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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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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青偃本就是一把偃月刀。
因为他的姓,多的是人猜测,他是那把名扬天下的青龙偃月刀。而疑惑也会随之而来,武神都已成神,为何却流落人间。
不是。
事实上,作为一把普普通通的偃月刀,它使命不再许多年了。早年他还叫做“掩月”,在掩月刀中,他也不算多么出彩,但在刀枪剑戟中,他的形貌却着实沉重威武。
“刀头阔长,形似半弦月,背有歧刃,刀身穿孔垂旄,刀头与柄连接处有龙形吐口,长杆末有鐏。”
他本以为他生来该是旷世英雄的趁手兵器,但能举起他,便是一件不大容易的事,想要自在挥舞它,更是一件难事。他太重了,不只是重,还是贵重。
国礼重器,尊贵显赫。
他从未上过战场。演武列阵时,士兵们吃力举起他,憋着劲要在那一声声沉重的裂空声中彰显军威,但谁都知道,真要在战场上,他们会扔下沉重的偃月刀,捡起最趁手的兵器,大战一场。
时至化形,他仍然滴血未沾。
所以当他见到苏芩的一瞬间,他忍不住猜测。
“你……上过战场吗?”
他感觉不到魂魄的刀兵之气,他知道这是因为苏苓的雾果。苏苓说苏芩曾是一把神剑。
所以他很好奇。
“没有。”苏芩摇头,随后看了他一眼,“你想上战场?现在打仗也不用冷兵器啊。”
关青偃:“……不是。”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苏芩没看他:“礼器也挺好。不是说,有文化传承,历史积淀的器物更容易修成正果吗?”
关青偃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我是兵器。”
苏芩看起了电视。
偃月刀觉得这把神器有些目中无人。他一向光明磊落,索性实话实说:“神器,你是不是看不上我。”
苏芩一边调大电视音量一边说:“我不做神器很多年。”
关青偃拂袖而去。
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说是几面之缘,认识罢了,关青偃原以为,他们这辈子都说不上几句话——
……
在缚灵索即将缠上自己的时候,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踢到铁板了,虽然被重伤,但这一路逃亡遇到的不过都是些三脚猫的角色,没想到却在即将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栽了个跟头。
“谁!”
“小心!”
“是你!”
是那三个到道门中人的声音。
关青偃睁眼,看到那来势汹汹的缚灵索断做几节,散落在地上。此刻天色已晚,蝉鸣声断,昏暗的山路上远远站着一个人,穿着T恤和短裤,右手抬起,二指并拢成诀,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三人。
“……”关青偃忍住没有喊出他的名字。
是苏芩。
关青偃迅速后退,落在苏芩身边,却见他在没有要动的意思,不禁有些疑惑。
因这不速之客的出现,那三人也没有轻举妄动。气氛一下子有些凝固。
苏芩在看那个拿着木剑的男人。
那三人里,一个似乎只是带着一把防身的法具,一个精通驭鬼之术,只有那个男人拿着一把木剑,大约是这三人的中心人物。那个被注视的男人似乎也有些不解,但却没有说话。
最后先说话的还是苏芩:“关青偃,你杀人了?杀谁?”
关青偃:“……苗永青。”
如果眼神有形,大约苏芩的头上就已经顶了一个问号:“谁啊?这名字……一听就很残念。”
关青偃:“……???”
苏芩放下捏诀的手,背到身后:“我数五下,你就跑。”
关青偃愣住了,一些不太美妙的回忆浮现了出来。
“一……”
关青偃瞬间消失。
凝神聚气心中默数准备狙击的三人:“……”
谈欢抿唇,左手持黄符,右手举木剑,黄符抛至空中,木剑紧随一击,那符箓上的符文红光一闪,黄符燃烧着向别墅的方向飞去。
“铮!”
没看清怎么回事,那张带着千钧之势的符箓化作两团燃烧的火焰飘飘忽忽落下,还未完全落地便熄灭了。
这辈子,不想杀人,便做个道士吗?
苏芩看着那张在熟悉不过的脸,又看了看天,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捡到的这段重逢。那个女孩,也没有变。他们又在一起了。
【缺的情劫,就像缺的魂魄,总要补上。】
“哼。”颇为傲娇的一声轻哼。
谈欢:“……”
他怎么感觉,这句哼是冲着他来的。
“关青偃有身份,你们自己回去查也知道,他是最讲礼数,最恪守本分的一个——一把刀,那个苗不熟肯定有问题。”苏芩移开一直停留在谈欢身上的目光。
“正因为他有身份,才给解决问题和解释的机会,既然选择接受身份,就必须遵守法律,他杀了人,有隐情,也要回去再说。”林枫伸手捏住了她的三个纸人,看向谈欢。
至于苗不熟,她觉得刻意去纠正会有点破坏剑拔弩张的气氛。
谈欢的食指在木剑边缘轻轻摩挲,鲜血顺着木剑那并不锋利的剑刃滑落,剑刃至剑尖迅速变黑,木剑的一半都变了颜色,黑沉沉的,剑刃微微发亮:“抓住他。”
纸人落地化形,三个鬼影瞬间就将苏芩团团围住。
苏芩脚尖离地辗转腾挪,行动无声,残影飞逝,竟比那三只厉鬼还要鬼魅几分。不过片刻纸张撕裂的声音伴随着惨叫声响起,林枫当即脸色一变。招魂铃一响,险些魂飞魄散的鬼魂亟不可待地钻了回去。
幸亏她还未来得及通感……
谈远瞠目结舌地望着煞气凛冽的美人,身边林枫惊魂未定的喘气声唤回了他的注意力,他拿出挂在脖子上的棉绳,扯下那把悬挂的小铁剑,抛给了谈欢。
谈欢也没有去接那把剑,拇指大的铁剑落地的瞬间发出了震荡灵魂的出鞘声。
单手成诀:“斩。”
平静的山路逆风突起,前一秒还只是微微吹动树叶,后一秒便做摧枯拉朽之势将那孤身一人困入风墙,风墙中夹带着被投入的镇邪符箓。
苏芩抬头,那把漆黑的诛邪剑悬在高空,在地面投射出刀枪剑戟变幻无穷的剑阵。
他的声音被撕裂在嘶吼的罡风之中,连他自己也听不到,带着一丝嘟囔,“我又没打算杀了那个女的。”
剑阵诛邪,辅以风阵加困符箓镇邪,苏芩身在风眼中,静静站了一会,那把诛邪剑也没什么动作,才抬头看向模糊不清的阵眼外。
其实不是想杀他,只是要诛邪。
上辈子被追仇反杀,却并非噬杀之人;这辈子降妖伏魔,也难说绝情之士。
君主ex,是一个难以捉摸的生物。苏芩想了半天,索性不想了,阵眼外的三人已经在他思考的间隙摆好八卦祭出法器了。他抬头望着那把摇摇晃晃的诛邪剑,笑了。
霎时间,地面的剑阵明明灭灭,就要销声匿迹。剑阵风阵相辅相成,剑阵一衰,风阵随之减弱。
“难为你了。”
被困之人轻易脱阵,留下意味不明的一句话。
谈欢皱眉上前,安抚地拍拍林枫因为紧张而过分僵硬的肩膀,收回了诛邪剑。
“……”
漆黑沉寂的诛邪剑微微颤抖。
难道,它在害怕?
谈欢越想,越觉得,现在剑身发出的锋鸣似乎是一声声惊吓过度的呜咽……
林枫:“谈哥?怎么?”
诛邪剑缩小,又被抛回到谈远手中。谈远皱着眉看向谈欢:“哥,最近不太平,你那把木剑关键时刻要是不顶用怎么办?诛邪剑你就拿着吧。”
本来这把剑就是谈欢的。
谈家两兄弟,原本经过测算,长兄修剑,幼弟习道。只是谈欢天生不爱接触刀兵利器,而谈远则完全对于成仙这件事没有兴趣。谈远打定了主意除了偶尔画画符什么也不干,身为长男的谈远成为了一个能把木剑挥得惊心动魄的道修。因此家传的诛邪剑就被挂在弟弟身上辟邪,而谈欢则走上了道修的路子。
但天赋就是天赋,谈欢一剑在手,剑阵无师自通,谈远画出来的符箓可以比得上当代的符箓大师。遇上偶然的状况,谈欢只能借诛邪剑一用,用过即还。
谈远不知道他哥为什么天生讨厌刀枪剑戟,只是他哥这种“身体很诚实”的用剑手段,鲜少吃过亏,这一回——
“难不成是个剑修?”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哇。
“……如果真的是个剑修,也许是个前辈。”林枫的神情不太乐观,“我没看到他的剑,心念为剑,剑意有形,是个半仙了。”
谈欢,皱眉:“我觉得,他认识我。”
林枫:“……前世今生,大约是缘分。只是现在那人和逃犯关青偃很明显是同一阵营,他虽然没有杀我们的意思,却也不能掉以轻心。”
谈欢低头思索了许久,看向谈远:“回去,请剑灵。”
灵剑有剑灵。无主之兵大多选择化形在人世修炼,生活,就像关青偃一般。但有主之兵大多维持兵器形态,方便和主人协同作战,剑灵就在灵剑中冥想。
谈欢对诛邪剑的反应无法释怀。他觉得,也许能问出些什么。
谈欢谈远回到谈家,焚香清场,谈远手捧诛邪剑放置在法坛中央。这件事不方便外人在场,林枫便在外间客房住下,打电话向家里汇报今天的行程,遇到的事情等等。
这是谈家第二次请剑灵,第一次是在诛邪剑传承之后,为了征求诛邪剑的意见,珍而重之。奇怪的是当时诛邪剑对于明显更适合做剑修的谈远并没有什么执念,很快便同意了这件事。
香炉上的香飞快燃烧,香灰扑簌簌掉落,被无形的风牵引着在法坛上游移,随后像是被呼吸惊扰,纷纷扬扬撒向半空,灰蒙蒙地打着转。
灰雾尽数落下之时,一名身着黑色短袍的少年盘腿坐在法坛上,看着谈家两兄弟,眉头一别,有些不情愿地开口:“那人不是剑修,他身上有神器的气息,我被他压制得不能动弹。”
“你说他是神器?”谈欢回忆起那双黑白分明望向自己的眸子,分明是认识他的样子,可是——神器为什么会认识他。
“我没说他是。”诛邪闭眼,锁眉回忆着几个小时前的场景,然后蓦然睁开双眼,“他不可能是,神器受命于天,但凡神器降世,一定会有天数作陪,天象相助,就像……”
“像什么?”谈远问。
诛邪定定地看了眼谈远,慢悠悠开口:“就像你哥用阵,山风来助。”
像是为了跳过这个话题,谈欢迅速接口:“你说他不是神器,为什么他身上有神器的气息?”
诛邪摇了摇头,抿着嘴眯着眼:“……我不知道,这很古怪,他身上也没有妖魔之气……你不妨问问替你测命那人,你说他认得你,必然有前世瓜葛——也许还能找到你厌恶兵刃的缘由。”
谈欢一愣。
谈远识相地一句话没说。要不是他是诛邪剑的主人,他觉得他都没什么呆在这里的必要,只是说起了谈欢的“毛病”,他也不得不插一句嘴:“那人就是前几天遇害的苗永青,他说我哥……是神魂转世。”
兜了一圈又回到这个话题,诛邪看着谈欢的表情有些幸灾乐祸:“他是什么来头我不知道,只是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成就,前世必然不凡,最关键的是——他那与生俱来的剑修本事。”
前世与剑修有关,今生厌恶兵刃,神魂转世。几个线索就让谈欢的过去变得尤为扑朔迷离,可谈欢从来没有兴起追问前世的念头。从前到现在,他一直安于他现如今的生活,也安于他自身的选择。
有因有果,他从来尊重自己的结果。尊重自己当初的选择。至于谈家人在知道神魂转世这一信息之后,更加不敢干涉谈欢的选择。
“哼。”那一句傲娇的轻哼似乎又响在耳畔。
谈欢可以确定的是,就算他们前世认识,关系也算不上好。
那人走得毫无挂碍,风轻云淡。
他有些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