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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区区翰林,开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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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二皇子趴在胳膊上悠悠笑了出来:“真是,刚说你长大了,谁知你竟还是开不得玩笑。心疾哪有那么容易复发,而且刚喝完药,不会出事的。”
皇甫麒这才放下了一颗心:“千万不要拿身体开玩笑,等我忙完这阵子,就来找你。”
二皇子看着信誓旦旦的皇甫麒,这深宫之中同父同母的亲生兄长从未来看过自己一次,反倒是皇甫麒自小就围着自己打转,不仅不嫌弃院子里的药味,还说自己好闻的不得了。
那时候皇甫麒还小,第一次喝药之后知道药味极苦,便急吼吼跑来问道:“二皇兄,药这么苦,你天天喝药,是不是心里也苦?”
二皇子每每想到那时候的皇甫麒,便觉得嘴里像是被喂了蜜饯一样甘爽,常年缠绕舌尖的苦涩药味变得酸酸甜甜。那时候皇甫麒还很天真烂漫,跟世上任何一个被娇惯的儿子一样。可自从梅妃被打入冷宫之后,二人想见的次数便屈指可数,等皇甫麒从宫外重新回到皇宫之时,便总是一副拒人门外的样子。
二皇子想了又想,终于问道:“你真会来?你当真不介意我母后和梅妃的关系?”
皇甫麒没想到二皇子会提起这件事,捏了捏衣角,权当没有听见这句话,头也不抬地走了出去。
皇甫麒从二皇子寝宫殿内出来,便直奔礼部。
张元奉带着几个礼部新人正一板一眼地讨论着今年春试的议题,既要与往年不同,又要讨得翰林院那帮人的同意。
皇甫麒此前已跟张元奉说过,考题已被翰林院外泄,礼部不得不再加班加点再备几套卷子,这才能赶得上春试的时间。
张元奉一想到翰林院,内心就非常气氛,想他也是早年以殿试第一考取的状元名衔,那时齐国还未兴起推举之风,全凭考场上的真本事。
自他入职礼部以来,参与春试无数次,从出题再到阅卷,每每见到才华横溢的策论都要激动地传阅给众人相看,而这几年由于推举制的盛行,考试也不过走个过场,翰林院中大部分都是推举而来的新人,能识得多少真章还是个未知数。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出题还要看这帮不学无术的翰林的脸色,真是把他们惯坏了。
皇甫麒一见张元奉那唉声叹气的样子,便知他在顾虑什么,上前问道:“张大人,春试一事,依然由礼部说了算,翰林院的意见,我们不听也罢。”
张元奉一听这话,面上一喜,身边的礼部新人们也都差点蹦起来。张元奉见他们举止轻率,连忙将众人赶出门外,然后对皇甫麒说道:“三殿下此话何意?”
皇甫麒翻了翻张元奉案头堆成小山样的卷子,说道:“既然翰林院要挡我们的路,那我们就把它从我们的路上清出去。”
“请三殿下明示。”
皇甫麒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翰林院内也不全是靠巴结关系上位的人才,张大人可查查这么多年来在翰林院内虽有苦劳但没有功劳的人,这些人往往是没有门路,又被金萱欺压的人。他们身怀一技之长,可甘心与金萱为伍?这部分人,我们要拉拢过来。他金萱敢将礼部出的题泄露出去,我们礼部就要把他翰林院搅个底儿掉。”
一番话说得张元奉内心激荡,这么多年了,他可从没在其他人身上讨得过便宜,都嫌礼部是个不管事的清水衙门。早就想干一番事业了,可偏偏他每次谏言,不是被翰林院就是被吏部这些老对头站出来把他怼了个遍。这次能有三殿下站在礼部这一边,大改朝中风气,他张元奉是第一个无条件同意的。
张元奉回道:“老臣倒是愿意与翰林院里不得志的后生们交流一番,探探口风。只是不知三殿下是否心中已有人选?”
皇甫麒道:“这几日我往来翰林院多次,见有一人自傲骄矜,名唤耿肖。在众多翰林中独来独往,金萱数次当众羞辱耿肖文章,可我仔细读罢,觉得耿肖文笔精炼,论据妥帖,不知因何总惹金萱不满。听说,就连金萱结婚大喜时,金萱宴请翰林院上下,独独未给他发贺贴。”
张元奉拍了下额头,突然想起什么来了,说道:“耿肖啊……老臣认得。此人当时考试成绩第一,写得一手好文章,我还在礼部召众人品读。只可惜他的举荐人背景一般,不敌金萱背后有秦太傅。耿肖那年只得了个进士,榜首让金萱摘了。”
如此一来,倒是不难理解,为什么金萱处处针对耿肖了。
张元奉喜道:“这般有志之士,犹如明珠蒙尘,老臣这就与他谈谈,看他对泄题一事知晓多少。”
两日后,耿肖在朝中呈上一份举报折,将金萱负责翰林院以来的内部管理失当与选拔标准不一的问题淋漓尽致写了个遍,最为微妙的是在最后一条写上了疑似今年春试试题泄密的猜测。
原因是多位翰林在民间发现有不少百姓拿着翰林院审核过的命题在赌博,翰林们恳请皇帝彻查此事。
安静的朝堂之上,议论之声四起。
不少人将目光都投在皇甫麒身上,泄题事关重大,想要看皇甫麒怎么收场。
这时,本在一边旁听的皇甫麒站了出来,轻飘飘道:“奇了怪了。春试还未开始,连我都不知道最后的题目,怎么民间还比我先知情?不过儿臣这里,也有本要奏,与金大人有关。”
皇甫麒一句话,又将群臣的目光从自己身上转移回了金萱身上。
皇甫麒将陆渊所写的鬼市见闻全都呈送,只不过将结尾稍作调整,略去了陆渊让皇甫麒不要担心的问候。
皇甫麒自小就模仿了陆渊的字体,二人笔迹混在同一份奏折中,不细心分辨竟也看不出来。
鬼市之中不仅有金萱收藏的昂贵字画,还有翰林院流出的试题。金萱和鬼市有所牵扯,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重重疑问都围在了金萱一人身上,对耿肖所诉之事还矢口否认的金萱,在听闻皇甫麒的上报后,身上直流冷汗,但脑子一团浆糊,张了张嘴吐出几个字,但完全没说到点子上。
皇帝见金萱如此反应,便知泄题一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往届春试皇帝也知翰林院会动些手脚,刻意捧些家境良好的士族位列榜单前几,他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无视朝廷法度,扰乱春试秩序,借审题之名刻意泄题,这绝不能忍。
皇帝震怒,群臣先不论自己有错没错,反正大喊臣有罪,听得皇帝一阵心烦。
金萱见气氛不对,脑中精光乍现,狡辩道:“三殿下非亲眼所见,又没有人证物证,光凭小陆将军一面之词,就来污蔑朝廷命官,恕卑职不能认罪。”
皇甫麒站在群臣前排,略微侧过身,由上而下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金萱,短暂沉默了几秒之后,对金萱冷冰冰问道:“金大人,你这是在怀疑本殿与陆渊合谋害你?”
金萱面色发白,心知皇甫麒此时定是极度生气。小陆将军与三殿下自幼时就关系情同手足,朝中人尽皆知,此时自己若不是想在皇帝面前活命,也不会一次将两位大人都得罪了。
金萱颤声回道:“卑职只是请求三殿下出示证据,还卑职一个清白。”
金萱心知秦太傅早已将鬼市中的认证物证都给灭了,回想起秦太傅连夜将自己叫到府内大声呵斥的场景,金萱忍不住后怕。泄题一事,他用尽手段,只是想帮太子和秦太傅出手教训三殿下,要他别再掺和春试的事。
每年春试,翰林院辅助礼部审题时,都会刻意降低题目难度,有意选拔一帮背景优越的士族二代进入朝廷,这部分人中有利用价值的,金萱都引荐给了秦太傅,几年下来,朝中六部皆有秦太傅和金萱的人情关系在,为他们掌握朝中局势和百官动向提供了不少消息。
可偏偏皇甫麒今年刚从西夏回来,就扬言取消士族推举制。
起初金萱还以为皇甫麒不过是口头说说,就凭礼部那帮糟老头子也做不成什么事,可谁知皇甫麒带着礼部那帮老小,竟然认真地想要提拔平头百姓。如此一来,秦太傅的势力一定会受到影响。
金萱作为秦太傅心腹,自然要想在秦太傅之前,便想出了这么个险着,将题通过鬼市泄露了出去。一来,鬼市的人卖给城中那些急着要考题的士族后代们,金萱还可从中分成,获得不少利益;二来,在鬼市散播些皇甫麒督考不严政事不通的消息,也能坏了皇甫麒在民间的声望。
可没想到,一向就连京兆尹都不管的鬼市,居然冒出个陆渊。
皇甫麒早已知道金萱有秦太傅保护,内心有恃无恐,便想要金萱死了这条心:“金大人,我劝你不要不见棺材不掉泪。清白二字,你不配。”
皇甫麒从袖中掏出一份证词,转头向皇上说道:“儿臣手中不止陆渊的证词,还有刑部尚书桑青云之子桑落的证词,可以辅佐证明陆渊所言不虚。”
刑部尚书桑青云可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好事,此时听到儿子的名字出现在朝堂之上,眉心一跳。
皇甫麒胸有成竹道:“桑落在证词中还说,秦年秦翰林曾亲口逼问鬼市商贩,得知泄题一事原是金萱大人的手笔。秦翰林身为翰林院一员,敢于揭发自己顶头上司金萱,又连夜深入鬼市调查真相,可谓是劳苦功高。事实怎样,我们叫秦翰林来当堂对质,便可知情。”
秦太傅此时也站不住了,秦年已被他关在家中,对此事闭门思过,但他竟不知桑落的证词中连带了秦年。葛冬向秦太傅告密时,只说秦年去了鬼市,取了证人,要去告发金萱,竟丝毫不曾提起桑落的存在。
三殿下这只小狐狸,嘴中对秦年全是夸赞之词,将秦年架上了道德高台,秦太傅若是反驳,反倒是承认儿子在翰林院内混吃等死毫无作用了。
皇帝听到秦年和桑落的名字,问道:“怎么?此案真相几位大人也都知情?”
桑青云跪倒在地:“老臣不知……”
秦太傅可不能不知,说道:“老臣略有耳闻,犬子前几日连夜调查案情感染风寒,回府之后便卧病在床,怕是此刻不能上堂对质了。”
“爱卿莫要谦虚,虎父无犬子。”皇帝坐在龙椅之上,慢悠悠道:“既然此案秦翰林是重要证人,不如后续由秦太傅调查吧。”
原本将希望寄托于秦太傅身上的金萱,此时已面如死灰。
皇帝一句“虎父无犬子”一语双关,既认可了皇甫麒的汇报内容,又肯定了秦年的判断。泄题案既然皇帝给了指令,接下来就全看秦太傅要如何收尾了。
是相信金萱所谓的“清白”,还是力挺秦年在皇帝面前多了笔功劳,这笔账,秦太傅算得是明明白白。金萱这枚翰林院的棋子,必须得放弃了,谁让金萱过于自作主张呢?原想着能在秦太傅面前耍个聪明,此事要能办妥,秦太傅重掌春试,金萱可是头号功臣。可结果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即便秦太傅还想护着金萱,已是不可能了。
百官退朝时,秦太傅回身看着背后皇甫麒那不慌不忙缓缓走下白玉阶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像当年意气风发的皇帝。
只可惜,秦太傅辅佐的不是此人,日后注定要有的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