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 ...
-
这样昏天黑地地将养了四个月，景妤一边熟悉府里的人事，一边思考将来的路该怎么走，这具身子的父亲也终于剿完匪回来了。
景妤这日正好有事欲与袁氏商议，谁知到了她住的院子却发现里面静悄悄的，似乎一个人也没有。走到房外，就听一陌生男子大吼道：“这门婚事我不同意！哪怕是他莫家花轿到了门外，我秦怀也定举着大刀将他们轰出去。”
袁氏则疑惑道：“这门婚事最初不是你提的吗？还嘱咐我尽心去莫府说道周旋。”
自称秦怀的中年男子重重一声哼，“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莫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那晚宫变，除了他莫家，满朝文武有谁知道内情？有什么秘密是不能昭告天下的？我秦怀深受先帝厚恩，岂能与意欲窃国的鼠辈同流合污？再说我当初看上的是莫北辰么？就他那整日坐在轮椅上阴鸷算计的模样，我也不会将嘉月嫁给这样一个废人。若不是看他堂弟莫北轩一表人才，秉性纯良，又与嘉月情投意合，我会动这念头？可你竟然……竟然……”
袁氏忙不迭地委屈道：“当初你临去剿匪之时确实也是如此交代的。可我怎知人家会误会成这样？再说莫北辰亲口点了这门婚事，莫家更是着紧得跟什么似的，就怕我反悔，最初来的人确实又是他家二房身边的，我也一时不查才接了婚书。定都定下了。即使我想改变主意，莫家又怎会再让嘉月嫁给莫北轩？再说女儿家主动退婚对名声不好，将来再想找户好人家就难了。还影响你的仕途，如今的莫家岂是你一个南直隶总督得罪得起的？哎！真是阴差阳错。”
“阴差阳错？不若说是你故意。你……你算计嘉月很久了吧？”秦怀似乎已然气急了。
“呵！”袁氏似被激怒突然阴阳怪气道：“说来说去你不就舍不得那女人给你留下的女儿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从一开始你就算计好了，让她做我女儿，便是家里的嫡长女，好将来替她寻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可姓秦的，你别忘了，这些年是谁在替你筹谋？你有今日全耐有我这个夫人，有我父亲这个岳丈大人。她母女做了什么？身为你女儿，她秦嘉月就不能替你做一点点牺牲？不一样是嫁入莫家，莫北辰比莫北轩可本事多了！”
说着袁氏就哭了上来，那叫一个委屈。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你从未真心待过嘉月？妄我一直以为你是真心慈，如此放心将她交给你。这就是你为人养母所做的一切？即便养条狗，这么多年也该生出些感情来吧？”秦怀几乎已坐实这件事是袁氏的预谋，看来也不傻。
门外，景妤挑眉，狗？若放在以往，谁敢这样对她出言不逊？看在秦怀尚算个好父亲的份上，没与他计较。
何况如今的自己能计较那么多吗？
其实他夫妻俩的事，景妤这半年来早有耳闻，虽不详尽，但也粗略知道是怎么回事。据说秦怀与袁氏成婚前有个相好的姑娘，二人识于微时，他本打算娶她，秦怀的父母也是知道的。可秦怀一次征战回来，与父母商议娶那姑娘时，却被告知，秦家已与兵部尚书家的庶女定下婚约。当年此事在秦府算不上什么秘密，所以许多家里的老人都依稀知道些内情。
估计秦怀的父母也是为他将来打算，再则觉得那女子身份地位都够不上做他正妻。因此在父母的逼迫下，不得不娶了如今这位袁氏为妻。
秦怀兴许盘算着过段日子便将那姑娘也纳进门，但他父母不想得罪位高权重的兵部尚书，因此一拖再拖。直到秦嘉月的生母因难产过世，他也没能办成这件事，姑娘无名无分就这样去了。
怀着对人家的愧疚，秦怀将秦嘉月抱了回来，一心就想弥补在女儿身上，因而对秦嘉月呵护备至。而当时的袁氏不知出于什么缘由竟忍气吞声了。这一忍就忍了十六年，不仅得了秦怀因愧疚生出的疼爱，更有了一双儿女。
但秦嘉月始终非她亲生，她这样做似乎也说得过去。景妤甚至有些可怜她，但她也清晰记得那日醒来后，袁氏脸上的复杂表情，此刻总算懂了。或许这阴差阳错真不是她有心而为，她也是一时之气，口不择言而已。因为景妤知道莫北辰在莫家的地位，也熟知他脾性。或许中间真出了什么岔子。将错就错有，但有心而为却不能。
可莫北辰为何要娶秦嘉月呢？景妤微微抿了抿嘴，一抹嘲讽般的微笑挂上唇角。他真是机关算尽啊！为了野心，竟连堂弟的心上人都可以横刀夺爱！
他早已不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人了。
直到景妤听见袁氏撒泼般吼道：“这事是你乖女儿自己点头同意的。你以为我没问过她的意思？要不要我让人将她叫来当面对质？哼！你以为她多清高？还不是巴望着飞上枝头变凤凰。”
就在秦怀骂出放屁两个字时，景妤终于扣响了房门。她本就没有听人墙根儿的坏习惯，之所以一开始不敲门，是想看看秦怀这个人究竟怎么想的，能不能与自己一条心。
听见屋里二人同时火大地吼了声进来，景妤才轻轻推开房门入内。在二人愣神时，雍容娴雅地来到他们身前，规规矩矩施了个晚辈对长辈的礼，继而从容而又坚定地道：“这件事我同意。”
她尚无法开口叫二人父亲母亲。但景妤却承认了这个事实。确切来说，这不是秦嘉月的主意，而是她景妤自己的。
躺在床上养伤的这些日子，袁氏几乎每日都到景妤房中嘘寒问暖，可谓软硬兼施，就怕她又改变主意。景妤已想得很明白，她要知道真相，要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必须离开秦府，嫁进莫府。这个真相或许就藏在莫府某个角落里。
她尚有十五弟景璁这个唯一的亲人，他才八岁，她必须陪着他、守着他，直到他有能力亲政。出嫁是唯一可以换取自由的法子，要助弟弟，必先迈出这一步。至于莫家，若一切是真的，她会想尽办法阻止，大不了与他们玉石俱焚。反正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好怕？
“你看，我没骗你吧？”袁氏占了理，又委屈上来。
景妤不待秦怀出声，转向她道：“夫人，可否容我与……父亲单独说几句？”
她不知秦嘉月过去是如何对袁氏的，但自己确实不大喜欢眼前这位妇人，加上多年来身为大燕的九公主，对不讨她喜欢的人说话多少有些盛气凌人。再则她也希望以这种方式告诉秦怀，她同意，并非出自真心。
袁氏轻轻蹙眉，便听秦怀一声：“滚！”
袁氏咬了咬牙，许是不想与夫君闹得太僵，不好收拾，低哼一声，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甩了下手里的丝巾，转身离开。
景妤目送她离去，缓缓转身，就见秦怀一副愧疚懊恼又心疼的样子。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魁梧壮健、长相谈不上十分俊郎的中年男人，发现他与秦嘉月一点儿都不像，看来秦嘉月是随了她娘。难怪秦怀当年会喜欢秦嘉月的母亲，这么多年仍念念不忘，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她之前自然已照过镜子，这具高挑匀称的身子生了一张极为漂亮的瓜子脸，白皙干净，柳眉凤目，眨眨眼顾盼生辉。比起袁氏来不只胜了一筹两筹。
也就相互打量了一小会儿，秦怀似乎松了气，问：“嘉月，你为何要同意这门婚事？你……”
他仿佛很快变了个人，说话的语气和声音都软了下来。
“父亲。”这第二声父亲，景妤总算叫得顺口了一点。就当是替秦嘉月叫的吧！何况她曾经也有位极力护短的父皇，护了她、宠了她整整十七年，任她整日“胡作非为”。至少这一点上，他俩尚算相似。她逼着自己将二人重叠，尽管他们一点都不像，但相信爱女之心却是一样的，“您不是一腔热血，精忠报国吗？女儿身为一介女流，无法如弟弟一样承您衣钵上阵杀敌，但如今朝廷奸佞当道，在您的教诲下女儿也想略尽绵力。”
说话时景妤腰背很直，仪态端方，真就如同大义凛然。
“不。”秦怀一口否决，“这事轮不到你操心。你不用牺牲自己的终身。否则……”
“哎！”景妤佯佯叹气，“您觉得女儿如今尚有退路么？若您真悔了婚，京城还有谁敢娶我？就算有，莫家能善罢甘休？若向您发难，您的确自身难保，又如何替女儿谋划将来？”
可别忘了，莫家不仅仅只有一位年迈的国舅爷，他儿子可是当朝首辅，位高权重。加上莫家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此等羞辱，岂能容忍？
秦怀似有些犹豫，但很快就拿出他一方武将的气魄来，“将来？你若嫁给莫北辰才没有将来。京城无人敢娶你，爹就去别处为你找。我就不信普天之下还找不出一个有胆识之人。”
景妤佩服他的气魄，却思量着如何将他拉到自己的阵营，若此时告诉他她的真实身份。且不说令人难以置信，就算真信了，相信他也会非常痛苦。因为秦嘉月是在去寻他的路上不慎堕马，只怕早已香消玉殒。这是他挚爱留给他的唯一一点安慰，就像从前的她一样，父皇疼她，也是因为深爱母妃。景妤从前与父皇感情甚笃，知道痛失至亲的那种痛苦，即便过了大半年此时想起仍痛彻心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实在不忍将真相告知，她早拿定主意带着秦嘉月的份一起活下去。即使终究会死，也要让她死得其所，死得有气节。
深深吸了口气，一阵凉凉的气息总算让自己平静下来，“有的。父亲，您可以先替女儿寻着。您难道忘了莫北辰不良于行？女儿听说他……”
毕竟是女儿家，不能人道四个字终究没能说出口。
秦怀一愣，面露尴尬，但仍旧坚持己见道：“但嫁过人，与没嫁不同。将来……”
“与眼下又有何区别？”景妤道：“若真对我好的人，他就不会计较，他会理解。若没有这样一个人，我宁愿这辈子不嫁。”
秦怀神色复杂地看了她许久，又踱到窗边静静站了一会儿，仿佛经过一番挣扎，最后叹道：“我秦怀从来不知自己养了这样一个知大义的女儿。你……和从前似乎有些不同。”
本就是两个人，又怎会相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0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