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六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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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初融，檐间的水往下落，先是一滴一滴，随之成为细流，剔剔淌淌，仿佛替这高阁束了一副雨帘子。
十四手中所持古卷被滴上了一滴，啪的一声，绢黄的纸面立刻洇开，墨色一团，浅淡难辨。她吓了一跳，忙不迭的用衣袖去擦拭，又四下看了一眼，只怕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阁主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被他瞧见了自己这般糟蹋这书，怕是又要一场怒目相视。
身后慢起脚步之声，十四略微一听，便知来者不会武功，她也不在意，只道是清理的小厮在阁内走动。
片刻之后，只觉得不对。又有哪个小厮，胆大如此，竟敢闯至这千江阁顶层？
一瞥之间，她不禁展颜微笑：“原来是谈公子。伤可好了？”
这一笑，晶莹璀璨，寒冰消融，春水初上，便是谈尔群，也有一瞬觉得被迷了眼睛。
他手中亦持了书卷，笑道：“早已好了。”
十四和声道：“误伤了公子，十分对不住。”她语气极为诚挚，乌黑的眸子打量谈尔群，觉得他未免比起初见清减了几分，心下更是有些愧疚。
谈尔群低头看着自己手中书册，倒不在意她在想些什么，只是若有若无的叹气：“人人皆说，这千江阁中典籍如海，轶事无数。我看，也不过如此。”
十四回头望了望阁内，书架垒得整齐，仿佛浩渺之林，目中不自觉的掠起惊诧之意。
“这么多书，公子读完了？”
“不算读完，但也差不离了。”谈尔群将手中典籍一合，懒懒道，“这几十万册书中，可读者不过十之一二，这十之一二中，可精读者，更是寥寥无几。”
“便是如公子所说，只怕也有上千册可读上一读。公子来这里，不过月余，莫非也全读完了？”
“读书这一道，其实和武艺相通。大成之日，哪本书，哪种心法，看在眼里，不都是一通百通？”谈尔群脸色上有淡淡的寂寥之意，又摇头说，“无趣至极。”
十四默然，点头道：“谈公子如今也住在园中，若是有空，不妨去我那边坐坐。不远，就在草深堂。”
“草深堂？”谈尔群微一沉吟，道，“姑娘可知寓意何在？”
十四摇头：“十四愚钝。”
“门前草深三尺。是句禅语。”谈尔群脸上一丝复杂神情一晃而过，“女子住着，未免冷清。”
十四嘴角轻轻一勾，笑道：“住哪里不都是住，十四粗俗，没那么多讲究。”
清赏之色一闪而现，谈尔群正待开口，又有人走近。
人未至，声先到。
“十四！十四！公子寻你我前去……”
小七的声音一顿，闷哼一声，草草的行了礼，道：“谈公子也在。”
谈尔群脸上一丝笑意露出，坦然受了这一礼。
小七一抓十四手腕：“快走，寻你半日了。”
十四犹然转身，浅浅对谈尔群道：“谈公子，再会了。”
谈尔群眼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远离，忽然起了一丝惘然，却不知自己做对做错了。一回神的时候，却是小七回头，满是怒气的脸色。他好整以暇的点点头，那边鬼七咬牙切齿的瞪他一眼，方才离去。
“十四，以后少和读书人呆一块儿。我们江湖人士，快意恩仇，哪像那般穷酸腐儒……”小七一边拉着她疾行，一边不住咒怨，“以后叫老子见了这等磨叽书生，见一个杀一个。”
十四诧异道：“谈公子冒犯了七爷？”
小七强忍一口气道：“老子喝了他几坛酒，他倒记仇，这一路上，折腾得七爷我……”
十四忍不住想笑，眼见觅心堂近在眼前，又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拉了拉他衣袖道：“公子找我，何事？”
小七止步，道：“此刻我也不知。”
觅心堂内，淡光尊者站在公子信案前，手中持一卷，平板读道：“南宫竟无，居临安。原少林弟子……”
小七脸上精芒一闪，似是有些兴奋：“公子，此行是要取南宫竟无项上人头？”
公子信侧脸望着窗外，鼻梁俊挺，唇色纤薄，嘴角清笑让俊逸容颜更添了几分柔和之色。
“……力大手印曾败峨眉武当两派掌门，于中原纵横十余年，未尝一败……”
尊者读完，收手而立，亦默不作声。
“啧啧……这样的对手，实在难见。”小七脸上跃跃欲试，“公子，我愿一试。”
公子信轻轻摇头，笑道：“尊者，还有数句话，怎的不读完？”
淡光尊者点头道：“是。”
“南宫竟无，好色，家中蓄姬奴，皆丽色无双。”
十四睫羽轻轻一颤，仿佛蝶翼轻拂，将清丽的眸色敛去，依然低着头。
小七却脸色一凛，目光不自觉撇向身侧少女，沉吟片刻，又望向公子信。
公子信目光缓缓的从窗边移至屋内，终是落在十四身上，瞳仁如黑色宝石，流转间光彩万千，却又沉若深海，叫人看不出半份端倪喜怒。
“公子，若这算是南宫的弱点。我看，不妨召回雪霁。她在钱塘艳名已播，想必南宫也能落入窠臼。”
尊者轻轻咳嗽一声，道：“南宫好雏姬。”
一室寂静，檐间滴水，仿佛人人心声，流淌难识。
十四抬起头，目光平淡无波，声音不起微澜：“公子，十四愿去。”
公子信目光与她触上，只觉得她的眸色轻灵若柳絮，只是这一伸手，却又仿佛什么也抓不住。
小七沉声道：“十四，你不通媚术，岂能想去就去？”又转头对公子信道，“公子，小七久未遇逢强敌，实在手痒得很。还是让我去。”
公子信恍若未闻，神情深沉莫辨，似是思索良久，才淡声道：“十四，你想去？”
十四有片刻的神游物外，神色间略有些呆滞，望着公子信轻动的薄唇，却仿佛陷入了深远的往事。
那时的垂髫小儿，小心拉着自己的手，一遍遍的唤着“崔家妹妹慢些走”。此刻——那人容颜俊逸无双，眸色中全是漠然，冷声问自己：“十四，你想去？”
“公子，你瞧她这副呆样子，哪能迷倒南宫？就连我都……”
十四挑眉向他一笑，小七的话语蓦然止住了。
纵使见惯红尘美色，皆不及这片刻的媚眼如丝。
分明只是浅色，却绚烂如霞。
她又盈盈向公子信拜下，语气虽轻，决意却重：“公子，十四愿去。”顿了顿，又道，“媚术，十四可去学，想必千江阁中亦都有典籍。”
公子信嘴角微弯，似笑非笑间，仿佛刀锋，仿佛弓弦。
这一生，她也只能是他手中一枚羽箭，刺往何处，总是身不由己。
他不置可否的站起，只是轻轻挥挥手，道：“小七，尊者，你们且出去。”
小七侧目，看了十四一瞬，似是有些急躁。尊者走过他身畔，安然道：“小七。”
小七叹口气，摇摇头，道：“那我先出去。”
室内两人相对，十四微微后退一步，清泠目光中带了几分警惕，眼见公子信缓步靠近，低头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公子信忽然伸手，扣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瑶琳，你真心愿去？”
力道极大，十四听得见自己肩膀骨架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下一刻便要散架。只是这一握之力虽巨，十四并不觉得疼痛。她呆呆仰望着公子信，仿佛在努力的回忆，回忆这个被抛弃的名字，回忆被抛弃的一切。
十四不惊不惧，微微一笑，颔首道：“十四真心愿去。”她似有似无的强调“十四”二字，纵是公子信，黑眸中亦多了数分波澜。
他一手放开她，另一只手微微用力，将她身子拨转过来，背对着自己。
十四身子微颤，却一动不动。
公子信的声音仿佛山间寒雪，似含笑意，又似锐意难当。
“你要去，也得让我瞧瞧，这身子，算是完好如初了没有？”
他指尖微一用力，嗤啦一声，将她所穿的外衣撕下。
布料撕裂声中，十四终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又似含着一丝软弱恳求，低声道：“公子……”
公子信修长的指尖滑过她光滑如玉的后颈，微微一滞，沉声道：“怎么？”
十四勉强忍住战栗之感，咬唇，脸颊浮起浅红，柔美难言。
公子信手指隔着亵衣，轻轻滑过她脊背上曲线，慢慢往下，直至她受伤那一处。
他犹不急不缓，浅浅道：“想好没有？”
十四轻轻一笑，倏然之间，那些淡粉褪去，重是冰雪之姿，清冷难言。
“尹先生说，十四的伤口已然痊愈，完好无暇。”
“嗤——”
那层小衣亦被撕开，绸衣轻软，飘然落地，仿佛一腔心事，就此散开。
公子信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以他之眼力，亦看不出何处为新皮移植。
她的后背光裸，洁白仿佛未曾让人踏上的新雪，细腻光洁，仿佛牛乳。
身姿纤细，虽在颤抖，却笔直的立着，那头颅，亦没有片刻低下。
公子信凝望良久，忽然难以克制此刻的欲望，只想要伸出手去，亲手抚一抚曾经那一处狰狞的伤口。
然而指尖轻轻一颤，将触未触之际，他却又倏然收回，负手于后，转身，飘然道：“你若愿去，便去吧。”
十四压制心口狂跳，慢慢俯下身去拾起衣物。纤美白皙的后背在躬下身的刹那，划出柔美已极的一道弧线，比剑光更耀眼数分，公子信抬眸望了一眼，抿唇不语。
她背着他，将破碎的衣物穿好，勉强遮住身子，却依然从容行礼：“谢公子。”
公子信望着她的背影渐渐隐于门外，眉眼间的云淡风轻渐渐散去——啪的一声，指间一方碧玉镇纸碎裂开，恍若齑粉，在掌间纷扬而下。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六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