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桑桑》温昔

13、又见

　　013

　　在家苦读书籍的郁桑终于在国庆长假找到她满腹经纶的用武之地。

　　十月五号，她结束和葛婩的异国游，独自背着行囊回延陵。

　　在机场，她再次见到黎泽森。

　　彼时，黎泽森正在她不远处的转盘等行李，他身侧站着一个略微驼背的中年男人。

　　郁桑悄咪咪往他身后走。
　　随着步伐推近，他们的对话不可避免传进她耳中。

　　“下次我还是坐火车过来，坐火车风景好，路上也有人说话。坐飞机不方便，得折腾好几次。”

　　“坐火车要四十个小时。”黎泽森说，“飞机快。”“也不贵，我买的特价机票，和火车价钱一样。”

　　“真的？我怎么听你妹妹说坐飞机一趟得花好几千。”

　　“骗你的，用不着。”
　　“……”

　　郁桑迈出去的脚步一点点收回。
　　她觉得这种场景，还是不打招呼比较好。

　　只是，还未回身，黎泽森便看到了她。

　　“郁桑，”他猝不及防地说，“特价机票很便宜，是不是？”

　　郁桑没想到他注意到她，还在找她当僚机。

　　静默几秒，她在“啊”一声后，重重点头。

　　不多时，只见少女脸上的弧度飞速升到最大，露出两个若隐若现的小虎牙：“叔叔好！我叫郁桑，是黎泽森的学妹。我刚下飞机，买的也是特价机票，只花了五十块钱！”

　　黎泽森：……有点夸张。

　　黎父：好热情可爱的丫头，名字也好听。
　　这还是他这木头儿子第一次主动和女孩打招呼。

　　黎父脸上堆满笑容，和蔼道：“你好，我是小森的父亲，刚从老家过来，很开心见到你。”

　　“我也很开心！叔叔您坐飞机累吗？”

　　“不累不累。”

　　“……”

　　黎泽森默默站在一边，等二人寒暄完，终于找到插话空隙，“回去吧。”

　　他自然地接过郁桑手中的小号行李箱，率先往出口处走。

　　郁桑和黎父并排跟在后面，有种难言的感受被她强制往下压。

　　黎泽森借了温穆的车，停在机场附近。
　　找到车子，他把黎父的行李塞进后备箱，看向郁桑：“回学校还是回家？”

　　按照原计划，她应该回家。
　　为了给爸妈个惊喜，特意偷偷买了回程票。
　　张叔不知道她是今天回来，也没有开车来接。

　　思考几秒，她认真道：“我爸妈出差了，家里没人。宿舍钥匙也没带，现在还不是返校时间。我不知道去哪，而且我还没吃饭，好饿。”

　　黎泽森：……
　　黎父：“丫头要是不嫌弃，回我们那吧，叔叔给你做饭吃。或者你要是吃不惯，让小森在附近给你买饭，等联系到家人了再回去。”

　　不到五分钟。
　　郁桑就和黎父坐到车子后排。
　　她翻出手机，给葛婩、尹洧林报平安，之后又点开张叔的Q.Q发个大拇指过去。

　　——

　　上楼前，郁桑被黎泽森叫住。

　　他安静端视她，目光写满欲言又止。

　　郁桑看穿他的为难，轻声道：“要不我还是回家吧，其实我爸妈在家——”

　　“郁桑，”他动动手指，盯着她越来越委屈的脸，说，“给温穆发个定位再上去。”

　　郁桑凝视着他没有望向自己的那双眼睛，突然就觉得自己懂他的情绪。

　　这是个陌生的地方，要有防备心。

　　对任何人都要有。

　　她点头，拿出手机，把定位发给温穆，顺便说自己在这吃中饭，要是方便，一个小时后来接她。

　　黎泽森带她上楼，临近门前还是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她。

　　一个很小的防狼棒。
　　他上周托朋友买的，买了两个，一个给了刚读初中的妹妹。

　　郁桑握着那个小小的工具，在这一刻产生很多念头。

　　比如——
　　她一见钟情的的确是他的脸。

　　可假如他身上有比那张脸还要吸引她的特质呢。

　　越靠近，就会越喜欢的特质。

　　那如果是这样。
　　她不可溯源的大张旗鼓的心意，是不是就不显得那么肤浅，和——
　　单薄。

　　——

　　国庆后的第一周，郁桑的大学生活步入正轨。
　　早八晚七，加上自习课，经常让她有种重回高中的感受。

　　只是，高中时，有并肩作战的同学，和苦口婆心规劝同学们上正途的老师。
　　如今，大团体分散成小团体，她连能叫出名字的同窗都没几个。

　　“他真的是我们班的吗？”郁桑问随颜帆，“为什么我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随颜帆笑：“国庆前他留的是中长发，现在他是寸头。”

　　半小时前，这个留着寸头的男生递给郁桑一盒巧克力，他说：郁桑，你做我女朋友呗。我观察你好久了，觉得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竟一时说不上这位同学是不够真诚还是过于真诚。”沈依然回味道，“他打直球看起来还算真诚，但他为什么就觉得你一定会答应他？”
　　自信到连两个人的官宣照都P好了，就等郁桑点头。

　　陈心诺也没想明白，她斟酌道：“有没有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普信男？那么普通还那么自信。”

　　三人同时点头，又同时摇头。

　　郁桑：“总觉得背后讨论别人的心意不太好。”
　　随颜帆：“附议。”
　　沈依然：“附议X10086。”

　　四人笑出声，都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可当晚，她们的讨论内容却登上校园论坛。

　　一条主题帖被加粗置顶——【某大一新生表白被拒，被当事人当众嘲讽‘普信男’。原来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勇敢和真诚只能沦为笑柄。】

　　郁桑：？
　　她几度失语的看着这条讲的头头是道的帖子。

　　这好像说的是我？
　　这真的说的是我？
　　还配了我的照片？
　　还有那段只提到了‘普信男’三个字的短视频。

　　陈心诺和沈依然也看到这个帖子。

　　陈心诺：“有毛病啊，这谁发的？断章取义可是被她们玩明白了。”“而且这话明明是我说的，她干嘛按到桑桑身上？”

　　沈依然：“按到桑桑身上才更有影响力啊，#当事人是新晋校花，#普信男意味着性别对立，#桑桑背的书包LOGO拍的那么明显刚好可以凸显贫富差距……那么多热词可以大作文章。”

　　郁桑一时间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受。
　　其实不算大事，她完全可以找狗哥直接删帖。
　　但她盯着评论区的文字，却有种被戳心的难过。

　　【真诚是最廉价的东西，特别是在物质面前。】
　　【原来当事人是那位新晋校花，这不足为奇，没有人留意过她的穿搭吗？我要是她，我也会觉得那个穷小子是普信男。】
　　【赞同楼上，他用一盒巧克力给公主表白，就没想过巧克力这种东西，公主家的狗都不吃吗？】
　　【过分了！真诚是必杀技，明明就是公主Dog眼看人低。】
　　【……】

　　郁桑退掉论坛，怎么想怎么憋屈。

　　她平静几分钟，给温穆打电话。

　　“狗哥，我家的狗爱吃巧克力，你帮我在论坛回一下。”郁桑说，“我账号没加V，看起来一点也不酷。”

　　正坐在网吧黑论坛系统的温穆沉默：…………
　　她家爱吃巧克力的狗，肯定不是指他。

　　沉默数秒，温穆：“嗯。”“你别管了，早点休息。”

　　“我还不想休息。”郁桑斟酌了片刻，说，“你和黎泽森在一起吗？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我想和他讲两句话。”

　　温穆声音开得不算小，一旁的黎泽森和厉昱都听的清楚。

　　黎泽森停下手中动作，侧头看向温穆。

　　温穆不太情愿的把手机递过去，郁桑的话很快从听筒里传出。

　　“黎泽森，你不是以前做过论坛管理员吗？我问你，为什么那个人就能在论坛里发标题那么长的帖子？平常我发帖，标题字数都有限制的。”

　　温穆/厉昱：……

　　黎泽森还未回答，便听她继续道，“这太不公平了，我不喜欢不公平。”

　　黎泽森：“嗯。”

　　郁桑：“帖子里的东西你别全信，我没嘲讽他，因为嘲讽他就是嘲讽我自己。”
　　“我不是要给你说这个，我是想说，我不喜欢吃巧克力。我背的名牌包都是家人赚钱买的。我从来没故意炫耀那些身外之物，但我也不会因为这些东西被骂了就丢掉它们。我还不确定这帖子是谁发的，等明天确认后，我会自己处理这件事……”

　　郁桑的话停在这，她好像有很多想说的，又好像一句话都不再想说。

　　今天看到帖子时，她想的是。
　　真诚不是这样的。
　　真诚不会连她在班级群说过很多次“我不吃甜食”都不知道，就拿着巧克力和她表白。
　　真诚不会在表白时随意的说，“你和我在一起呗，我觉得我们挺合适。”
　　真诚不会用很多个小号加她联系方式，然后每个晚上发一些污言秽语的话。
　　更不会盗她的私人相册，找出她不愿给人看的照片和他自己的P在一起，说，“你看多郎才女貌啊。”

　　今天在教室，看着那张图，她全部的神经都绷紧，有种被人窥探隐私后的极度不安全感。

　　黎泽森安静听完她讲话。
　　又安静的聆听她的沉默。

　　在察觉到她要挂电话时，他还是没忍住，开口，“郁桑。”

　　郁桑：“嗯？”

　　“假如不喜欢吃巧克力，会喜欢吃小鱼干吗？”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