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石流浪记》浮生乐风

2、古怪丫头

　　牢狱里，高高的墙壁有个小小的窗子，一缕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让昏暗的牢狱有了一点点光，躺在草席上的身子忽然动了动，柳倾云缓缓睁开了眼睛，身上的疼痛让她倒抽了一个气。

　　她的背后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歪歪的发髻，正定定地看着她。

　　柳倾云感觉到身后传来的目光，挣扎着转过身来，见到来人十分惊讶，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啊音！？”

　　柳倾云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丫头如何出现在这里？她忍着痛爬起来，双手扶着栅栏着急道：“你何时进来了？”

　　那个叫啊音的少女，看着她笑了笑，朝她走了过去，“我找了姐姐好久。”

　　柳倾云闻言眼眶一热，原来还有人关心着她。她声音缓了缓，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问道：“好妹妹，你是如何进来的？”

　　少女想起牢狱守着的狱卒，她背着手歪头回道：“我求了守卫大哥，他们让我进来的。”

　　柳倾云不疑有他，低头打量啊音，这些日子她不在，她又成乱糟糟的样子，她隔着栅栏伸出手：“来，姐姐帮你把头发绑好。”她手一边轻柔拨弄着头发一边徐徐交代，“啊音，你听我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等会你赶紧出去，姐姐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就待在书院，老实跟着夫子，莫要乱跑，明白了吗？”

　　一个整齐的发髻重新绑好了，少女抬起脖子，仰着脸不解道：“姐姐为什么不在？”

　　柳倾云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你瞧，姐姐被关在这里呢。”

　　阿音笑了：“啊音就是来带姐姐出去的！”

　　这孩子……不知道是个实心眼的还是缺心眼的，说到底还是缺心眼吧……她以为这里是能轻易出得去的吗？柳倾云心疼她，不想让她难过，便轻轻道：“姐姐不能走，要是走了，就成了畏罪潜逃了……”

　　“畏罪潜逃会怎样？”

　　“会一辈子背负着污名……”柳倾云眼里闪烁着坚毅，她不会认罪的，她一定会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

　　“哦……”阿音不是很理解，但她知道柳倾云不愿意走，“那阿音便回去好好等姐姐回来！”

　　“乖。”

　　柳倾云目送她朝门口的方向走去，直到拐了个弯看不见身影了，才叹了一口气，难过地低下头来，过不了几日便是书院开学的日子，可她身陷囹圄，却不知何时才能出去？或是……再也出不去了？

　　她所指的书院便是西陵城最受读书人推崇的甄山书院，坐落在甄山东侧的半山腰上，传闻当年书院首院长为了考验学子求学的决心，特设了路障，想到达书院需先爬上九百九十九阶台阶。

　　多年来，一步一步迈上台阶也成了众多学子心目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五年前，一次山崩导致台阶损毁了大半，就有众学子请愿重修台阶，可见甄山书院在西陵城读书人心中的分量。

　　走完台阶便可直到书院正门，今日书院开学，阔别多日的学子们积攒了很多话要说，不过讲的最多的两件事就是——裴同学失踪，柳同学入狱。

　　楚辞便是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张夫子领进来，介绍给在座的学生：“各位，这位是楚辞，今日新来的同学。”而后转头对他道：“先去那儿坐下来吧。”

　　楚辞站在众人面前，身形挺拔，虽脸色有些苍白，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气质。一身淡雅的天青色常服，还披一了件月牙色薄薄的披风，虽然颜色低调，但还是透着无法遮盖的贵气，女学生已经开始低声私语，猜测他是哪家的贵公子。

　　按夫子指的方向望眼扫去，一个位子空置，左边有个人趴在案上，小小一团，脑袋的发髻歪七扭八，楚辞信步过去轻轻坐下，旁边的人仍然后脑勺对着他，一动不动。

　　张夫子这才道：“君子有六艺……”

　　楚辞坐的端正，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忽然旁边有人凑了过来，小声问道：“哥哥，你有病吗？”

　　任谁听到这句话都不会有好脸色，楚辞却面不改色，嘴角还微微扬起，转头望向她，点了点头：“在下确实体弱。”

　　头一次看到她的正脸，圆溜溜的眼睛，脸蛋儿因为趴着的缘故压得红扑扑的，少女没有长开的脸是憨厚可爱的模样，此刻她眼神清澈，面露疑惑，似乎是真的关心他的样子。

　　甄山书院不似启蒙私塾，所收学生大多十八岁以上，为何会有这般年纪的孩子？楚辞正疑惑不解，她却又凑近了些，她摇了摇脑袋，指着那歪七扭八的发髻，“你会绑头发吗？”

　　楚辞看了一眼她的头发：“咳……这个在下并不会……”

　　“真可惜，以前都是柳姐姐帮我绑的。”她低声嘟囔道。楚辞心思一动，顺着问道：“她现在不帮你绑了吗？”

　　“她被抓了，但是我知道她是被冤枉的。”

　　“你怎么知道？”

　　阿音撇撇嘴，正欲说话却传来一声轻呵，“疯丫头！”张夫子皱着眉头不悦地瞧着她。

　　张夫子年过六旬，蓄着有些花白的长胡须，此时他正捏着他的胡子看着啊音，心想这家伙越发没人管得了她了，听闻这些日子她又偷偷溜出去了，想起来更气，胡须都快要捏断了！

　　“是的夫子！”

　　她方才还懒懒趴着，此刻却迅速伸直了腰杆，双手快速叠着放到案上，坐得直直的，她也不理会同学们的嗤笑，只正正看着夫子。

　　一系列动作快得让楚辞咋舌，此时她面上非常严肃，周身却透露着一股子好笑，但他忍住了。

　　开学第一课，张夫子也不想多苛责她，便放缓了语气：“要好好听讲。”

　　“是的夫子。”她点了点头。至于后来有没有好好听讲就不得而知了，张夫子前脚刚走，她后脚便一溜烟儿不见了。

　　楚辞和同学们闲聊得知，原来他这个座位是柳倾云的。

　　“不知这位柳同学今日怎么没有来？”楚辞仿佛随口一提，却像打开了黄河的闸门，原本有些人就想与他攀谈，听他如此道便即刻围了过来，其中一个道：“她呀，怕是来不了咯。”

　　另一个接话，“听说她涉嫌谋害裴照。”

　　有人故意放低声音不怀好意道：“是的，我早就发现他们俩不对劲了。”

　　“那日我亲眼瞧见他们在西市拉拉扯扯，裴照拉着她，她恨恨地扇了他一巴掌就走了。”

　　说这句话的是一个叫子瑜的书生，此刻他正因觉得自己比别人知道得多些而得意洋洋。“我猜，怕不是因爱生恨，咔嚓……”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楚辞未来得及回应，便看见子瑜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不许你们说柳姐姐坏话！”

　　子瑜转身嘲笑道：“啊音，我们讲的可是事实，你的柳姐姐有没有问题，官府自会说话。”

　　阿音一双眼睛瞪着他，脸却没什么表情，子瑜见她这样子觉得更好笑了，“你这般瞪我也是无用。”

　　“都在吵什么！”一声女声传他们身后传来，有学生恭敬道：“静夫子。”

　　同学们纷纷散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楚辞这才看清这位女夫子，眉似弯柳，面容端庄。听闻这位女夫子是现任院长的关门弟子，颇受器重。

　　静夫子笑着道：“听张夫子说，今日来了一位新同学？”她说着不确定话，眼睛却直直看着楚辞，楚辞只好揣着手站起来，“学生楚辞，见过夫子。”

　　她颔了颔首，称赞了他两句，便开始了今日的授课。

　　啊音从她进来便一直趴着睡觉，静夫子也不管她，似乎习以为常。下课后，楚辞看着那小家伙，他知道她没睡着，斟酌道：“你似乎不喜欢这位夫子？”

　　啊音打了一个哈欠，“她也不喜欢我，她只喜欢长的好看的男学生，就像哥哥这样的。”她缓缓睁开眼睛，笑着道。

　　“嘿，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坐在他们前面的同学转过身来，“啊音向来除了张夫子和柳倾云，不喜与人多说，没想到她今日竟与你说这么多。”他又朝楚辞点了点头，继续道，“在下季赛。”

　　啊音自是不理他的，换了一个方向继续趴着，留了个后脑勺给他们，楚辞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才朝季赛道：“在下楚辞。”

　　季赛这个人说话不紧不慢，彬彬有礼，比起子瑜总是喜欢揣测别人强得多，楚辞更愿意与他交谈，两人一来一回很快便熟络起来。

　　啊音趴着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她又梦见张夫子捡到她的那天。

　　一个下雨的傍晚，街上行人极少，豆大的雨水打在身上有些疼，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身脏兮兮的衣裳湿透也不在乎，眼前突然站了一个人，他笑眯眯地问她，“小家伙，可愿投入我门下？”他身上的气息是她熟悉的，跟她曾经的朋友很像，可惜那个朋友为了救她死了。

　　阿音点了点头，便随张夫子在书院住下，一住好几个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