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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chapter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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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区,黑市。
黑市潜藏在一片废弃的工业园区里,早年没有发生内战时,这片园区曾是E区人口最密集,经济最繁荣的地带,后来内乱爆发,工人外逃,设备在轰炸中毁坏,这里就变成了钢铁荒林,再后来,荒林中渐渐开始滋生犯罪。
在一个破旧的大铁门口,白炽灯照得门前空地一片亮白,地上的烟头和碎玻璃渣都纤毫毕现。一辆黑色的车子从远处急驰而来,又突然在门口空地上刹住车,带来一阵狼烟,大新听到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又从监视器里认清车牌,推开保安室的门,满脸堆着笑迎了出去。
“兄弟们回来了,辛苦,辛苦。”
大新刚找了份看库房的差事,上班没两天,脸还没混熟,所以从车子后排跳下来的满脸胡茬的男人并不认得他。
“你谁呀?”
开车的瘦高个子每天都会来仓库这边,认得大新,降下车窗对那胡茬男说:“新来看门的,好像叫十六。”
“是的,我叫十六,新来的。”大新陪着笑脸说。
胡茬男大概觉得一个看门的不够资格跟他说话,便不再搭理大新,指挥着几个手下把车后备箱的‘货’搬运下来。
大新瞟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从兜里掏出一盒烟,给众人散了一圈,别人都在忙,只有司机靠在车门上喝水,大新上前帮司机点上烟,“哥几个还没吃饭吧?”
“没呢,忙了一天。”司机拧上水瓶,随手扔在了路边的水沟里。
“那真是辛苦。”大新道。
一帮人很快就把‘货’搬运了进去,又一阵风似的出来了。
胡茬男拍了拍司机的肩膀,“上次你说有事,今天这也忙完了,赏个脸,一起去夜店玩玩?”
司机喜笑了笑,道:“上次是真的有事,赏脸可不敢当,就是让标哥破费,挺不好意思的。”
胡茬男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自家兄弟,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不如这样吧,把仓库里的弟兄们也叫上,大家一起去放松一下。”
司机道:“仓库离不开人,标哥的好意我替他们领了。”
大新忙说:“哥几个尽管去痛快,仓库有兄弟在呢,这到处都是监控,有点风吹草动我立即报告就是了。”
胡茬男看了大新一眼,“我看这小兄弟挺机灵,留他在家就够了。”
‘货’一旦送入仓库,就万无一失了,平时老板会派人过来提货,他们不敢走开,现在知道老板出去谈生意了,至少今晚是不会来提货的。司机想了想,也没再推辞,不过还是不太放心大新一个留守,他抬起下巴点了点其中一人,“五儿,你留下跟十六一起守仓库。”
被点名的五儿尽管不乐意,还是应承着退后了半步。
大新和这五儿目送一行人开了三辆车浩浩荡荡离开,拉上大门,回到了院子里。
“兄弟我初来乍到,还要五哥多提点提点。”大新说着把烟给五儿点上,双手递了上去。
“好说,好说。”五儿转身进了保安室,在一张破沙发上坐了下来。
大新从角落里一个脏旧的冰箱中拿出几罐啤酒并几盒熟食,摆在了五儿面前,“五哥先吃着,我去后头看看货,时间也不早了,恐怕他们也要吃要喝了。”
五儿摆摆手,“去吧,知道东西在哪儿放着吧。”
大新笑着说:“我之前在监控里看哥几个弄过,都知道。”
五儿点点头,“有劳了。”
本来给‘货’提供吃喝的活是他们管仓库这帮人的,现在有人愿意代劳,五儿也乐得休息一会儿。
大新出了保安室,穿过院子,向后面的仓库走去,心里默默祈祷,今晚送来的货里可千万不要有李邕,因为这几天就要出一大批‘货’,若李邕在这里头,以他目前的能力,还没办法救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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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从浴室里走出来,山鼠立即道:“将军,雪村闵大校要求与您通话。”
将军紧了紧浴袍的带子,低声吩咐说:“接进来吧。”
几秒钟后,雪村闵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将军,我们已经到达指定地点。”
“哦。”将军心不在焉地立在书架前,目光浏览着一排排书脊。
“明天我们会按照计划进行部署和推进。”雪村闵又道。
“嗯,你自己决定就好,不用跟我汇报。”
“将军?”
“嗯?”将军抽出一本书,打算今晚用它来催眠。
“你还好吗?”
将军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迟疑一瞬,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们原本不该在这里的。”雪村闵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问和担忧,不过也只是点到即止。
“没有什么该不该的,即便是在E区,也不可有轻敌的思想,我一直以为的愿望是,大家都能活着。”将军用这个方式结束了对话。
“是。”
将军携着书籍正要回里面的小休息室,山鼠再次叫住了他,“将军,达莉找你。”
将军想了想道:“告诉她我睡了。”
山鼠很快又说道:“达莉说她要讲的事情与他有关。”
将军再次停下脚步,“接吧。”
“将军,我查到了他那位朋友的去向。”达莉虽然尽可能保持音调平稳,可还是透出几分紧张。
“还在E区?”
“是的,要不要我去接触一下他?”达莉问道。
“可以,但是不要暴露身份。”
“是。”达莉听着对方切断了通话,她默默摘下通讯器,盯着手中屏幕上的一张扫描件默默出神。
庸俗,如果你回来,到XX街XX号的咖啡屋,在涂鸦墙上给我留言,然后回到这里等我——大新
这张纸片是山木磋传给她的。山木磋按照她的指示,在随队去往E区后,走访了一趟行动那晚,目标曾固定过4个小时的坐标点,在那里他找到一间空屋子,在屋子里的一件脏衣服口袋中发现了这个。
达莉猜测,庸俗极有可能指的就是李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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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的时候,将军推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他在走廊里站了片刻,推开了李邕的卧室门。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屋子里光线混沌,将军站在床前打量着床上的人,他拥有一张还非常年轻的脸,当然,他本该如此年轻。
他睡在床正中,半边脸埋在枕头里,修长的脖子歪向一侧,喉结突出,被子拉在胸口的位置,露出一小片胸膛和两截漂亮的锁骨,他的手臂放在被子外面,五指微微蜷缩。
将军迟疑一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本意是要帮他把手臂放进被子里,床上的人却醒了过来。
李邕揉了揉眼睛,大概先是受到了惊吓,然后看清楚床前之人的轮廓,他又松了口气,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你这两次怎么都是夜里过来?”
将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强压着心悸,没做声。
“不过你来得正好,我正做噩梦呢,想醒醒不过来。”李邕说着拎了个枕头抱在怀里,叹了口气。
“梦见什么了?”
“好像还是在那个矿洞里,可突然又跑到了那片树林里,好多蛇,追着我跑,吓死我了。”
将军不知道他说的矿洞和树林指的是什么,再次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见李邕仍旧在发呆,他主动问:“你要喝点水吗?”
李邕摇了摇头。
“你想不想回去?”将军猜测他方才说的可能是参宿那边的事情,又问。
“想就能回去吗?”李邕不以为然道。
“如果真的可以呢?”将军又追问了一句。
李邕想了想说:“还记得在矿洞里被砸死前跟你说的话吗?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出去,现在其他人我不知道,至少大新也在这里,就算要回去,我也要把他带回去。”
将军迅速思索了一下,看来大新就是他那位朋友。
两人又默默待了一会儿,将军想着怎么走才不显得怪异,李邕忽然朝他招了招手,“戚谢,你过来。”
再次听到对方这样唤自己,将军浑身战栗了一下,那简单的两个字称呼就像是一把秘钥,打开了压抑在他心中多年的隐秘之门,“怎么?”
“我知道你是我精神分裂出来的,不过我想试试这个分裂有多厉害?”
将军听到精神分裂几个字时整个人愣了一下,这也让他清醒了许多,那些快要喷薄而出的情绪被他牢牢压制了回去,然后他缓缓上前了两步,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精神分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七岁,你不记得了?那天我在小公园里碰到你的,我们一起玩了很久的沙子。”李邕说。
将军摇了一下头,“不记得了。”
七岁,那时候李邕才刚到那边,他七岁就在那边认识了‘戚谢’?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抹去了他之前的所有记忆,他为何还是会精神分裂一个自己出来?难道在潜意识里,他从来不曾将自己遗忘?那一瞬将军觉得他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贯穿了,那种钝痛让他下意识抓紧了床单。
他本来以为一个人被抹去了记忆,那么之前再刻骨铭心的感情也可以忘掉,可是他没有想过李邕会通过这样的方式一直和‘戚谢’保持联系。
掺杂着思念、欲望、悔恨、不甘和占有的复杂心情渐渐被一种越来越强烈的嫉妒和醋意取代,在他不在李邕身边的时候,有另外一个‘他’陪着对方,他知道这样很没有道理,却抑制不住满腹的酸闷。
下一秒,李邕忽然握住了他的手,甚至拿起他的手把玩了起来,将军最后一丝理智几乎要被淹没。就算被他当成一个替身又怎么样呢,想了这么多年,忍了这么多年,已经那么辛苦煎熬了,如今近在咫尺,为什么还要忍?
多年被压抑的情绪如果爆发,将比一切洪水都要凶猛,可最终,又被他最后一丝理智苦苦压制下去,没有让其泛滥成灾。
“还挺真实。”只听李邕喃喃道。
曾经所有沸腾如煎的思念和欲望,叫嚣着压倒和占有的小人偃旗息鼓,理智再次占了上风,告诉将军一个冰冷的现实:他只是把你当成了另外一个‘戚谢’,你不可以代替别人做任何事情,于是醋意再次席卷而来。
李邕松开他的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来,兄弟,顺便再抱一个。”
将军浑身僵硬,被李邕扯进了怀里。虽然理智在告诉将军,他只是把你当成了别人,但被自己朝思暮想多年的人抱着,将军还是忍不住热血沸腾。毕竟,是在午夜这样让人容易放下一切伪装的时间点,还是在卧室这样暧昧的环境中,甚至这间卧室里还有过他们缠绵过的美好记忆。
“虽然男人搂搂抱抱的有点娘兮兮,不过谁让我现在无聊呢。我就是想试试这个精神分裂到底有多真实,还真挺真的。没穿越以前,在那片林子里的时候,刚发现你不存在那会儿,我特别怕别人知道这件事,不过现在我想明白了,如果能够活着出去,我一定不会再介意告诉大新他们了。”
鼻端是熟悉的曾经最让他受不了的洗发露气味,搂着自己的手臂温热有力,胸口贴在一起,能清楚感受到他的心跳,将军感觉自己即将用尽所有的克制力。
好在,李邕松开了他。
“我去上个厕所。”他说着下了床,赤脚向卫生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