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1、第一章 《人间椅子》（一）

　　高耸大楼夹缝间的小路，远比天然峡谷险峻阴森。那是文明制造出的幽谷、科学制造出的深谷。——江户川乱步《人间椅子》

　　正午时分，正是午饭的时间，在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聚集在了食堂，警队的茶水间通常情况下鲜有人至，可今天却难得有两个人。身材颀长的男人靠在窗边，窗户大开着，风从窗外吹进，他燃起了支烟，一口一口缓缓吸着，烟雾虽朦胧了他的五官，却仍可感受到这人气宇不凡。
　　十月份已是入秋的季节，风已带了些凉意，男人扯了扯衣领，把烟含在口中，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领带，隐约间听到了愈渐接近的脚步声，他便掐灭了烟双手环在胸前，安静等着。
　　不出所料，几十秒后，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看到窗边的人，脸上露出笑容，走了过去；他穿着休闲的运动装，一副邻家大哥哥的模样，跟窗边西装革履的男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就知道你在这，又不去吃饭？”穿运动装的男人问道。
　　“一会点外卖，懒得出去买。”男人随口回道，转身把窗户关上，阻止冷风继续灌入，而后才问道：“找我什么事？”
　　“刚调过来一个新人，你带他熟悉一下环境。”男人说着看了看表，“他应该快来了。”
　　“我不去。”毫不犹豫地拒绝。
　　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男人耸耸肩道：“警局就这么大点地方，你带他认认路就行了，别这么冷漠，待会别吓着新同事。”末了又补充一句：“这是命令。”
　　这位刑警队队长，又开始滥用职权了，对此，余阳臣作为他的队员，敢怒也敢言，但他懒得多费口舌，只是推脱道：“让顾逍去，他精力旺盛，要不就袁大小姐，她向来对男性同事很热情。”
　　“他们都吃饭去了，”大队长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又看了眼手表，说道，“而且，他马上就到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茶水间的门被再次推开，一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走进来，看着两人，眨眨眼睛，问道：“夏队在吗？”
　　夏生立刻推着余阳臣迎上去，露出温和的笑容，道：“我就是夏生，你是林野吧？”
　　“对对，今天刚调过来，”年轻人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我各种方面都不怎么懂，以后就麻烦你们了。”
　　“客气什么，以后都是同事，相互照顾嘛。”夏生拍拍他肩膀，给身边的余阳臣使了个眼色，把他向前推了推，又道：“这位是队里的法医，让他带你转转，局长刚找我，我先去了。”
　　“好，队长再见。”年轻人礼貌的说道。
　　等夏生走后，余阳臣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地跟新人打招呼：“你好，我姓余。”他希望自己的不耐烦能很好的通过他的表情和语气传达出来，然而，这位叫林野的新人，不知道是真的不会看人脸色，还是假装看不出，只是笑着接话道：“前辈好，我是林野。”
　　当这张灿烂的笑脸出现在视线中时，余阳臣微微愣了一下——这张脸，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细想下来似乎又未未曾谋面，便认定是自己多虑了。
　　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里，余阳臣带着林野把警局转了个遍，林野爬楼爬得筋疲力尽，到最后只能晕晕乎乎地跟着前面的人走，再次抬头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办公室。
　　这个时候午休就快结束了，办公室里其他同事也陆续归来。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前，嘴唇抿成了一条很好看的弧线，他注意到门口的人，转过脸去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便回头继续看手中的资料。
　　哇，这个人的身周的低气压怎么比余阳臣还明显。林野在心里吐槽道，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嗨，我是新来的，我叫林野。”
　　对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十分随意地说了一声：“你好。”顿了顿又补充了三个字：“秦长安。”
　　林野此刻在内心已经捂着胸口，喊着满口老血了，无声的嘶吼道：这个队伍里就没有一个温暖一点的人吗！
　　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听到两人边说笑边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是个样貌姣好的女子，及肩的短发松松垮垮的扎在脑后，却显得十分清爽；她看到杵在秦长安面前的小新人后，走过去，热情的打招呼道：“Hello，小帅哥，你就是头儿说的新人吧？叫林野？”
　　“是，你好。”林野立刻露出笑容，心想可算遇着个正常点的人了。
　　“我是袁安瑶，比你大，叫姐姐吧。”女探员笑眯眯说道，语气中带了些调戏的意味。
　　还不等林野开口跟她打招呼，另一个人就等不及说道：“还有我，我叫顾逍！逍遥的逍。”
　　林野这才看向他，着是个长相十分秀气的男生，乍一看会产生他是个高中生的错觉，这源于他毫无保留地散发着自己身上的青春活力，恰恰是与余阳臣和秦长安相反的性格。
　　所有人，林野都一一打了招呼，也在心里对他们有了初步的印象，这些同事性格各异，只希望能在以后的工作中可以和平相处。
　　其他人各回各位，开始工作，林野也做到自己干净的办公桌前，开始简单地收拾。说它“干净”，绝不是说它被清理过，只是上面除了厚厚的灰尘什么都没有。
　　桌子都搬来了，就不能顺手清洗一下吗？林野在心里抱怨道，手上没停下，自顾自擦着桌子。收拾好后，林野坐下来，才发现自己没事可干，便小心的观察起其他人来，不是看资料就是写报告，当然也有趁着队长不在偷偷摸鱼的，像是偷偷打游戏的顾逍，和跟人互发消息的袁安瑶。林野的视线最终落在余阳臣身上，他看着这个男人的侧颜，看着他比大多数女人还要白皙的皮肤，与冷峻的五官，心想怎么会有长得这么精致的男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那道目光，余阳臣的视线从文件上移开，看向林野，偏了偏头，在对方惊慌失措的掩饰中，突然开腔道：“有吃的吗？”
　　“哈？”林野突然呆住，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他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更严重的是，他并没有带吃的。
　　袁安瑶听见他问的话，接了一句：“怎么，又没吃午饭？”说着打开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袋切片面包，向余阳臣这边一丢，道：“接着。”
　　也许是这位大小姐手腕发力的方向不对，面包完美的脱离了朝向余阳臣的轨道，直接飞向他旁边的林野，并且砸在了他的脸上。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突然爆发出一串笑声。顾逍大笑着指着被面包袭击的受害者，对始作俑者说道：“瑶姐，你以后出外勤千万别配枪，到时候子弹从你枪口里拐了弯，误伤了自家兄弟就不好了。”
　　看着他肆无忌惮的大笑，袁安瑶十分有气势地把指关节按的“咔吧咔吧”响，对顾逍道：“小子又皮痒了是不是？”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但顾逍可是有骨气的人，毫不畏惧昂首挺胸看着她，半晌才道：“不敢不敢，女侠饶命。”说着就一脸怂样的赶紧低头写报告。
　　自始至终都没能插上一句话的受害者只能默默地把面包递给余阳臣，然后坐在位置上继续发呆。拿过面包的余阳臣撕开包装，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然后继续看手里的资料，看样子他并不怎么喜欢吃。
　　那你要什么吃的！林野腹诽道，托着两颊无聊的看向窗外。
　　最近比较太平，他们已经好久没接到案子了，日子也算是过得清闲，上班也就松懈下来，不怎么认真地一般来局里签个到就逃出去浪了；今天之所以这么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都是因为要给林野这位新同志树立一个优良的作风，以防他来第一天就被带坏。
　　然而，有时候事情总是会发生在人最放松的时刻。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夏队长走了进来，扬扬手中的资料，道：“同志们，活动筋骨的时候来了，我们有活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