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丢之后》大学习象

145、妈妈也爱你

　　永宁市的另一头。

　　蒋沐凡的声音在空旷的ICU家属等候区内幽幽的响起。

　　“因为我犯错了。”

　　紧接着就是蒋萍轻声细语的问：“犯了什么错呢？”

　　“……”一时间，蒋沐凡竟不敢看蒋萍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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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蒋萍的注视下低下了头，嘴里喃喃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也许…”

　　蒋萍：“也许什么？”

　　蒋沐凡抿了抿嘴，他心中曾经纵有过百转千回，此时仿佛也就只剩下释然了。

　　“也许过一段时间，我就不会再犯错了，或者…或者让我再想一想，我再想想该怎么告诉你。”

　　蒋沐凡心中酸楚的笑了笑。

　　“……”蒋萍看着这一身忧郁的小儿子，忽然觉得有点不大适应，少顷她挑起了眉毛：“你把你爸公司卖了？”

　　“……”

　　蒋沐凡：“我能有这么大本事？”

　　蒋萍靠在椅子上思索半天，纳闷的看向了一旁：“那你能犯什么错啊，迟到早退？考试作弊？跟女同学谈恋爱？……嗯……除了谈恋爱我可以原谅你一次，其他的……那可能得先回家揍你一顿。”

　　蒋沐凡内心一滞，忽觉好笑的问：“为什么谈恋爱能原谅？”

　　蒋萍嘴角微微翘了翘，却摆出了一本正经的脸色道：“你都十七了，你不谈恋爱我才会觉得奇怪，咱们每天除了练琴就是练琴，那青春时光还是需要有点生活的嘛。”

　　“那跟谁谈恋爱都行？”

　　蒋沐凡继续试探，全当是逗逗这个有时会跟个小姑娘似的唠叨的妈妈。

　　“……”看着蒋沐凡这般异常，蒋萍终于提起了警惕。

　　“……不是吧？”

　　她瞅着蒋沐凡脱口而出。

　　“你爱上你们老师了？”

　　蒋沐凡：……

　　五雷轰顶的“啧”了一声，蒋沐凡终于忍无可忍的叫了一声：“妈！”

　　蒋萍乐了，捂着嘴笑了半天。

　　她实在不愿意跟蒋沐凡在这种情境下，把气氛搞得太沉重。

　　于是蒋萍熟练的避重就轻，借坡下驴的跟蒋沐凡没正形了起来：“哈哈哈，那跟谁谈恋爱不行啊？你放心拉，丑小鸭白天鹅，灰姑娘和小公主都可以，只要你喜欢，妈也就都喜欢！”

　　“……”蒋沐凡被蒋萍弄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他幽怨的看着蒋萍，实在乐不起来。

　　蒋萍见蒋沐凡确实有点带不动，自己也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终是妥协的温声问了起来：“所以让你支支吾吾还没办法装傻的原因，就是这个吗？”

　　蒋沐凡看着蒋萍，仍旧是没说话。

　　蒋萍倒是不急，毕竟所有的答案都在蒋沐凡的眼睛里了。

　　——这孩子的心事怕是会让人难以接受。

　　安静了半晌，蒋萍抬手摸了摸蒋沐凡后脑软软的发，虽心觉不妙，但言语依然温柔：“你是妈妈的儿子，并且永远都是妈妈的儿子，你能犯什么错会让妈妈不能原谅你？别傻了，你放心，不会的，妈妈永远都能包容你。”

　　蒋萍的手实在是太让人安心，那可是十七年以来的妈妈的温度。

　　蒋沐凡的心随着蒋萍的抚摸越来越柔软，他在这温暖的手掌下轻轻地说：“……可如果我喜欢的，不是灰姑娘或者小公主这么简单呢？”

　　“如果…如果我喜欢的……”

　　蒋沐凡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听着竟有些像某种无力的求助。

　　“如果我喜欢的不是女孩子……”

　　倏然，蒋萍停下了抚摸蒋沐凡后脑的手。

　　蒋沐凡紧张的屏住了呼吸，一时间感觉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张火辣辣的手狠狠的捏做了一团。

　　片刻的宁静之后，蒋萍平静的声音在那灼烧的空气中响起——

　　“是已经有人选了吗？”

　　蒋沐凡沉吟半晌：“是。”

　　蒋萍：“但你却没想好怎么告诉我？”

　　蒋沐凡点头：“对。”

　　“……”

　　又是几分钟的沉默。

　　让人觉得窒息又漫长。

　　忽然，蒋萍一声淡淡的叹息：“没事，没关系。”

　　她极小心的斟酌着措辞，既想坦诚又不忍伤害道：“不过也确实……确实有点难以接受。”

　　蒋沐凡闭上了眼睛，手指不自觉地握起了拳，等待着蒋萍的发落，甚至连被赶出家门的结局都在这几分钟里设想好了。

　　可还没来得及对蒋萍说一声“对不起”，就见蒋萍自己却释怀般的笑了起来——

　　“但没关系，我们先不提了，你把你的秘密藏好，让妈妈也好好想一想，好不好？”

　　蒋沐凡茫然转头，望向了蒋萍慈祥的眉眼。

　　“好……好。”他喃喃的答应，而后难过的一声感激：“谢谢妈。”

　　蒋萍听后笑了，俏皮的戳了一下蒋沐凡的胳膊：“傻儿子，怎么跟我还要说谢谢。”

　　说完，蒋萍又回到了那恍如是小姑娘一般的模样：“那还有别的事儿吗？没别的事儿了让妈靠着你睡会儿吧，今天妈也累坏了。”

　　蒋沐凡乖乖的点了点头：“好。”

　　话音刚落，蒋萍便不由分说的把头靠到了蒋沐凡的肩膀上。

　　就像是千万个母亲依赖着她已经养大成人的儿子身上一样。

　　蒋萍闭上了眼睛，命令一样的最后一句嘱咐：“嗯，你那个血型的事儿你要不就当不知道吧，或者权当是妈生你的时候你变异了。”

　　蒋沐凡：“……”

　　还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

　　不过还好蒋萍比之于贺薇，还是相对成熟点的，毕竟她说完之后还是话锋一转：“不过当然，我也不能剥夺你的知情权，所以如果……如果你还是想知道…你亲生父母的事。”

　　“——我也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的。”

　　蒋沐凡闻言，内心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那难以承受的波澜，他干净的回了一声：“好的。”

　　之后蒋萍便闭了会儿眼睛，气氛安静了许久，蒋沐凡都以为母亲大概是已经睡着的时候。

　　忽然，肩膀上的脑袋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坐起了身子，冲蒋沐凡伸出了食指，正襟危坐的说：“那你要答应我，我就算都告诉你了，你也要管我叫妈妈！不许以后出去跟谁说起来把我叫什么……什么你的养母！”

　　蒋沐凡好笑又好气的回应：“知道啦知道啦，我能跟谁说这事儿去？”

　　蒋萍脑袋一歪，想了想说：“谁知道呢，你的好哥们？你的小知己？或者……你喜欢的那个小朋友。”

　　“……”

　　蒋沐凡听后无奈的一叹：“我不会这么跟他说的。”

　　“那就行。”蒋萍傲娇的点了点头，“能不讲就不讲，这种事，讲它干嘛？我跟你就算DNA对不上我也是你亲亲的妈。”

　　“是的是的。”蒋沐凡点头如捣蒜。

　　和蒋萍之间的谈话逐渐变得轻松，蒋沐凡渐渐觉得身上的包袱好像没那么重了。

　　有一句没一句的母子两人闲聊了一会儿，蒋沐凡像是已经怀揣了许久，最终忽闪了忽闪眼睛：“那我能问几个我比较好奇的问题吗？”

　　蒋萍：“你说。”

　　蒋沐凡组织了一下语言，清了清嗓：“你跟我爸都五音不全，咱们家向上三代也没出个学艺术的，你这么坚持的愿意叫我学琴……是跟我的亲生父母有关吗？”

　　“嗯……”

　　蒋萍毫不避讳的想了想，接着伸出两个手指在空中压了一个窄窄的宽度：“有一点点——关系吧？关系不大，但你的生母确实喜欢这些。”

　　“真的吗？”蒋沐凡意外的眸底亮了亮。

　　蒋萍认真的点了点头：“嗯，她是个活在梦里的女孩儿，用天真浪漫这四个字来形容她最贴切了，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喜欢抱着收音机在家里听音乐，还不听那个年代的流行音乐，就喜欢听什么交响曲，命运啊那种。”

　　说到这里蒋萍似是想起了自己多年前的那个好姐妹，不由得翘起了嘴角。

　　“那个时候我们都不懂，现在我才知道那叫古典音乐，而且那个时候还没有改革开放，都比较闭塞，这种音乐的磁带唱片都很难买到，她真的是愿意下功夫到处去搜罗这些东西。”

　　人心惶惶的ICU病区门口，蒋萍的声音像是一个安神曲，平静又舒缓。

　　宛如是一个在讲一个古老故事的旅人一般，蒋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悠然道：“她不会弹琴也不会唱歌，但她却是真的喜欢。”

　　蒋沐凡认真的听着，他其实没什么实感，就好像是在听蒋萍讲着一个陌生女人的生平。

　　只不过这个陌生女人在蒋萍嘴里，就宛如是女神坠入人间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一身洁白，优雅美好。

　　那个不堪狼狈，挺着大肚子一身泥泞的跪在雨中，请求父母收留的卑微的陈建芸，仿佛从未存在过。

　　“那她漂亮吗？”蒋沐凡不由得问。

　　蒋萍一愣，看着蒋沐凡温柔的笑了：“你看你有多漂亮，你就知道她有多漂亮了。”

　　蒋沐凡浅浅的翘了翘嘴角，小心翼翼的又问：“那她是个善良的人吗？”

　　只见此时蒋萍的回答是相当的不假思索：“善良，特别善良。”

　　“全世界你再找不到比她更善良的人了。”

　　话音落地，蒋沐凡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虽然谈不上失落，却也是有些遗憾的吧，毕竟那个女人听起来那么美，也许不如蒋萍好，但应该也会是个称职的妈妈吧。

　　于是片刻的一停之后，蒋沐凡问出了所有没有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们，都会疑惑的问题——

　　“那为什么不是她在养我，却是你把我养大了？”

　　“……”这让蒋萍很难不想起从前的那些事，一时间，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跟蒋沐凡说。

　　“因为……”

　　蒋沐凡似是看出了蒋萍的有口难言，他理解蒋萍可能有一些事情是不想让自己知道的。

　　甚至他都贴心的猜到了，有些事情蒋萍如果讲出来会伤害到自己。

　　蒋沐凡从未想过在得知自己身世真相之后就扬长而去，寻找自己亲生父母去。

　　他反倒怕的是这个完美的家庭会将他抛弃掉。

　　毕竟他揭开了眼罩，可能就此不是那个单纯的凡凡了。

　　其实如若没有贺白，蒋沐凡绝不会如此刨根问底，他可能就这么装傻充愣的过下去了。

　　然后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读书工作，结婚生子，再带着老婆孩子孝敬父母，像所有普通家庭出身的儿子一样。

　　可是他心存的愧疚与害怕实在太多，所以就如他自己所说，他没办法装傻，他想将自己挖的再深一些。

　　他不求能寻找出一个出路，他只求自己能在自己心里先说得过去。

　　于是蒋沐凡不催蒋萍的支支吾吾，转而成了自己的边猜边问着：“听你把她说的那么好……她一定不是一个会抛弃自己孩子的人是吧？”

　　蒋萍看着好像是有些难过，她浅浅的答了一声“是的”。

　　蒋沐凡继续小心的猜：“所以她是已经不在了是吗？”

　　“……”终于，蒋萍抬起了眸子深深看向了这个她从小就视为己出的宝贝小儿子。

　　被蒋沐凡这么毫不保留的看着，蒋萍想起了在那场大火里无助啼哭的婴孩儿。

　　如今都已经长成这般好看的大人了。

　　她悲伤的抚摸了一下蒋沐凡的脸，道了一声：“我们凡凡……好聪明啊。”

　　蒋沐凡也握了握蒋萍的手，接着眉间一动——

　　“那我的生父呢？他又是个好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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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蒋萍的手指忽然一顿。

　　“他啊……”

　　蒋沐凡依旧是那副不骄不躁的模样，静静地等着蒋萍的回答。

　　蒋萍思考了一瞬，最后坦然的笑了笑：“他曾经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可是有些事……妈妈不想骗你，却也不想现在告诉你，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等你以后再长大点，你如果还想知道，妈妈再告诉你，可以吗？”

　　听到这里，蒋沐凡感觉自己又能猜到了些许：“所以是他抛弃了我们，是吗？”

　　蒋萍好笑的看了一眼这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小孩儿：“别问了，这都不重要。”

　　语毕，她把蒋沐凡的模样端详了一会儿，认真的开了口：“不过你要记住，凡凡。”

　　蒋萍坚定的注视着蒋沐凡，像是想要极力的给他灌输着什么东西——

　　“你是因为爱才诞生的，只因为爱，所以才有的你。”

　　蒋沐凡望着蒋萍这竭诚至深的眼睛，不由感到满怀的感动。

　　他鼻头一酸，低低道了一声：“谢谢妈。”

　　蒋萍极是温和的眯起了双眼，笑容就如同这世间所有的母亲一样。

　　“不客气。”

　　“因为妈妈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