。”
　　确实是像交给新人的任务，不需要靠脑子和身手，有股任劳任怨的傻劲就行了。
　　听完分配后的余阳臣很郁闷，不是因为任务，而是因为搭档；凭什么他要带这个新人？余阳臣愤愤不平的看了林野一眼，对方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前辈，麻烦你了。”
　　还没听他把话说完，余阳臣扭头就走，他不想再多看一眼这张笑脸了，笑得太假了，让人恶心。

　　按照市民提供的线索，林野和余阳臣找到相关部门调查那条街道的监控。不得不说，这个新人是真的蠢，余阳臣就冷眼看着他手足无措地跟工作人员解释说他们要看监控，大概是考虑到案情不能随意透露，他说得含糊其辞，弄得人家一头雾水，不停地用奇怪的目光扫视着两人，怀疑他们是来捣乱的。
　　最终余阳臣看不下去了，一张工作证甩在对方眼前，说了句：“警方办案，请配合。”便旁若无人地进了监控室。林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跟着他进去了。
　　像调查监控这种费时费力又不一定得出结果的累活，自然是要一片空白的新人来做了；于是余阳臣就理所当然地坐在那里，把任务完全丢给了林野，悠闲得就差泡杯咖啡喝起来了。
　　起初林野还能认真地看着每个镜头，但时间一久，他就觉得看不下去了。由于长时间盯着屏幕，他的眼前都出现虚影了，脖子也是无比的酸痛；林野直起身子，点了下暂停键，活动了一下脖子和腰肢，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前辈，见对方只是看着门外发呆，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继续任劳任怨地看监控录像。
　　如果在这个时候提换班，林野几乎可以想象到余阳臣的反应，一定是冷冷地扫他一眼，然后用没什么起伏的声调说：“这是你作为新人应有的锻炼。”
　　想想都绝望，林野忍不住叹了口气，第一天上班就遇到案件，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调查了为时两天的监控录像时，林野听到身后的余阳臣站了起来，他回过头去看时，对方已经出了门，站在门口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包烟，燃起一支吸了起来，烟雾从门口进入屋内，只是很快就散去，来不及捕捉它们的身影。
　　林野揉了揉眼睛，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生理上的泪水充盈了他的眼眶，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视线模糊了，然而就在这时，他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屏幕上一个身影突然消失了；林野一个激灵就坐直了，立刻倒回去重看了一遍。
　　画面上显示的是10月1日晚11:41，一个女人出现在画面中，脚步有些虚浮，看起来像是喝醉了，当她走到画面中间时，她的身形突然猛地一晃，接着就消失了；林野又后退了一些，在女子消失前一秒，他放大了画面，虽然不是很清晰，但他还是看到了在女子消失之前，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抓住了她的手臂，下一秒，女子就消失在了画面中。林野赶忙喊来了余阳臣，告诉他自己的发现。
　　余阳臣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录像，又去查看之后的录像，发现之后一直没有人出来过，说明巷子通向了别的地方，他停止了画面，问工作人员那里是什么地方，工作人员看了看，说了个地点，然后眯了眯眼，奇怪的说：“不过没记得那里还有个小巷子啊，就算有也该是个死胡同吧。”
　　两人没理会员工的自言自语，立刻出门坐进车里，开向目的地。
　　那是一条正在改建的旧街，街道两边搭起了脚手架，一路开过去，尘土飞扬，扰人心烦。开进这条街后，余阳臣就放慢了车速，让副驾驶座的人仔细留意着街边的小巷；车绕着这条街转了两圈，一无所获，余阳臣便一踩刹车停了下来，让林野下车。
　　监控中的画面里，这条街还没开始整修，景物与现在的完全不同，很难准确找出那条小巷子；同时，街道两边的架子还遮挡了视线，他们没办法从车里看清外面的具体情况，只能下车查看。
　　顶着空气中的厚重尘埃和嘈杂的施工声，两人皱着眉围着街边走了一圈，找到了那条被脚手架遮挡住的小巷。巷子十分狭窄，里面还堆满了杂物，走起来十分费力；两人侧着身子缓慢地走了进去，还是免不了蹭得一身灰。林野走在前面，一边走一看四周，这个巷子的宽度，如果没有杂物的话，勉强能够两个成年人并排走进去，还不能是体型太庞大的那种；他想着想着，一抬头，“啊”了一声，停下了脚步——前面没路了。
　　就如员工所说，这条巷子是个死胡同，那么凶手带着受害者去哪了？
　　到巷子的最后，已经没有遮挡的杂物了，但十分污秽，还弥漫着奇怪的味道，让人不想多呆一秒钟。林野转过身，看着慢慢走过来的余阳臣，说道：“前辈，没路了。”
　　我又不瞎。余阳臣在心里说道，依旧是面无表情，走过去看了看墙面，又抬头看了看上方墙壁——这个高度，一般人没有垫脚物是上不去的，更何况他还要带着一个人。
　　两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余阳臣低下头沉思着，身旁的林野还在不甘心地四处走动，说是走动，其实活动范围很小，只能侧着身子转几圈罢了；随着他的走动，地面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吵得余阳臣心烦，他正要开口，突然察觉到地面的铁丝网，抬脚踩了一下，便让林野后退。
　　对方乖乖的退出去半米远，余阳臣半蹲下来，戴上手套把铁丝网掀了起来，灰尘被扬起，呛得他咳嗽了两声，皱着眉把铁丝网甩到了一边，露出了下面的下水道入口。两人相视一眼，林野忍不住问道：“你不会以为他从这里出去了吧？”
　　“要不然他去哪了？”余阳臣反问道。
　　林野沉默了，从目前看来，这似乎是那两个人凭空消失的最好解释了。余阳臣站了起来，摘下手套甩了甩灰尘，用下巴指指下水道入口，道：“下去看看。”
　　“为什么是我啊？”林野哭笑不得。
　　“因为我不想弄脏衣服。”余阳臣理所当然的回道，从口袋里拿出烟燃起一支，并没有吸，也许只是想驱散一下这里的气味。
　　多么正当的理由啊。林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撸起袖子掀起井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看了余阳臣一眼，一咬牙就跳了进去，最后那一眼，多少有点“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情绪。
　　一着地，林野就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猜想应该是老鼠，他借着手电筒的往前走去，一路上不是老鼠就是虫子，那些趴在墙壁上的虫子，一见灯光就立刻分散开，密密麻麻的，有些瘆人；林野走了大概三分钟，听到了湍急的水流声，越往前走声音越大；又走了一百来米的样子，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出水口，水像瀑布一样冲出来，落进下水道里，然后，就没路了。林野围着那块地方转了好几圈，被弄得满身是水，也没找到别的路，只好无功而返。
　　到了入口处，林野叫了一声，让余阳臣拉他一把，上面的人没什么动静，就在林野以为对方走了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伸了下来，林野拉住它，借力爬了上去。
　　一到地面上，林野就说道：“也是死路，下面连个分叉路都没有，一条路通到底，尽头是个出水口，可能是附近居民区的生活用水排放地。”
　　“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吗？”余阳臣问道。他下意识皱了皱鼻子，毕竟林野身上这味不怎么好闻，把烟草的味道都压下去了。
　　林野摇摇头，说道：“没有，而且，就算他藏在那里，早晚是要出来的，那么他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出去，应该会被监控拍到才对。”
　　“未必。”余阳臣抬头看着墙，沉思道，“他也有可能丢下受害者，然后，从这边逃走了。”
　　“可下水道不会通往河边啊。”林野找出了对方话语中的漏洞，收到了对方一个“善意”的白眼。
　　“多说无益，先离开这吧。”余阳臣说着，率先向前走去，林野应了一声，跟上去。
　　接下来他们向这条小巷附近的商铺询问了一下，想看看有没有潜在目击者，然而，当时已经很晚了，商铺大都关了门，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一无所获的他们又回到了监控室，仔细查看那日的监控，昏暗的光线使他们无法辨认那究竟是不是今早发现的死者，如果不是，会是其他未发现的失踪者吗？之后，他们又通过员工调出了翻过墙后那条街的监控录像，同样没有发现可疑人物出现。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落了半边，火红的余晖照耀着这座城市，给它笼上一层茫茫血雾；高楼林立的城市，率先被普照的永远是那些高楼大厦，而处在这之间的昏暗小巷，只能永远被埋藏在黑暗之中。
　　等两人调查完两条街的所有监控录像，天已经全黑了，夏生发来短信让他们调查完直接回家，明早再来梳理案件。余阳臣收到信息后就打算直接打道回府了，林野却四下看看，笑着问他：“前辈，一起吃个饭吗？”
　　“不了。”余阳臣拒绝的很果断，他径直走向车，身后的人却不依不饶地追过来，听到他又问道：“前辈你住在哪里啊？方便稍我……”
　　“不方便。”这三个字伴随着车门关上的声响，把林野隔在了车门外，然后车子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