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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番外】李子花 ...

  •   在她小的时候,盛长平这个人并不怎么讨人喜欢。

      ——当然,这更可能只是楚瑜一个人的想法。

      他从盛长平还不叫“长平”时就认识她了。她其实有个文绉绉的闺名,还是楚瑜的父亲亲自取得,可楚瑜从不那么叫她。

      在他口中,她一直只是“二姑娘”。

      第一次见二姑娘时,楚瑜自己也才只有五六岁,还是刚开始记事的时候。之前他只是听说国公大人家里有个小小的女婴,那天楚瑜做了功课,怯怯地去国公府上找做军师的父亲,结果没由来地就被定国公大人叫了进去,让他也逗逗小妹妹。

      楚瑜最早的记忆之一,就是裹在玫红童装里,玉雪可爱,看着机灵得不像个三岁小孩的盛家二姑娘。她那时被喂得很敦实,两条嫩嫩的小短腿站得稳稳地,冲着他掐着自己不存在的腰,学着自己的父亲摆出一个老气的将军架势来。

      他那时候才五岁,哪里见过这样可爱的东西,当时心都要化了,只可怜兮兮地绞尽脑汁,想寻到一个能和她玩到一起的好办法。

      ——楚瑜很快就不用想了。三岁的盛长平眼睛一亮,冲着他就扑了过来,冲他又抓又咬,嘴上还喊着:“我是最厉害的大脑斧,噶嗷嗷!”。

      他那天是哭着跟父亲回家的,回去后母亲掀开他的衣服,看到一身的青紫手印,还以为他是遇到了什么不测,将父亲大骂了一通。

      年少时,楚瑜对长平的抵触心理,就是从这一日开始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盛家那个可爱的二姑娘,在楚瑜的心里都是个相当可怕、绝不应该靠近的存在——或许他到底没有想错。

      在她五岁之前,楚瑜一直对其能躲就躲,不能躲就干脆跑路,倒是也相安无事。二姑娘五岁之后,同他一起上了军中自己办的童学,那简直就是噩梦的开始。

      虽然童学里只有一个班,只是按照年龄划分座位,由先生轮流讲学、布置课业的,按理说楚瑜怎么也不至于轮到和小他两岁的盛二姑娘坐到一起。

      可奈何这个先生就是他的亲爹,哪怕为了起到表率作用,楚瑜也必须得是那个被分到和问题学生同座的倒霉鬼。

      没错,儿时的盛二姑娘,是个最标准的捣蛋鬼。

      迟到、中途早退、甚至干脆旷课已经是兵家常事。她会拿绘本夹在蒙学里读,会在自己眼皮上画眼睛,会在先生给前排上课时,在自己的袖子里斗蛐蛐,完了被抓包时还要扔进楚瑜的衣服里。

      起先毕竟估计着她是自己顶头上司的女儿,楚瑜的爹也不好做什么。可等这些事传进了国公的耳朵里,他老人家亲自下了能随意教育的首肯之后,被打手板就成了二姑娘的日常。

      这姑娘最是个没心没肺的,挨打的时候会瘪着个嘴,可几乎是先生刚放下了板子,她就能挠着自己的头哈哈笑起来,恭恭敬敬地陪个不是,然后下次还照干。

      楚瑜的亲爹都拿她没办法,他自己自然是更加没办法了。

      那时候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被强塞在身边的学伴,嫌弃她给自己添乱,还常常连累他一起受罚。尤其每次抄作业时傻得一个字都不记得改,搞得两个人一同没得点心吃。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他十岁那年。

      楚瑜在边城不讨小孩子的喜欢。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他父亲是私塾的老师,也给他拉了不少仇恨;他长得太白嫩,和附近军人和农民的儿子们格格不入;他虽在这样的地方长大,却浑然天成一股子文雅的书卷气,不喜欢摔跤、不喜欢在泥里打滚,连靠蟋蟀吃都觉得恶心,楚瑜和男孩子们玩不到一起去,叫他们觉得娘娘腔。

      他那时候不怎么在意。或者说,他告诉自己他不在意,因为若是连盛长平这个老黏在自己身边的讨厌鬼也算上的话,他是有朋友的,他并不是独自一人。

      楚瑜早已忘记了前因后果,但在十岁左右的时候,他从原本只是被男孩们孤立,快速恶化为了真正的欺负。

      这个年纪的孩子,有种成年人们早已忘记了的独特恶毒,他们在他爹面前装得比平时还更亲密,还让楚爹欣慰于儿子终于有了同性友人。实际上在成群结队拉他“出去玩”时,他们总会随意指使他,后来很快发展成殴打,甚至更过分的要求。

      那时还是个孩子的楚瑜,有种特别的倔强。他不想让父亲母亲也觉得失望,觉得他是个和哥哥们不同的、连人缘都处理不好的差劲孩子。更不想告知优秀的哥哥们,这会让本就因年龄最小而觉得自卑的他更加自惭形愧。

      至于盛二姑娘,且别说他没觉得她算是个朋友了,就算说了,那才八岁出头的小丫头片子,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那日男孩们嘻嘻哈哈地推楚瑜下了河。他后来知道他们只想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让他湿着衣服回家,好在家人面前丢脸。

      没人是楚瑜的朋友,所以也没人知道他一直都有洁癖,不肯像一般男孩那样脱光了衣服在河里戏水,自然不可能有机会学游泳。

      河水不深,但当时的楚瑜还没有发育,一直是班上被嘲笑的小个子,这么点水已经足够淹死他了。

      岸上其他孩子们,意识到了情况不对,纷纷都慌了神。他们到底还只是小孩子,最大的也不到十一岁,许多吓得要哭,有镇静一些地跑去找大人求援,也有勇敢些的下了水,却没法靠近拼死挣扎着的楚瑜。

      一切已经晚了,即使喊来了大人,怕也已经来不及。就在这个时候,女童甜软的声音高声响起,即使如此稚龄,她的声音也有种让人放心的力量。

      “都让开,我来救他。”

      在所有人意识到是谁之前,一道影子就扎进了水里。楚瑜对那时濒死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清楚记得的,只有那时二姑娘穿的是一身红衣,和她抓得紧紧、怎么被绝望踢打都不松开的手,随后在耳边一声声不嫌烦的呼唤声。

      “小鱼,小鱼,你要醒着,我来救你了,你会没事的。”

      楚瑜被安全拖回了岸上,并且挣扎着咳出了肺里的水,渐渐回复了神智。他清醒过来后见到的第一幕,便是长平在和那群孩子们打群架。

      她比他们中任何一个孩子都小,又是唯一的女孩,却毫不犹豫、毫不退缩地向每一个胆敢反抗的人扑打过去,对自己所受的拳脚一点反应都没有,直到对方哭着倒地不起之前,她都绝不会停手。

      盛二姑娘打架的时候,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有难以想象是来自孩童的可怕平静,平静到甚至隐隐有股煞气。只凭着这股气势,大多数男孩就都失去了战意。

      和她打到最后的,只有最大的,那个快要十一岁的男孩子。他是这群男孩的孩子王,发育得早,身高体重都明显超过长平,奈何二姑娘身手极好,像一辆小小的战车般气势恢宏,男孩硬是在她手下不断吃亏,眼看着就要和其他同伴们一样被打倒在地了。

      关键时刻,他从地上抓起了一块石头,想也不想就冲着二姑娘的头砸过去。那块石头锥形尖利,楚瑜在旁边看得分明,叫出声要警告她,却早已来不及。

      还好长平反应快,堪堪避过了太阳穴,却没法彻底躲开这一击,在眼皮上被生生划开了一道大口子,涌出来的血一下模糊了她的半张脸。

      那时的楚瑜生命里第一次这么恐惧过,这感觉甚至比他自己刚才快要淹死时还来得更鲜明、更痛苦,他确定长平已经失去了半边的视力,那该有多疼啊。

      无论有多么疼,当时的二姑娘都没有表现出来。她偏偏头,慢慢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血,然后攒紧了染血的拳头,一拳、接着一拳,牢牢实实、沉沉重重地往男孩的脸上夯下去。

      再怎么喜欢欺负人,那个年龄的小屁孩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孩子王当场就被吓破了胆,哭着求饶,可这次她没像以前那样立马停下来,而是打到他哭叫不出,吐出一颗碎了的乳牙后,才停了手。面上仍旧是没有一点表情。

      她拖着男孩的领子,把他拉到楚瑜的身前,拽起他的头,用纯然命令的语气说道:“给小鱼道歉。”

      “对、对不起……呜、呜呜,我错了,我再也不敢欺负人了,呜哇,娘亲——”

      但那时的楚瑜,听到了曾经那么厌恶的孩子王的道歉,却一点愉快也没有感觉到,他满心牵挂着的都是长平的眼睛,颤抖着用自己湿透了的衣袖,一点点擦她的脸。

      他刚擦完,血就又涌出来,怎么也擦不干净。楚瑜这才意识到二姑娘的小脸有多么苍白。

      他终于哭了出来,哽咽得话都说不利索。

      “二、二娘,你…你疼不疼……你说话呀……”

      二姑娘的嘴唇都是青白的,却连眉毛也没有皱,轻轻摇了摇头,还冲他笑。

      ——是和从前她往他衣服里塞蝈蝈、冲他后背扔香梨时一样的,最傻气的那种笑。

      “他们不会再欺负小鱼了。”

      那时,她八岁,他十岁,还是连男女都没有分出差别,两小无猜,不知情爱为何物的年级。

      她还没有一日日出落地亭亭玉立,未曾毫无防备地与他同睡,背对背洗澡时冲他泼水,没有出现在他的每一个梦里。

      可即使当时不懂,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天真无邪的,浴血的笑容,就是他心动的那个瞬间。

      从那以后就只有她。就连每一次一同受罚,都成为了甜蜜的回忆。而偶然偷听到的,双方父母定下娃娃亲的想法,则让楚瑜几日都没能入眠,在深夜里被心跳吵醒,用被角遮盖住不像样的笑容。

      但,一切并没有向着楚瑜想要的方向发展,和以往的任何时候一样。

      比方说那一次混战之后,二姑娘不但没有遭到怨恨,反而因为独一份的强大和凶狠而成为了新一代的孩子王,和她打过架的其中好几个,都成了她的好朋友。划伤她眼睛的那个叫刘伋的,更是成了她的挚友,后来同楚瑜一起做长平将军的副官。

      她和他们一起玩的时间,其实比和楚瑜在一起的时间更长。

      楚瑜第一次的恐惧是她的,第一次的厌烦是她的,第一次的感动是她的,第一次的热爱更是她的。他第一次感受到的,能够灼烧灵魂的嫉妒,也是来自于她的。

      但是他的盛二姑娘,有时让人恨,有时更招人爱。她对他的挚友不辞辛苦,在他最幼稚的那段时间里,为了证明二人的关系在所有人中是最亲近的,他经常变着花样找借口占用她的时间。

      两人最常一同玩耍的地方,是楚瑜溺水河边的那颗老李子树。每次开花结果,都有他们俩的回忆。他们一同爬树玩耍的时候,楚瑜曾心口砰砰跳着,偷吻在花间睡着了的她的脸颊。

      他拐弯抹角,第一次婉转着冲她本人暗示了自己的感情时,也是在这里。楚瑜曾以为那会是个一生珍藏的回忆,可长平只是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而后冲他傻笑,还和儿时一样天真无邪。

      她成婚后,也是这样笑的。有时冲着他,有时冲着另一个男人。

      或许她从没有变,只是他自己变了吧。

      楚瑜不再喜欢她的那个笑容。正如他再也不会在孤身一人时,悄悄亲吻李子花。

  •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就是六一献礼!
    六一更新丫丫被虐是不是不太好233所以就改虐男二吧(你
    也不知怎么的,小鱼虐起来尤其让人心身愉悦
    放心,他是个重要的角色,在长平心里尤其是,可他是永远不会得到挚友的爱的……w
    他之前做的O梦也是关于长平和李子花的,啊呀真是纯情,这花的话语就是“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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