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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天际的黄日缓缓沉到地平线下,不远处泛起一片金黄色的光晕,水彩画里的颜料被晕染开来,染红了整片蓝天。桂花的清香在此刻格外的浓郁,风裹着花香拂到鼻尖,融着少女的心事酿成了蜜。

      沈时暮将白色的小药瓶捏在手里,瓶盖上不规则的凸起,粗糙地膈着她的手心发疼。她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男孩,夕阳的余辉洒在男生的身上,给他勾勒上了一层金边。

      沈时暮没来由得想到古希腊神话里的太阳之子,赫利俄斯驾着太阳车,散着金光而来。她眯了眯眼睛,像夕阳下在屋顶歇息慵懒惬意的猫。

      “沈时暮!”

      沈时暮被后方的声音吓了一跳,喉咙一紧,才发现是许林涵在叫她。

      许林涵做了一个“fighting”的姿势,给沈时暮暗暗打气。
      在知道沈时暮扔了碘酒后,许林涵就格外不满,于是决定让沈时暮在放学后,再把碘酒转交给顾朝。

      沈时暮朝许林涵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好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些。

      她的心脏跳的好快。

      中考都不曾这么紧张。

      恰逢周六放学,同学们蜂拥地涌出学校,恨不得早点回家。沈时暮跟着顾朝走了一小段路,周围的同学少了些,周遭也安静了下来。

      暮色微微暗了些,路灯打在顾朝的身上,留下长长的身影,沈时暮放轻了步子,一步步跟在顾朝的后头,略微拉开了一些距离。

      她只敢追上他的影子。

      在她第四次鼓起勇气叫住顾朝的时候,又被他同班同学的问好打断。

      “顾……朝。”沈时暮把话吞进肚子里,牙齿差点咬到舌头,声音小的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

      沈时暮有些泄气地捏了捏耳垂,她松了松手心,手上留下了瓶盖印子,小小的药瓶在手上捏的时间久了,手心的汗模糊了瓶上的字。

      要不……算了。

      她把药瓶揣进了兜里,深深呼出一口气,天气已经转凉,呼出的气变成白烟,一点点地消散。

      她转头,头埋进校服里又深了些,走去了最近的公交站。

      道路恰逢维修改造,临时断了电。

      沈时暮有些懊恼自己选择了近路,路上有人窸窸窣窣跑过的声音,她慌得也跟着跑了起来,白日里短短的小道此刻格外漫长,她只能看得见远方隐隐亮着的灯光。

      小道的胡同里传来酒瓶子碎裂的声音,有人打架的动静越来越大,隐隐传来几句“我是你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的话。

      沈时暮充耳不闻,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低着头,不敢看小巷胡同一眼。

      酒瓶子的渣子碎片又一次飞溅,恰好落在了沈时暮的脚边。她按捺住害怕的性子,悄悄抬了抬头,远远望了一眼。
      宛如雷击一般,她一时呆愣在地。

      朦胧的月色勾出男生熟悉的身影,不再是校园里的天之骄子,温暖又和煦;此刻他像在地狱一般,凶狠又暴戾。
      像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罗刹。

      顾朝。

      此时的他不是站在阳光下,而是站在阴影里。

      故事里知道太多的人总是被悄无声息地灭口,沈时暮的心跳的快要蹦出了嗓子眼,连忙跑开。

      智能手表的紧急呼救已经打开,沈时暮正迟疑着要不要按下报警键,胡同里的声音小了些,不一会,她看见一个醉醺醺的醉汉满嘴骂娘地跑了出去。

      她屏息凝神地听了很久,才确定这场闹剧的结束。她一下子摊在地上,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有多厉害。

      她等了许久也不见顾朝出来,沈时暮克服住自己极大的恐惧,往胡同里看了看,发现空无一人。

      漆黑的胡同小巷伸手不见五指,不远处,鞋底摩擦着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在静谧的夜晚格外清晰,直到在沈时暮的背后站定。

      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脑后,沈时暮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捂住了脸,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断开:“我什么都没看见!别杀我别杀我呜呜呜呜呜呜。”

      等了许久,沈时暮想象的血腥场面没有到来,只听得男生的一声轻笑,落在她的发旋。

      轻轻的,没有任何伤害的意味。

      沈时暮睁开眼,才发现男生站在面前,戴着宽大的卫衣帽子,盯着她的眼。

      那双眼睛质地干净,眼角上扬,一副纯良模样,哪里有半点暴戾的影子。

      顾朝见沈时暮这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微微挑了挑眉:“你怎么在这?”

      沈时暮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后后退了一步,恰好撞到了墙。

      本是极度紧张的弦在此刻崩断,沈时暮的脑袋还在发蒙,嘴里的话不禁考虑就说了出来:

      “怕你死了。”

      沈时暮把话说出来,才发现晚了。

      顾朝有些无语,又觉得有些好笑,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晚风轻拂,秋风吹着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带着打碎满地的酒香,一点点地发酵。沈时暮不自觉地攥紧了书包的肩带,她还想说些什么补救一下,张着嘴半响,又悻悻地闭上。

      她和顾朝之间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小巷静谧的只能听见两人浅浅的呼吸声,直到一声不合适宜的肚子咕咕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沈时暮长嘘一口气,只觉得身上都轻松了些:“要不要去吃面?我请客。”

      顾朝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偏偏这肚子不受大脑控制,又“咕咕”叫了一声。

      “不用。”

      他的声线都僵硬了,沈时暮眯了眯眼,像只狡黠的小狐狸般,悄悄瞥见了顾朝微微红的耳尖。

      顾朝轻咳了两声,收起了纯良的模样,露出了凶狠的神情:“不许告诉任何人。”

      小狗秒变狼王。

      沈时暮被顾朝的“川剧变脸”莫名其妙戳中了萌点,此刻憋着笑,快变成历史书上北京人了,头还是配合地点成了筛子。

      沈时暮叫住了转身就走的顾朝,指了指他在流血的手。

      “要上医院吗?”沈时暮问。

      被酒瓶碎片划伤的手,此刻正在往外冒着血珠,顺着顾朝的手臂,一点点滴在青石板上,砸开一朵朵红色的花。

      顾朝的目光顺着沈时暮的手,落到了自己的手上。他刚刚处于肾上腺素飙升的状态,完全没有感到手被顾国强划伤,此刻注意到,才觉得刺痛感蔓延到全身。

      疼倒是不重要,只是这血迹如果没有处理,回去兰幼梅看见,必然会担心。

      周围的药店店长与兰幼梅有交集,若是去买了药,必定也会告诉兰幼梅他在外面闯了祸。

      兰幼梅本对他前几日和蒋扬闹了冲突,被叫家长感到不满。

      “啧。”顾朝用舌头抵了抵上颌,只感觉心里莫名升腾起烦躁来。

      沈时暮看男生无比纠结的模样,从包里翻出了碘酒和棉签,有些试探地问:“你需要碘酒吗……?”

      男生微微低头,半张脸藏在宽大的卫衣帽下,看不清神情。

      顾朝抿了抿唇,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但看着女生晶亮的、满是期冀的目光,话又吞了下去。

      有晚风吹过,微微吹散了沈时暮的刘海,女孩的脸微微泛红,身上有着沐浴露的清香,混着晚秋的桂花香,一点点钻进顾朝的鼻腔,一点点让他慌了神。

      他张了张嘴,半响吐出两个字:“谢谢。”

      心像是突然被揪了一下,一点点地缩小,一点点地沥干了所有的水分。

      沈时暮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把碘酒和棉签塞进顾朝的怀里,她站起身,语无伦次说:“差……差不多了。你快回家吧,我走了。”

      她跑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才发现男生站在路灯下,一动也不动。她听见风声沙沙的响声,有桂花落下簌簌,万籁俱静的夜晚,她的心跳是最大的响声。

      她红了红脸,跑得越来越快,再也不敢回头。

      顾朝把沈时暮给他的碘酒和棉签收好,放在了衣服里靠近心脏的夹层。那里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谢谢你”。

      他从阴暗处走到路灯下,路灯照明了他的脸。清隽又温和。

      落荒而逃的女孩,像是被狐狸追着四处跑的兔子。他转头看见商场的橱窗,玻璃映着他的脸,嘴角微微的勾起,压不下的笑。

      女生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走,他也不急,追着女生的影子。

      昏暗的暮霭,夜幕悄然降临,路灯慢慢亮起,街道像一条波平如镜的河流。低低的桂花树被刺眼的白色路灯照亮,有夜风浮动,发出轻轻的沙沙声,转而消失在夜色的宁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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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我回来了。”

      顾朝把书包放在一旁,发现家里的灯又坏了,明明灭灭地闪着。他随手搬来了梯子,想要修理一下灯,就被兰幼梅叫了下来。

      兰幼梅正在收拾地上打碎的瓷碗碎片:“才刚回到家呢,先快休息一下吧。”

      桌上摆好了母亲做的饭菜,色泽诱人,香味扑鼻。
      虽然小小的家中只有兰幼梅和顾朝两人,但兰幼梅总是会精心准备好饭菜,努力把生活过得体面些。顾朝看了眼菜——炒猪耳朵,爆炒猪肚,爆炒猪肝,猪尾巴汤。

      这一顿菜不便宜,平日里一般都是素菜,偶尔买些肉类鱼类补充营养。

      “妈,再吃下去我都成猪了。”

      兰幼梅笑着伸出手指点着顾朝的头:“说得什么话,这叫补充营养。”

      兰幼梅伸手给顾朝打汤,她伸出手,不经意地拉了拉袖子,把手腕处藏在衣袖中。

      顾朝注意到了兰幼梅的动作,轻轻地一瞥,仍是平静地吃着饭。

      “他又来了吧。”

      他们默契地没有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兰幼梅给顾朝打汤的手一抖,汤汁溅到了桌面上。

      她急急忙忙地站起,拿了桌布擦着桌面。

      餐巾纸太贵了,擦桌面总是过于浪费的。

      顾朝吃着饭,桌上只剩下碗筷碰撞发出的声音,所有的温馨都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假象。

      良久,兰幼梅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颤音:“没事的,你别管。学好书就行。”

      顾朝没有回应。

      这句话他不知道从小到大听了多少遍,兰幼梅努力把所有的事情与他相隔开,想给他套上温室的保护罩,让他在这个保护罩里,只要完成好学业就行。

      “我吃完了。”他放下碗筷,推开椅子,洗完碗,走进了卧室。

      卧室并不大,本来是原房主的一间储物间,兰幼梅为了节省租金就租下了这间房,收拾后给顾朝当成卧室。
      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桌,四面是还未刷上漆的水泥地。

      他站起身,两手交叉脱下校服,少年精瘦的腰身一下子暴露在空气中,宽肩窄腰,小腹上凸起盘亘着一条短短的疤痕,格外的刺眼,格外的格格不入。

      顾朝微微垂眼,手指轻轻覆上皮肤上已经消去了不少的红痕,只剩下皮肤微微的肿胀。
      一块块淤青叠在一起,他按了按腿上的淤青,略微施加了一点力气,钝痛感从腿上蔓延到全身。

      “啧。”他的舌尖抵了抵牙,浓密的睫毛遮挡住了眼睛。

      身上的伤口刚处理过,实际上划痕不深,只是看着惊心触目罢了。
      他为了不让兰幼梅发现,特意套上了衣服的外套,衣服的纤维黏在了刚擦过碘伏的伤口上,他一点点撕下,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被撕扯开,向外渗着一点点血迹。

      顾朝从床下翻出了药水和棉签,皱着眉头挑开一条条纤维,动作熟练又细致。

      四周静的令人发慌。

      顾朝呈个“大”字摊在床上,眼睛盯着屋顶上的吊灯看着,没多久眼前便是一片金星。

      他伸手探入了衣服,触摸到小腹上那条凸起的伤疤,时间过去了太久,已经没了疼痛感。

      顾朝抬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耳垂,手指冰凉的触感,使他打了个寒颤。

      他下床,打开窗,满鼻桂花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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