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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人间蒸发 ...
盛长平在屋顶片瓦上隐匿着身形。
她并非有多么擅长此道,因此踩上去快速移动着时,难免还是会发出一点点挤压的声音,若是在平静的夜里,想必会相当明显。
可这不是一个平静的夜。
此时太阳还尚未完全落下山区,残留的红和潮水般漫延的夜色糅合在一起,搅成一片澄澈的紫,鲜妍、艳丽,而又不详。
成群的乌鸦不知从哪里飞来,在这样的天幕下勾勒出巨大的影子,有几只落在了长平的身侧,发出粗嘎的长长啼声。
合着丫丫不时发出的哭声和低叫,长平觉得烦躁极了,她攒紧了拳头,把一切狂暴的冲动捏碎在自己的掌心里。
她跟着窦爹的脚步,将气息处理得很好——至少长平此时紧绷到了极限的神经,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人的视线。
居高临下,她的这个位置能同时看清楚父女两人、和隔了些距离尾随其后的楚瑜的身影,这让她稍微能够安得下心,却不敢有片刻移开视线。
窦父拎着失去了抵抗力气的女儿,渐渐向偏僻的地方走去。这一路上他们并非完全没有遇到过人,是撞见过几个收摊回家的小贩的,但所有人的表现都相当默契,就好像根本看不见他怀里血淋淋的女儿似的,没有哪怕一个人表现出任何异常。
她跟着父女二人进到小巷里,将自己的身影巧妙地藏在烟囱后面,只露出了一只眼睛去看。
这一次,长平耐心等了不到一个刻钟的时间,就在巷子里见到了其他人影。对方有六个人,其余五个布衣草鞋,就是寻常百姓模样,并不显眼。
可剩下那个似乎为首的矮个儿男子,则几乎可以被形容为可疑的化身。他一身黑衣,面罩蒙面,从身形步态来看明显有功夫傍身。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长平蹙起眉头,她竟完全不知道这群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在现身之前,一点能传到她耳朵里的大动静都没发出来。
最重要的是,这条小巷相当偏僻,唯一的通路就是一个直角拐道,而那个拐道上,从长平的位置看过去,先前分明就一个人影都没有的。这群人好像就是突然凭空出现在了她看不见的拐角里一样。
……旁边的屋子,就是这群人的老巢吗?要真是如此,倒是给她省了不少功夫。
长平小心翼翼地呼吸着,尽量不露出一点气息,连自己的眼神都刻意压制了一下,免得被对面的练家子注意到。她谨慎地观察着,眼看着窦父将丫丫交了出去,捏着脖子递到那个矮个子黑衣男的手上。
从她这个位置,并不能听清楚他们那边寻常交流的声音。可盛长平的眼力超绝,她看得分明,那个矮子交给窦父的,分明不是银两钱贯,而是小小一包彩纸裹着的东西,单从包装来看,倒像是小孩子爱吃的糖果。
窦父也不知是多少感到懊悔与恐惧,还是兴奋到了狂热的地步,在自己裤子上擦了擦沾着女儿血迹的手后,便抖得和筛糠似的,接过了那一小包东西。低头陶醉地嗅着味道时,一个不稳,便抖出了一点内容物,看样子是磨得极其细腻的白色粉末。
若是在旁的地方看到,长平一定只把拿当做普通的面粉,但从窦父脸上明显异常的亢奋看来,那绝不可能是什么无害的东西。
“大…只有这么…求求……”
窦父张口哀求,长平没听见多少内容,光看他的肢体动作也知道他求得非常迫切,甚至到了绝望的地步。
蒙面矮子却摇了摇头,捏开了已经被吓得叫都不会叫的丫丫的嘴,那动作显然是在检查她的牙口。他像对待牲口一样检阅了一番之后说:“货…质量……就值……滚吧。”
窦父听了他的回答,明显还不满足,可看样子他哪里敢露出半分抵抗,只能点头哈腰地道了谢,就将那包粉末揣在心口,宝贝似的离开了巷子。丫丫和盛长平一同盯着那个佝偻的背影,一个满是绝望,一个燃着烈火。
——丫丫,之后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只是现在,还需要你再忍上一忍。
她打定了主意的,不到最后关头不会出手,可眼看着那群人继续像买卖畜生一样对待如此稚龄的女童,指甲都几乎攒进了肉里。
她已是气急,激荡的情绪,使得长平的气息漏出去了一点——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对于隐匿一道的高手而言,却已经足够。
那个黑衣矮子猛地抬起了眼,那时长平自己还未反应过来,二人的视线便对上了那么一个刹那。那个电光火石的瞬间里,长平知道自己静观其动、打一个措手不及的计划已经破裂,在自己的思考追上去之前,她的身影便已经掠了下去。
她鹰爪般紧绷的手拂过自己的腰间,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只见一道流水般温柔的光芒,伴随着细细龙吟般的嗡声,她的一斩便已经砍了出去,在鼻尖嗅到腥甜之前,长平便用本能看到了这一斩的后果。
——矮个男子抓着丫丫的手臂应声落地,轻得像一团棉絮。鲜血溅上了粉嫩的脸,丫丫瞪大了眼睛尖叫起来,她的声音终于打破了那一刻的平静,时间重又开始流动起来。
知道楚瑜会负责照顾丫丫,长平没有把一丝精力用在分心上,专心对敌。被她的不意一击断了手臂的矮个子,显然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不然也没有那么容易看破长平的位置。
他断了手臂,只是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极快地反映了过来。一道幽蓝的光芒,忽的斩破了视线,从他的左袖下刺了出来,划过一条优雅的弧线。长平呼吸一紧,身体腾空向后翻去,动作流畅简朴,若这里有旁人在看,或许会觉得她的行动间自有磁力,被吸附在了身后的房檐上。
一定是职业的刺客,连非惯用手也藏有武器。看那样子是夺魂勾,定是淬了毒,近身作战对她不利。此处空间逼仄,还要担忧误伤,最好引着他转换战场再打。
长平打定了主意,不正面与刺客对打,而是仗着更高一筹的速度和爆发力与之在房檐之上游斗,两人的身影,离远了看,比起人类倒更像是正在彼此扑杀的猛禽。
这一类刺客,功夫如何不说,法子都一个比一个阴毒,最是难缠。好在长平此时并不用担心会不会赢,因为对方早就被她连臂砍去了手,她又没给他处理伤口的时间,光如此大量的出血就足以要了对方的命。
这点她知道,对方更加清楚。矮子裸露出的眼神里已经染上了因绝望而起的疯狂之色,攻击间也少了余裕,奈何他用的毕竟不是惯用手,长平的剑又生生比他的钩子长了不止一点,若是她自己不着急着想要近身,他就拿她没有一点办法,注定会被活活拖死。
“你们是何人?为什么要掳走这里的女孩?”
她甚至有空提气发问,即使注定得不到回答,光是这个事实本身,也能将刺客推入更深的绝望里。
他的黑衣被淋漓鲜血染得更黑,身形也逐渐踉跄起来,身法虽然仍是很快,手上的攻击也一样迅猛致命,可很显然已是强弩之末。长平眯细了眼睛,正打算找个空隙废了他的武器,再做拷问,那个矮个儿刺客的身体却突然没有预兆地矮了下来。
长平担心有诈,没有立马靠近,而是冷眼看着刺客的身体在房顶上颤抖抽搐,嘴角流下黑紫的血来,眼中的绝望和怨毒之情渐渐冷却下去,浑浊成一片空洞,就这样断了气。
她叹了声气,放下心来。看这样子又是在后槽牙里藏了毒的,他们这些做刺客的从来如此,活着时黏人得很,死了倒痛快地叫人措手不及。
一是避免耽搁时间,二是有了上次那雷火的阴影,长平一时之间不打算搜查他的尸体,只确认着矮个子确实死了,就打算翻下房顶回援。
她正要转身,却突然心头一跳,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身后,只有乌鸦扑腾翅膀的声音,和瓦砾偶尔的吱吱声。到底有多久,她背后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传过来了?
长平的嗓子干燥起来,她猛地回过头,之前还站着丫丫和剩余几个歹人的转角里,已经一个人影都不见了,只剩空荡荡的一片虚无。
从不知什么时候起,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小鱼?”她声音干哑,一时之间连自己下意识地又叫出朋友小名都没有觉察到,长平咽了口唾沫,没再压抑声音,大声唤道:“小鱼!?”
她发出的声音比想象中大。回荡在空荡荡的狭窄小巷里,惊起了最后的一片飞鸟。
“——我在这。”
就当她的心脏几乎就要跳出胸口的时候,她终于听着了那一声熟悉的声音。长平猛地望过去,在窦父来时走的那条小巷尽头看着了楚瑜的身影,他显然一点儿事没有,活蹦乱跳地朝自己走过来。
长平一下子呼出一口长气来,一时又是安心又觉着生气,声音不免也就大了起来,怒道:“你刚才跑哪去了?见着丫丫他们了没有,他们人呢?!”
楚瑜咧着嘴,露出了一个苦笑,说:“将军,你大概是忘了,我的轻功可不怎么样,为了稳妥起见躲在了来时的拐角之后,这才勉强没被他们发现的。”
长平挑了挑眉,转念一想那矮个子既然连自己都没发现,那要是楚瑜跟得紧了,他们确实会提早败露,这点倒也怪不得他,而且现在她失而复得的感觉还在,实在生不起气来。
“……至少确认了,他们不是从你这条路逃掉的。”长平背过手,紧皱着眉头,长长呼出了一口气:“这么多人,总不可能是凭空蒸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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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人间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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