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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总陪外人喝酒算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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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渊被禁足之后,定国将军府上安静得很.
老忠叔成日里就在院内打瞌睡,见门外是皇甫麒,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赶紧拽着皇甫麒往院内走,回身就关上了大门。
左右瞧瞧,生怕别人看到皇甫麒来了府里。
“阿弃啊,不是老忠叔多嘴,这时候你好好在宫里呆着多好,回来干啥?少爷刚被罚了,多少人都不敢再来了。”
长安城里向来趋炎附势之徒更多,谁封赏了,人还没走出皇宫,无数张拜帖就已经送至了门口;谁被骂了,消息也在城内散得飞快,没人敢轻易上门打听。
皇甫麒早就见惯了世态炎凉,禁足禁的是陆渊,禁的又不是他,上门回个家有什么不敢的:“老忠叔,这几日陆渊都做了些什么?”
说起自家少爷,老忠叔也随了陆渊婆妈的性子,吃吃喝喝这些小事上心得紧,一说起来就没完,“他能做什么呀,还是老样子,无非就是不出门了。天没亮就起来练剑,早饭吃一碗粥就罢,上午去书房练练字,用过午饭就补个眠,下午去花园里发发呆画个画。不过就是最近上火,饭吃的少了,应季的好食材,全让我们送给那三位书生了,可惜了。”
“瘦了些?”皇甫麒皱了皱眉。
“少爷心情不好,说什么也不肯多吃些。这两日倒是早睡早起,作息规律得很。”
皇甫麒笑笑:“是该借这机会养养身体了。”
说话间,老忠叔已经将皇甫麒引至陆渊书房内,悄悄退了下去。
皇甫麒斜斜倚在门口,看陆渊优哉游哉地提笔作画,敢情是在临摹自己那副江山四季图。之前倒有听说坊间到处有人临摹此画,没想到陆渊也随了这风气。
“拿剑的手去作画,生硬了些。”
陆渊抬头看去,不知道皇甫麒抱手在那里站了多久,一袭红衣在春光里格外亮眼。陆渊随即将墨笔收回笔架上,出来接人:“站那儿做什么,我就是闲得发慌,随便画个几笔打发下时间,惹你见笑了。”
皇甫麒提起那只笔墨未干的毛笔,替他在图中所绘的东海处细细描着:“你啊你……有英气杀敌,却没耐心着墨。东海的波浪这里,再多耐心画个几笔就收尾了,你可倒好,看到我来了,干脆坐在一旁喝茶了。”
陆渊撇撇嘴,摊手道:“这画是你所创,我岂敢在你面前放肆。你就当心疼心疼哥哥吧,替我把它画完。本想禁足期间,好好修身养性,学你的样子多画些山啊水啊花啊草啊。这活儿,可太细致了,我做不来。”
陆渊翘着腿,坐在红木椅上,咕噜噜灌了一大杯茶,凑上去看皇甫麒手腕翻飞,几支粗细不同的毛笔替换个不停,看得他眼睛都要乏了。
皇甫麒终于将这副不知道该说是真品还是赝品的江山四季图画完了,完成最后一笔,将垂下来的黑发拢回肩后,将毛笔挂回笔架。
陆渊赶忙上去收起桌上的纸笔,又是斟茶倒水又是端来几盘点心,让皇甫麒好好休息休息,仿佛皇甫麒才是这府上的主人。
陆渊嘴里也不闲着,一直念叨个不停:
“来我这里做什么,若是让人瞧见了,还当你我之间拉帮结派有点什么,我正禁足呢,你上我这来也不避个嫌。”
“春试还没开始,你这几日定是忙个不停,还抽空乱走动,不能这么不懂事,你多去翰林院和礼部转转才是正经事。我在这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净给你添乱。”
提起此事,陆渊叹道:“也不知道后来秦年桑落他们有没有查出些什么……你第一次处理这些事,宫里乱七八糟的势力太多,我被罚了,也不好替你做些什么。”
陆渊见皇甫麒眉头越皱越紧,嘴上更是紧张:“我还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有人敢泄题,有人就敢卖题,为了钱,现在的人什么做不出来。你在后宫无权无势也没什么人脉,摊上个礼部,也是个有排场没实权的清水衙门,帮不了你什么。若是我没……”
皇甫麒见陆渊啰啰嗦嗦半天总算说完了,这才插上话,哭笑不得地说道:“我有那么弱吗?”
陆渊语塞:“那倒也不是……”
跟太子比起来自然是无权无势,但跟其他人比起来,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皇城外谁又不知这位刚从西夏回来的皇子,性子清冷,画技了得,近日颇得皇帝喜爱。虽然人在深宫,却名扬江湖。
陆渊去远征这几年,总是会在过路的小镇,乡间的集市上听到有人提起皇甫麒又做了什么什么画,引得坊间一片模仿的热潮。但也不知道为何,在他心里,皇甫麒依然是当初那个自己从乞丐堆里领回来的哭哭啼啼的小孩子。总是想再多给他一些,再帮他一些,至于为什么会这么想,他也没有深思过。
皇甫麒看陆渊停止了抱怨,直接切入正题:“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听哪个?”
陆渊想也不想:“先听坏的。”
皇甫麒夹起一块糕点,尝了尝味道,和小时候并无二致,看来连后厨都没换人。随口说道:“金萱在大牢里认罪自杀了,日后翰林院里肯定要整顿。”
陆渊怎么都没从皇甫麒身上看出半点他害怕秦太傅的样子,不由说道:“金萱可是秦太傅的左膀右臂,你这样不留情面,可想过如何自保?”
皇甫麒摸摸下巴,眼带笑意看向陆渊:“你在担心我?你难道不怕我出事,反倒连累你?这次是害你被禁足,下次可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你我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可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你若有难,我必挺身而出。我要是连个你都保护不好,还有什么脸面去保家护国守四境平安,不如让我死在外面得了。”
皇甫麒见陆渊一急起来就说话不过大脑,有些不悦:“不可胡乱诅咒自己。”
陆渊收了收性子,问道:“那好消息是什么?”
“多谢你帮我找秦年,你们仨的证词很有用,秦年因此还官升一级。”皇甫麒挑眉看向陆渊。
陆渊不明白:“金萱自杀是为了避免牵扯上秦太傅,这个我可以理解。怎么秦年还能升一级?谁升的?”
皇甫麒道:“我提议的。”
陆渊嗤笑道:“秦年升职算什么好事,他再升多少级,都是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
“礼部是我的了。”皇甫麒道:“这算不算好消息?”
皇甫麒将事情前前后后讲给了陆渊听,陆渊没料到竟然全部都是皇甫麒自己的主意,不禁感慨:“通过金萱,断了秦太傅对翰林院的掌控;又通过举荐秦年升职,赚了个秦太傅的人情。你可真是绝了……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让他疼,但又让他叫不出来。”
皇甫麒悠悠道:“这才只是开始,不能一下子对太子的势力下狠手。要趁他们还未察觉出我要做什么之前,慢慢卸去他们的势力。”
陆渊刚喝了口茶,听到这话差点噎到食管,问道:“那……你要对他们做什么?”
皇甫麒深深地看了一眼陆渊,这次的事情让皇甫麒觉得很多事他还是一个人做比较好,让陆渊参与进来,不见得对他好。
想到此处,皇甫麒道:“还没想好。”
得益于礼部及时对试卷内容的调整,尽管金萱从中作梗泄了题,但礼部的备用试卷派上了用场,春试如期在贡院内进行。
老忠叔目送精神奕奕的李景堂带着睡眠不足的王懿与何睿和众多人一起涌进考场大门,不多时,估摸着考生都已对号入座,门口的小兵就将大门紧闭,老忠叔只听得一声沉重的落锁声知道里面已经开始了连续三天的考试。
在这期间,无论是官员还是学子都不得走出贡院大门,考生落座之后听从考官吩咐,待桌前的香开始点燃便要争分夺秒专注于考题。开题之后,多名官员负责巡检,若有学子舞弊现象,不仅学子将终生禁考,考官也有连带责任。
老忠叔早就备好一桌盛宴,等三位考生神清气爽地走出考场可以美餐一顿。
桌上配着的是状元红,上的是富贵鱼、黄金蟹、金银饺子以及寓意招财进宝的各色蔬菜。后厨为了给几位庆祝考试结束也是用了不少心思。陆渊举杯庆祝,预祝各位考生今年金榜题名,三人也是毫不客气地干尽杯中酒。
饮了酒的李景堂没有往日那副刻板的模样,满面通红,连脖子也泛红,看来平时喝酒不多。
李景堂想到今年的考题,举杯踌躇道:“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高中,我备考是税收,谁知道今年竟然一字未考。我已赶考多年,次次落榜,连做梦都不敢梦到高中,真希望来年不必再来叨扰各位。”
陆渊安抚道:“静心尽力发挥即可,红榜还没出,莫要低估了自己。依我所见,三位考生都各有所长,齐国需要的正是你们这样的人才。”
他们身上的长处倒不是陆渊看到的,而是当初李景堂在状元街上掉落的几张策论被皇甫麒恰好看中了。
对于如今等级森严的齐国来说,经过一场春试平民才能实现鲤鱼跃龙门,改变自己过去低人数等的卑微局面。三位考生畅谈过去生活悲苦,不知不觉都醉成了一滩烂泥。
唯有陆渊略胜酒力,仅是面容有些发红,意识却相当清醒,清醒的甚至有些难以入眠。睡前想起过几日皇甫麒会随着春试的成绩一块儿来到府上报喜,便心内充满喜悦。
这酒,终于不用总是陪外人喝了。
泄题一事牵扯出翰林院从上到下的管理问题,金萱虽死,金萱手下的翰林们也悉数被查,此前籍籍无名的耿肖成为翰林院新任负责人。
礼部那边,张元奉大人笑得白胡子都要飞了,逢人直夸三皇子出手果真不一般,这几年春试就没有这么高效过,真是后生可畏。
春试榜单出来之际,老忠叔一大早就去看放榜,看到桑落和三位房客都上榜之后,兴高采烈多打了两壶酒便赶紧回去庆贺,可一直等到所有人都酒醉休息,皇甫麒也一直没有来到陆府上。
陆渊替考生们高兴过后,忍不住感慨,皇甫麒似乎是越来越忙了。
陆渊头回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挺寂寞的,这么多年四境征伐都没有这么孤独过。究其原因,他也想不明白。他隐隐觉得皇甫麒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皇甫麒不愿意说的事,谁又能逼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