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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真·君王坦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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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沈离凌刚想撑起身子,头就一阵晕眩。
“别动,好好休息。” 赫炎按住他,拿丝帕为他拭汗。
沈离凌疲惫闭目,脱口而出,“何将军他……?”
“问他作甚!”
“……”沈离凌受惊似地睁开了眼。
赫炎忙缓和声音,只是难掩咬牙切齿,“他擅闯宫廷,惊扰重臣……理应受罚。”
沈离凌眸光轻动,依旧呆呆望着空气。
“爱卿可是要为他求情?” 赫炎捏紧丝帕,紧紧盯他。
沈离凌眉心微皱,似不明所以,呆了半晌,倦怠阖眼,“陛下……御医可来过?”
“来过了。” 赫炎嗓音立刻柔和。
“微臣这是……?”
“体虚劳伤,气血不足,肝气郁结……须滋补静养。” 赫炎一字一顿,似在隐忍怒气。
沈离凌迟钝点头,“这样……那看来与何将军无关。”
赫炎手一顿,丝帕滑落半边。
“他虽有入殿奏事之权,却未等通报意欲直闯,确实该罚。” 沈离凌低喃自语,又似随意感慨,“但幸而有他一扶,看来来日该登门拜谢……”
“不用。” 赫炎收起丝帕,声调毫无起伏,“本王赏罚分明,自会替你……感谢他。”
沈离凌缓缓沉息,感受到赫炎指尖的无意划过,心脏骤然颤栗。
好凉……他睁开眼,偷偷瞥向赫炎。
赫炎一身轻简戎装,显然是从军营赶回的。
心尖流暖,却也还是无话可说,沈离凌再度闭上了眼。
空气静谧片刻,赫炎轻轻低语,“爱卿今日可用过早膳?”
沈离凌喉间微动,不知如何回话。
他没什么胃口,便骗林裳说会入宫用膳,到了宫中还是没胃口,便对照顾他的侍从说已在府中吃过了。
赫炎没逼他回答,只是叹息续道,“本王特意留下陆飞帮你处理公文,你却还是累着了,特意叮嘱那些人照顾好你,你却这般憔悴……”
沈离凌忙看向赫炎,“陛下,是臣任性惯了,和他们无关。”
赫炎又叹口气,讨好似道,“刘御医说你醒后得先吃点东西。我已经让他们备好了,只是简单的清淡米羹,可以吃点吗?”
殷切视线下,沈离凌不由颔首。
待被扶起靠坐,他才注意到自己长发披散,身着里衣,官服外袍早被退在一边。
赫炎看向他,主动解释,“御医说你应该多睡会,我怕你不舒服……”
沈离凌微点了头,赫炎方起身去取粥碗。
很快,一碗金黄浓稠的粥羹被送至眼前。
闻着温热气息中的南瓜清香、桂花幽甜,沈离凌竟意外地来了食欲。
赫炎手拿汤匙,将那细腻醇滑一点一点喂入他口中,软糯香甜的美味顿时溢满舌齿。唇边不时沾染残羹,赫炎便一遍遍用干净丝帕为他轻拭。
静谧中,赫炎眸光如白雪皑皑上普照的阳光,无声耀目,难以忽略。
沈离凌垂眼避开,因吃地满足,眉宇间显得异常温顺。
两人都不是心无杂念,却默契地享受起数日未有的难得温情。
似乎那些无处安放的焦灼与躁动,都在此刻有了归宿。
吃毕漱口,沈离凌靠回软枕,懒懒发怔。
殿窗半开,微风清凉,空气中桂花香甜,梧桐清新,沁人心脾。正午殿外,盛景染金,提醒他日头尚早,懒慢呆坐,未免罪过。
再想想自己晕倒的缘由,委实可笑,沈离凌心底叹息,想要起身,却被赫炎执意按住,“乖乖静养。”
“陛下,” 沈离凌略一蹙眉,正色道,“微臣无碍。”
“你还病着呢。”
沈离凌匀了口气,挤出精神,“臣只是没用早膳才晕倒的。其他症状慢慢调养即可,不算病。”
“你……”赫炎郁闷地凝了他半晌,一声叹息,“你啊,只有虚弱时才让人疼爱……”
他这一句是说沈离凌“只有虚弱时才允许他人疼爱”,听在沈离凌耳中,却成了“只有虚弱时才值得让人疼爱”。
心底某处伤口被狠狠戳刺,激地沈离凌忍不住回了嘴,“那陛下就去找那个让你疼的。”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地绷紧了唇,再不作声。
“你说什么?” 赫炎似乎有些欣喜。
沈离凌狠狠咬住下唇,默然不语。
赫炎按住他肩膀逼他对视,他只别转脸去,看向别处。
“……你在生气?” 赫炎口气不稳,似激动又似慌乱,“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你听谁说了什么?”
沈离凌心口堵塞,却无处可宣。他并不是喜欢借题发挥的人,也不觉得逃避能解决问题,可是,让他将心中龌龊直言说出……他做不到。
他的骄傲,他的自尊如铜墙铁壁围困着他。哪怕只是多问一句,也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服软乞讨。
“陛下多想了。” 沈离凌抗不过赫炎眼神,淡淡回道,“是微臣还未清醒,一时失言……无须在意。”
赫炎身子僵硬,气息隐隐躁动。寂静中,他突然起身离榻,似乎是要走。
沈离凌心脏一疼,眼睛蓦地有些发酸。
这样也好,本来……就该这样。
可料想中的脚步声并未响起,响起地只是悉悉嗦嗦的衣物摩擦声。
沈离凌困惑抬眸,一阵错愕。
赫炎是在……脱衣服?!
……
!!!
一股怒气自心底窜起,沈离凌攥紧手指,瞪向赫炎,手脚都已冰凉。
赫炎动作干脆,很快便脱地露出肌肉鲜明的胸膛,只剩一条亵裤。而他的眼至始至终都未离开沈离凌。
沈离凌正在愤怒,却被盯地只能移开视线。
极富压迫感的身影如高山般袭来,他忙瑟缩着后退,下意识捏紧了薄衾。无处可藏的雄浑气息让沈离凌心脏砰砰乱跳,怒火也彻底转化成了慌乱,他侧脸推开赫炎过分贴近的胸膛,却被一把抓住了手。
“别乱摸……” 赫炎急喘低语,将他掌心握地更紧。
沈离凌被那掌心烫度灼地一僵,不敢再动。
一时空气安静,只剩两人或粗或细的喘息。
待赫炎呼吸渐平,才拉开些距离,看着他,“告诉我……为什么生气?”
沈离凌眼神闪烁,“微臣没……”
“再称臣我就吻你。” 赫炎在他耳边威胁。
“……” 沈离凌颤了颤呼吸,不敢再言。
赫炎的视线顺着沈离凌的眉眼向下游走,轻轻道,“没生气……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你看之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都没了……”
他嗓音无力,又隐忍怨气,“你啊,怎么就照顾不好自己?你想亲力亲为,我由着你。你想一心政务,我顺着你。你忙的时候身子弱,不想让我碰你我也体谅你……”
沈离凌心底一颤,眼神立刻无处安放。
“嗯?” 赫炎鼻音浓重,那震颤似乎能透过空气直钻入人骨头里,“我说错了吗……?”
沈离凌一阵心悸气短。
好在赫炎只是盯了他一会,便哀怨继续,“我若碰了你,你定会劳累成疾……只是我还是会忍不住,所以才让自己更加忙碌,好故意避开你……”
他轻轻叹息,用鼻尖滑过沈离凌的脸颊,一路闭目深吸,像是野兽细嗅猎物,又像是戒者旧瘾复发。
沈离凌浑身紧绷,只能咬牙抵抗那热气喷洒带来的热酥战栗。
“我这么听话……你为什么还不满?” 赫炎越说越委屈,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耳垂。
沈离凌猛地一颤,只得咬住下唇,痛感却没能阻挡那半边身子的酥软。
他没能想到赫炎只是简单几句,就已让他胸口烦闷消失大半。连带着这几日的茶饭不思,似乎也在变得可笑。
只是……还有根刺并未拔出。
那根刺与其说是云姬,不如说是他对两人关系无法跨越某种鸿沟的悲观清醒。
其实他只是冷静想想,便推翻了云姬会怀孕的猜测。赫炎那么勤政用功,怎么会……而且,若赫炎真是那种风流无耻之徒,他不会什么也看不出来,更不可能对他动……!
沈离凌猛地顿住,不敢再想。
赫炎在他耳边磨牙湿语,“……在走神?”
沈离凌颤了颤唇,无话可说。
空气沉闷,似有怒气涌动,“还是……不想说嘛……”
一阵沉默中,赫炎的手掌拢向沈离凌的脖颈,一点点收缩。
无声威压下沈离凌只觉脖颈到脊都是一阵发麻,桎梏渐渐强烈,却终归只是揉捏了几下,就缓缓松开了。
赫炎压抑着喘息,似在竭力消弭怒气,“你啊……”
悠长一叹,像是投降,又像是疲惫。
沈离凌绷紧身子,任由赫炎用手腹轻轻抚过他的眉心,喃喃低语,“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改变了多少……”
心中一动,紧绷的身子随着眉心上传来的温热竟渐渐松弛。
赫炎对着他,似笑似悲,“我自己有时想想都觉得可笑,明明曾经有很多……想法,却都为了你一个个地在转变。因为,我怕你……会讨厌我。我知道你不喜欢什么都说出来,可是……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你直接告诉我好吗?”
沈离凌心里发疼,又有些茫然。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因为赫炎改变了许多。
这些改变,对为君为臣者,是好还是坏?而人心本性,真能轻易改变吗?赫炎所说的改变,又究竟是什么?又会不会有一天觉得不值了,就变本加厉地改回去?
沈离凌开始痛恨起自己这过于思辨的脑子,哪怕能让他享受片刻的沉醉与感动,也成为了奢侈。
终于,身为长者的责任还是让他开了口,“陛下自登基以来,勤政律己,从谏如流,日见明君之姿,这也许有微……我的影响,但终归是陛下的本心……”
赫炎瞪着他,咬牙的动作清晰可辨。
沈离凌瞬间没了底气,“我、我的意思是……是说陛下不用为了取悦我而……而……”
他的脑子在赫炎阴晴难定的灼灼逼视下渐渐空白,最终词穷无语。
这样的窘迫,却让赫炎瞬间有了笑意。
“你啊……” 赫炎捏住他脸颊,故作愤恨,“怎么,又想把功劳留给我,责任自己揽去?你啊,就是喜欢给自己心里加负担。你觉得我是那种单纯为取悦别人就只会委屈自己的嘛?我对你,不是取悦,是……是……”
赫炎收回了手,欲言又止。
沈离凌诧异抬眸,望着满脸憋到通红的赫炎,脸上也莫名有些发热。
有的字眼,并不是一个君王能亲口承认的。
而那样的字眼,沈离凌也同样倨傲难言。
“我就是想让你开心。你之前说我油腔滑调,那我就寡言内敛,结果……也不行嘛?”
赫炎的口气有种小心讨好的软意。
沈离凌心头发热,却不知该说什么。
赫炎只当他是不为所动,兀自喋喋不休,“离凌,我知道你希望我能对自己,对君位负责,我也是这么努力的。我之前说都是因为你才走上这条路……其实也不全对,我的路肯定是我自己选的,不该由别人来承担这份责任。其实,我从最开始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自救而已……”
沈离凌心神一震,倏地抬眼。
赫炎面上闪过脆弱,又很快掩饰下去,“……总之,我做什么都由我自己负责,我说那些也不是要逼你,或是让你负责。我、我……”
他眸光挫败,旋即又转为热切,“离凌,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沈离凌被那目光触动,满心升起怜惜。
此时的赫炎就像一只主动受驯的小狼,小心翼翼对他露出柔软的肚皮,星眸闪亮地想让他伸手。
胸口热浪翻滚,排山倒海地冲击着那道一直桎梏着他的铜墙铁壁。
他这才觉得,哪怕两人之间早晚要面对那不可跨越的鸿沟,也至少应该保证如今迈出的每一步,都足够赤诚无悔。
轻轻一声叹息,沈离凌终是鼓足了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