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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阳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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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会哪里知道男朋友是什么意思呢?
余航的头搭在膝盖上,两手搭拉着,像只没精打采的小猫。国庆节和中秋因为那人来了,就顺从了温云卷的安排,下午就被温家接走,他也是第一次带着余思然去了温家过节,把温爷爷和温奶奶高兴坏了。
回来也没回老家,直接就来了市中心。
如果没有那些事……
现在……他到底在想什么……
余航不明白。
“余航。”
余航收拾好心情,抹了把脸,抬头,露出虚假的笑,招呼,“吃什么?”
宁致远看着他脸上客气疏离的笑容,仿佛他与其他来买东西的客人并无区别,心中隐隐作痛,走到对面坐下。
余航拿一次性水杯倒了杯水递给宁致远,宁致远接了水杯,双手捂着,愣愣地出神。余航也不知面对这个男人,拿着块抹布这里擦擦,那里擦擦,很忙碌的样子。
宁致远回神,眼睛一直盯着余航,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余航扔掉抹布,从火炉里掏出烧饼,递给宁致远,“给。”
宁致远接了烧饼,道了谢,小口啃着,他并不是想吃烧饼。
简陋的蓝篷里,宁致远穿着体面的西装,外面套着长款灰色大衣,戴着金丝边眼睛,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缩在小小的马扎上,薄薄的嘴唇小口小口啃着烧饼,一只手接着碎渣。
余航见他如此,只感到无边的疲惫,他再不想和他有任何的牵连。便也不理他,只收拾东西,熄炉子,收餐具……
宁致远终于舍得抬头了,“你要走?”
余航假笑,“我要收摊了。”
宁致远突然脸色发白,蜷起身体,手紧紧捂着肚子。
“您胃疼?”
宁致远:“不是。”
余航:“那……我先走了?”
宁致远捂着肚子,虚弱地嗯了一声。
余航启动了三轮车,刚要踩油门,叹了口气,痛恨自己心软,又下了车走到宁致远旁边,发现昏暗的灯光下,宁致远的额角都沁出了冷汗,嘴唇发白,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嫌弃的话,我送您回家?”
宁致远扶着余航的手,慢慢挪上了车:“谢谢。”
余航瞧着他发白的脸色,又想叹气了。
把备用头盔给他戴上,本来为余思然准备的。
在宁致远的指路下,余航一路把他送回了家。这才发现,两人住得很近,小区面对面。
等到家,宁致远已经疼得趴在车把手上,站不起身,嘴唇发白,牙关紧咬:“谢谢。”
余航叹气:“要不直接去医院?”
宁致远按住他的手:“不用。”
余航便架着他下车去等电梯,一大一小两只手交握在余航的肩膀上,宁致远似乎疼狠了,紧紧地攥着余航的手,半边身体压在余航身上。
余航被压得踉踉跄跄,宁致远近一米九,比余航高一个头,看着挺瘦的,谁知道还挺重。
余航被压得快喘不过气,手也被攥成生疼。
他吃力地架着宁致远,鼻尖满是他的气息。
宁致远粗重的呼吸扑在余航的耳边,余航耳边、脖子火辣辣的。深深吸了口气想要缓解,却不想吸了满腔的青柠香。
清凉冷寂,是他陌生又熟悉的宁致远的气息。
余航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跳得他心烦不已。
好不容易进了门,余航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心想果然,这么些年,这人的生活习惯一点没变。
客厅里北边临窗铺了张地毯,地毯上衣服袜子书乱堆。西面墙壁立着一架书柜,歪七斜八摆得满满的书。地毯前是一张茶几,茶几上书本、茶杯、电脑方便面夹杂在一起,电脑一角下还压着条内裤……
客厅东边便是玄关,玄关东面就是厨房,连餐桌椅凳都没有。余航扫了一眼,大概也没开过火。
余航扶着宁致远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杂七杂八的东西,磕磕绊绊地挪进卧室,帮他脱了大衣和西装外套,扶到床上躺着。
宁致远眉头紧皱,松了领带,解开上面的两颗扣子,一抹银光在余航眼下一闪而过,一条银链子挂在宁致远脖子上。
他不是从不戴首饰的么……
余航垂下眼帘,自嘲,十几年了,别再自以为了解他了……
环顾四周,卧室里只一张床,旁边一个嵌墙衣柜,其他的没了。
整个房间一丝儿人气都没有,冷冷冰冰,空空荡荡。
“药在哪儿?”余航问。
“抽屉里。”宁致远躺下后,手按肚子,咬着唇,忍住呻吟。
余航翻着茶几的抽屉,找到了药:“这个?”
“是。”宁致远忍不住蜷缩起身体。
余航看了说明书后,进了厨房,见厨房灶台锅具干干净净,碗筷的塑料封都没拆,不禁心想,这人还和以前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
余航找到电水壶,将它从箱子里拿出来,烧水。
烧水的空档,打了个电话给余思然交代一声,今晚回去得晚一些,让他先睡,不用等他了。
挂了电话,从厨房角落里翻出一袋包装完好的大米,拆开,舀了半碗,淘洗。
掏出被塞在柜子深处的砂锅,好好清洗了一番,倒米,倒水,先大火烧开,这时,每颗米粒都在锅里翻滚,跳跃,也粒粒分明,毫无交集。
大水泡卷着米粒在锅里咕嘟咕嘟,余航转了小火,改文火炖煮。边煮边用勺子顺时针慢慢地搅动,这样米能够更快地被水煮软煮花,也能够更快地与水相融,从而熬出浓稠而又甜香的米汤。
不一会儿,水开了,余航洗了两个杯子,倒进杯子里先晾凉。
趁熬煮白粥的功夫,又洗了些碗筷汤匙。揭开砂锅,白粥火候还没到,但米汤能喝些了,胃药不能空腹吃。
余航盛了些米汤,晾凉,端了出来,瞧见床头柜上乱七八糟的书本,又放了回去。先把茶几打理了一下,空出一点点地方。
又将米汤端出来放在床头柜上:“胃药不能空腹吃,您先喝些米汤暖暖胃,米粥快好了。”
宁致远像虾米一样蜷缩在床上,低低地嗯了一声,但是疼痛让他无法动弹。
余航都不知道今晚叹了多少次气了:“我喂您吧。”
说着端起米汤,用汤匙舀了一些,送到宁致远嘴边,宁致远这才喝了下去。
一人轻柔地喂着,一人虚弱地喝着。
宁致远眉眼温柔,狭长的眼睛透过眼睛看向余航的光柔情似水,恨不得将余航溺死在他的柔情里似的。余航却毫不领情,像只没有感情的喂饭机器,面无表情,看都不朝他看一眼,只专注喂饭。
不一会儿,半碗米汤喂完,宁致远的脸色已经好多了,眉头也松了些,坐起身来,余航瞧见了宁致远眼角的那颗红痣,映衬着宁致远狭长微翘的眼眸,目光流转间,勾魂摄魄。
以前,他最爱偷偷摸摸去戳那颗小米粒一样的红痣……
余航将剩下的米汤交给他,让他自己喝,准备去厨房把粥盛出来。
宁致远被余航喂了饭,胃里暖了,心也暖了,眉眼都松开了,坐起身自己喝着米汤,一勺接着一勺喝得开心。
余航进入厨房,搅了搅白粥,火候足了,白粥黏黏稠稠,米与水完美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米粒与米粒相互吸引,分都分不开。余航盛了一碗出来,递给宁致远。
一勺粥入口,米香滑入口腔,暖进心里,宁致远整个人都舒坦了。
余航看着宁致远:“您好点的话,我先走了?”
宁致远喝粥的手顿了顿,黯淡了神色,眼睛搭拉下来,他放下碗,拽住余航的手,仰视余航,哑着嗓子低声道:“别这样。”
余航心一紧。
那双狭长多情的眼睛哀哀地求着他,微翘的眼尾溢出一缕微波流光,眼睛里盛满了他的身影,好像面前的人是他的全世界。
余航愣了一会神,回醒,他明白,这只不过是他的错觉。
再见这双眼,再见这张脸,余航的心脏又在汩汩流血,那道他以为已经被时光治愈的疤痕,被狠狠地撕开。
余航轻轻拂开宁致远的手,温声道:“宁总,您知道的,我家里还有孩子。”
宁致远攥紧被拂开的手,手心慢慢渗出血丝却恍然不觉,抬头看向余航,声音痛苦,“余航,对不起……”
余航狠下心撇开眼,低声道:“宁总,没什么对不起,过去的,早就过去了。”
宁致远拿下眼镜,任由指尖血丝蹭上眼尾,眼球渐渐爬上红丝,那滴红痣像是沁出的血珠一般,悲伤绝望。
宁致远仰头直视余航,“过不去,我过不去,余航。”
余航深深吸了口气,捏紧拳头,尝试压抑内心的不耐与烦躁,僵着声音道:“宁总,我过去了,以后,不见最好。”
说完,不顾宁致远反应,转身出去。
宁致远迅速起身,一把抓住余航,将人翻过来抵在门上。
砰!
余航后背撞上了门。
宁致远头抵着余航的头,看似耳鬓厮磨,神色却痛苦万分,低眉顺眼,低声哀求,“余航,求你,别这样……”
余航深深看进宁致远的眼睛,好似要一直看进宁致远的灵魂深处,轻声道:“宁总,我们早就结束了。我想,这一点,您比我更清楚。”
宁致远一把将人勒进怀里,收紧手臂,像是要把人揉进怀里,与他融为一体,在余航耳边低吟,“不,余航,求你了余航,是我对不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好吗?”
声音颤抖,像是死死压着哭意,却没压住,在不经意间,泄露了内心深处的绝望痛苦。
余航仰着头,听着耳边似是崩溃的泣音,看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心脏像是被人扔进卤水里泡着,酸咸涩苦,不知何种滋味。
哭,是早就哭干了,再也哭不出来。
那些年,他也是如此绝望,而在极致的绝望黑暗中,宁致远成了救赎他的唯一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