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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竹林小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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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失踪的裴家长孙裴照的住处离楚辞的住处不远,绕两个回廊便到了。门是关着的,但没有落锁,里边东西不多,除了被褥衣物,只有案上几本随意扔的书,楚辞拿起一本翻了翻,页面翻过时带起一阵特别的栀子花清香,他拿起另外一本翻开却只有纸原本的味道。
忽然前院传来一阵喧闹,有人叫喊了起来,“不好了,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楚辞赶到时,落水的学生已经被救了起来,苍白着脸躺在地上,正是昨日那个子瑜。好在将将落水就被拉上岸,并无大碍。有的学生已经开始打趣他:“谁不知道你是旱鸭子,不会游泳就不要往池边来啊!”
远处隐秘的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看着这一切,她咧嘴笑着,吐了吐舌头转身跑了。
今日张夫子生病了,让大家自行温习功课,负责纪律的崔管事又不在,他们哪里坐得住,说是在院中探讨功课,实则里像脱缰的野马,打闹成一团,不知怎的,他就忽然落水了。子瑜咳咳吐了几口水,心口因为呛水难受得很,他欲解释奈何实在难受得紧。
楚辞四顾一番,没有见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心头忽然有些异样,难道是他想多了?
他回到住处不久,门外就有一个小小的脑袋探出来:“哥哥,你这里有吃的吗?”
楚辞一个激灵,马上来到门口:“你怎么跑来男寝了?”
阿音望着他:“男寝怎么了?女寝又怎么了?”
“男女有别。”
“可我不是女子啊,夫子说我还是小孩儿。”她认真道,身子一侧便溜了进去。
楚辞无奈,只好从抽屉拿出一叠点心给她。她欢欢喜喜接过:“为什么哥哥有点心,我没有?”
“你现在不就有了?”楚辞笑道。阿音吃着点心,想了想觉得是这个理儿。
“你方才去哪里了?我在前院没有看到你。”楚辞关上抽屉,状似随意问道。
“你方才去哪里了?我在前院也没有看到你。”阿音重复着他的话。
明明是他先问的,可她问他时,他竟不由自主转主动为被动,甚至有些心虚:“我在寝室啊。”楚辞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话已从口出。好在阿音不在乎,她“哦”了一声,神神秘秘地放低了声音:“我去看狗狗!”
“狗狗?”书院何来的狗?也未曾听到过狗叫声……
“是啊,很大很大只呢!老是啊啊啊地叫,静夫子养的。”
一种诡异的感觉升上楚辞的心头,什么狗,是啊啊啊地叫呢?
“吃了我的点心,作为交换,你可以带我去看看吗?”楚辞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他大约已经知道这个丫头的脾性,古怪,喜怒无常,讲话有时疯言疯语,有时又仿佛孩童一般天真……
但阿音只顾着吃,才不回答他。
夜里,楚辞翻来覆去睡不着,回想白日那丫头说的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真的只是童言童语吗?正想着,忽然花窗探出一个影子,他神色凛然,无声地摸出身上的匕首……忽然影子又放大了,露出一个歪倒的发髻。
“哥哥……哥哥……”
花窗上贴着阿音的脸,不停地低声唤他。竟不知她如何半夜里摸过来了!楚辞连忙起身开门将她拉进来:“丫头,怎么了?”
“哥哥不是说要去看狗狗吗?”她眨眨眼。
“现在?”楚辞也眨眨眼。
小道长长的弯弯的,入目皆是野草。走在道上的西陵楚辞还没反应过来,堂堂一城少主,大半夜的,怎么就和一个疯丫头去看什么狗,他莫不是中了邪?不过话说回来,他确实也是很想知道她口中的“狗”是什么啊……
今夜皎皎明月高挂,月光洒向大地,他看着地上印出来的两个身影一大一小,一个发冠端正,一个发髻歪倒,他伸手将它扶正,阿音看见了又故意晃了晃了头,发髻又倒下去。她觉得甚是有趣,左摆一下头,右摆一下头,影子上的发髻左颠右倒,像个不倒翁。
“嘻嘻……”阿音抬头看他,笑出声。
楚辞收回手笑了笑:“调皮。”
“哥哥,你可以牵着我吗?”阿音问。
楚辞笑道:“怎么啦,你还知道害怕?刚刚不是还能一个人摸黑过来吗?”
“那只狗狗很让人害怕的。”
“那你还去看它?”
阿音不说话,目光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楚辞伸出手掌:“那你牵着我吧。”
“好!”
一只温热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指,楚辞映着月光琉璃般的眼睛低头看了一眼,他是手比她的大很多,她只能抓着他的手指。小姑娘眼睛看着前方,眼里满是警惕。楚辞抽出手,将她的小手完整牵住,“这样便不怕了吗?”
“嗯!”阿音笑着点头。
他们走得越来越远,已经离书院有很长一段路程,野草长得也越来越高,可见平日里几乎没有人会往这边来。前方渐渐出现一片竹林,竹子因为晚风的吹拂而沙沙作响,待风过竹停,却有一声隐约的嘶哑的怒吼从竹林深处传来。
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从前方传到他的耳朵,楚辞立即停下脚步,抱起阿音三两步隐到一旁的草丛里。
一个挂着黑色披风,头戴黑色帷帽的人从他们刚刚站的地方匆匆走过,全身上下只露出洁白的分明的手,拎着一个食盒,看身形像个女子。
楚辞的耳廓传来温热的呼吸,阿音把手合拢放在楚辞的耳边悄悄道:“是静夫子哦。”
这是柳倾云教她的法子,这样就不会被别人听到。
楚辞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啊音见了表示明白,两只手捏住上下嘴唇,模样非常滑稽。
待那人走远了,楚辞才牵着阿音毫不犹豫向着竹林深处走去。声音越来越大,他们前面出现了一间茅草屋,声音便是从这里头传出来的,挣扎怒吼声,还有铁链拉扯的声音。
楚辞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一脚踹开了小木门。火光照出一个被铁链锁住手脚、披头散发的人,他蹲在地上看起来真的像一只大狗,那人见有人进来异常激动,站起来嗷嗷叫,挥舞着手臂,带起一阵阵灰尘。
楚辞略微嫌弃,挥了挥手袖,牵着阿音退后了一步,问道:“阁下何人?为何受困于此?”
那人并未回话,只挣扎着想靠近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发出一阵嘶哑的叫声:“啊!啊啊啊啊!”
西陵楚辞只好将火折子靠近那人,那人立即配合地把脸使劲抬起来,似乎为了让他看清楚,他还左右转了转脸,是一张蜡黄脸颊凹陷的脸,浑浊的双眼燃起了奇异的光,他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惊讶道:“阁下是邱郃院长?”
那人听到自己的名字,激动地拼命点头,“啊!啊!”
西陵楚辞有些意外,邱郃是甄山书院的院长,一向德高望重,前些年还被上京请去讲学,一路风光无限,只是如今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初时并未注意,铁链锁住的手,只有手掌,没有五指。原来他的十指竟被砍了,声带如今看来只怕也被破坏了,手法狠毒,是什么仇什么怨呢?
甄山书院,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事情越发复杂起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并未将他解救出来便离开了,留下那因为没有被解救而拼命挣扎哭喊的邱郃院长。
回去的路上,阿音养摇了摇他的手:“我没有骗你吧。”
西陵楚辞也摇了摇回应她:“阿音没有骗我。”他又问,“你是如何知道那个人就是静夫子呢?”
“有一次我亲眼看见她喂那只狗狗吃饭。但是那只狗狗不想吃,还想咬她。”
“此事,你有对其他人说过吗?”
阿音摇头。西陵楚辞牵着她往回走,“那你答应哥哥,以后也莫要同别人说起,好吗?”
“好。”
次日上课,楚辞没有来。
“哥哥,你怎么啦。”阿音又溜去男寝找他,看躺在床上的人,面色潮红,担心地问道。
楚辞听见她的声音便睁开眼睛,声音听起来比昨日的虚了很多,“没什么事,有些许风寒罢了。”他的身体向来体弱多病,昨夜出去忘了披上披风,着凉了。
生病了吗?
阿音伸出小手放在楚辞的额头上,楚辞被她的举动惊了一下,却任由她动作,她的手凉凉的,轻轻捂着他的额头,仿佛有一丝清凉从额头散发到四肢,竟真的不那么难受了。
她似是不放心,“我去叫夫子来。”楚辞刚想回绝了她的好意,她已经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没想到来的是静夫子。她比白日里上课时笑容多了许多,站在床边:“听那丫头说你生病了,我带了一碗风寒药过来,这个时节最是容易染上风寒。”
她走过来时带着一阵栀子花般的清香,楚辞立即起身相迎,不动声色地离她远了些。一般女夫子是不踏足男寝的,静夫子这般实在有些不妥,但他又不好直说,只表面感激道:“多谢夫子,夫子授课繁忙,还抽空来探望学生,学生感激不尽。”
“无妨,今天的课已经上完了。”她笑着道,竟没有即刻就走的意思。她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被一件衣服吸引了目光。那衣服随意地搭在架子上,下摆沾了些分布不均匀的草屑,细看竟是鬼见针。
书院里自然是没有这种杂草的,只有那个地方……她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状似不在意地扭过头,又随意和他聊了几句,便称忽然想起来还有事未处理起身离开了。
楚辞望向衣服,便知道她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