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病娇反攻略了》蜜谈夜话

46、血脉相连

　　“所以，你什么都没发现？”

　　长平叹了口气，倒不是全然因为失望。

　　颜琉确实很擅长给女子梳头发，他的指尖又微微冰凉，力道绝妙，每一下都按在最合意的地方，让长平的颈椎泛起一阵舒适的酸麻。

　　她现在是挺舒服的，不过长平总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资格在此处——在豪华的旅店包间里，安心享受貌美郎君的悉心呵护，与此同时，那因她而自甘冒险的七岁孩童还不知去向，说不定已经遭受了什么折磨。

　　“附近的房子我们都转个一圈了，别说机关，连个人影都没发现。”盛长平的眉间有着抹不去的皱纹，她悄然叹了口气，念道：“若不是在城市里，又是发生在我的眼皮底下，倒还真像是蒙骗孩子的那些狐仙山怪传说似的，一眨眼，人就没了。”

　　她的眼神垂了下来，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继续说着：“殿下，我是不是不应该先回来的？”

　　她的郎君永远不会责怪她，无论发生过什么、无论是不是她有错。

　　颜琉冲洗掉了她头发上最后一点皂角的余沫，吻了吻长平清洁的发顶，温柔道：“怎么会呢，你的副官说的是对的，低在暗我在明，在那处久留并不稳妥。如果将军有了个什么万一，才是这里人们最大的损失。”

　　他的语气轻松，柔软得像染了夕光的云朵，长平说不好他是为了安慰自己什么都愿意说，还是真心相信这样的鬼话。无论哪个她都不乐意听。

　　不过，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好意，尤其不是在她已经这样劳累了的时候。长平打断了颜琉的话，她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说：“能给我按按肩吗？兴许是之前受了伤，有点疼得慌。”

　　她顺势坐起了身子，露出原本藏在水下的后背肌肤。

　　长平眼下没有别的心情，所以也不觉得什么羞耻了，这个要求提得十分自然。

　　颜琉的表情就没有那么自然了，好在她并看不见，只能感觉到身后传来的，带着异香的吐息，和他如同暖化了的冷泉般悦耳的低语。

　　他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呼吸顿了一顿，而后说：“自然是好的。”

　　这个做王爷的，按肩的手艺果然也和他按-摩头皮时一样出色，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这身本事，倒是便宜了她。

　　长平本身只图转移话题，眼下真的被按-摩了起来，方才感受到自己这些日子在肩膀上积累了多少疲劳。当他有力的指尖按到她后颈最上头的那处凹陷时，长平长长仰头低吟了一声，感觉浑身都舒畅了起来。

　　“喜欢么？”

　　这次他的声音离得特别近。长平的脖子本能地缩了一缩，感到他的嘴唇就贴在自己的耳廓，若即若离，如同只用嗓音和吐息吻她。

　　长平的耳朵并不敏感，可她还是不由得抖了一下。

　　“当然喜欢。”她回答道，起了涟漪的浴水里，映不清楚她唇角那抹苦涩的笑容。

　　在出生入死之后，得以回到温暖洁净的地方，被自己珍爱、也珍爱着自己的怀抱疗愈……这本是许多人求也求不得的，长平自然也为此觉得满足。可此时此刻，这样的满足感觉起来却是错的。

　　“只不过，只有我这样享受，总觉得有点罪恶感。”她原本没打算把这点愚蠢的小心思说出口的，但大概真的是此时气氛太过放松，竟不自觉就脱口而出。

　　“你怎样享受，自然都是值得的。”

　　——果不其然。长平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答案，这样温和而又笃定的语气，好像他说出的是什么样天经地义的道理似的。

　　这种没有道理的偏爱，长平也同样觉得自己并不值得。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便裹了巾子出了水去。

　　脑子里净是些这样的胡思乱想，她大概是真的太累了。

　　这夜，盛长平仍是在颜琉的怀里入睡的。

　　她睡得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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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琉唤醒了长平。不，他知道“唤醒”不是形容这个状况最佳的词语，因为她并没有真正清醒，那双面对着他的双眼里，只映照出了虚无。

　　“亲我一下，将军。”

　　颜琉的声音里，有点长平暗地里很喜欢的撒娇少年的样子，像是在面对一个久违了的女伴，他冲被心蛊控制的盛长平张开了手，甜蜜地问道。

　　长平的身体自然亲吻了他——她没有别的选择。

　　这个长平的吻是更笨拙的，像只稚龄的小鸟。颜琉乐意把那想象成是热情使然的迫不及待。

　　纯洁的一吻过后，他把长平的身体抱在怀里，神情满足，内心却并非全然没有挣扎。

　　——自第一次忍不住破戒之后，他没有花那个功夫对自己再发毒誓，因为颜琉知道，他是一定还会再做第二次、第三次的。

　　到了现在，已经没有理由再欺骗自己。

　　他是和母妃相似的人。

　　意外的是，心中有了如此明悟之后，颜琉并没有因此感到愤恨起来。并非是那些陈年的感情已经干涸，只是，它们变质成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他只是感到有些古怪。

　　不过，摸着怀中长平丝缎般润泽健康的长发，那些感情也都统统平静了下去，颜琉觉得自己可以永远就这样下去，可他还是静静地问出了口：“你有什么隐瞒着我的吗，将军？”

　　颜琉自然知道，她今晚回来后状态就不太好，可那一点挫败，他理应能够安抚得了她的。可不论他怎么努力，如何试图挑起话题，长平一直到睡前都兴致缺缺，好像和他的相处之中，还有什么她不够满意的地方。

　　连个吻都没有，她就这么睡了。

　　这实在是不怎么公平，不是吗？盛长平的任何哪怕一点不快，他都能敏感地察觉出来，并且为之辗转难眠，可颜琉的心事，她却都可以理所当然地感觉不出来，也不用为此感到任何负担。

　　“……再亲我一下。”他说。颜琉感到有点委屈。

　　这个顺从的、只属于他的长平，心中并没有他。而那个在意着他的长平，则永永远远也不会像怀里这个一样合他的心意。

　　看来这世上，从不会有两全其美的事物。

　　“将军，你好粗心。自己背后的这处擦伤，你都没有注意到呢。”

　　他低低的念道。从伤口的情况来看，那应该不是在战斗中受的伤，许是在后来寻找机关时在哪个狭窄的地方蹭坏了，破了点皮。

　　对身经百战的盛长平而言，那自然算不上什么，她甚至连那点痛都没有注意到。所以为她按肩时，注意到了这伤口的颜琉也没有出声提醒，怕长平觉得他多事。

　　……不，那是假话。

　　颜琉真正在意的，是不能让长平注意到自己对这处崭新伤口，到底怀抱的是怎样的心情。

　　他温柔地环抱着长平的背脊，以自己冰冷的手指，在那处早已消肿的伤处上抚摸着。先是爱抚般轻柔的触摸，后来则加重了力气，变成了恨不得碾碎了那一处似的重重磨蹭。

　　原本愈合了的伤口，因着他粗暴的动作重新开裂出血。可惜这点疼痛还唤不醒长平，她只是微微皱起了眉，低低哼了一声。

　　“……疼么？”

　　颜琉原本清越得不似凡人的声音，因着其中汹涌的醉意而轻轻颤抖着。他睁大了眼，一点一点享用着长平此时面上的表情，然后眯起眼睛，陶醉地舔掉了自己指尖上沾着的那点血，月牙般漂亮地弯起来的双眼里，也仿佛渗进了血色，泛起一点薄薄的紫。

　　只是，这点血腥到底还是太少了点。颜琉的手指抖了抖——直接舔舐她伤口的欲望突然变得如此凶猛，那股狂热撼动着他的理智，可颜琉向来是个擅长忍耐的人，他压抑住了那个想法。

　　不，还是到此为止吧。虽然心蛊很稳妥，可他到底还不熟练，如果一个闪失，在最糟糕的状况下唤醒了她，那就没有可以挽回的法子了。

　　带了点失落，颜琉重新整理好了长平的衣襟，像个新买回来的布偶似的，他将她搂紧了怀里。

　　“说你是我的。”他本该睡了，却还是意犹未尽地问了一句。

　　“我是你的。”

　　这个答案没有任何意义，仍然让颜琉面上的笑容更真实了几分。

　　“你应该学着照顾自己，别像这样老是受伤了，我会很担心。”他轻轻地在她耳边念道。

　　即使长平是在梦里，颜琉也仍然没法对她表露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他爱慕她的每一道伤痕，这话是真的。可那是在之前，在他们相遇之前，长平只是她自己的时候，那时，无论她遇到过什么事，那些记忆都成为了组成她的一部分，她没有失去什么，伤疤反而使她完整。

　　可现在，她是他的了。颜琉憎恨她的每一道伤口。

　　正如同他憎恨她的梦，她的梦话，她的家庭，她的友情，她的过去，有时、她的微笑，她怀念的脸，她可爱的迟钝。

　　颜琉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连对他的母妃都没有。

　　果然，人是无法抵抗自己的血脉的。

　　他每一日，都变得更像是母妃了。

　　如果此刻，他有勇气望进长平的眼，应该能从中看出自己的倒影，看见那双眼，有多么像是那个亡魂的幻影。

　　“为什么不命令她回京？”床下传来笑嘻嘻的声音，颜琉却冷着眼把脸转向了床边的水银镜。

　　——他果然在夜里也能监视到这里。

　　“……我只能让她做不发自心底反对的事，仅此而已。”

　　“别开玩笑了，我知道你有的是办法。”

　　颜琉没有回答。他知道对方说的没有错。

　　“你也很期待，是不是？”那像志怪故事中妖鬼般迷魅的声音悄然响起，像是毒汁在浇灌着他的心：“你想知道，我们合作能做到什么。你想找到那个完美的法子，想让她成为你的。”

　　“……滚。”

　　颜琉的身体颤了一下，他将自己的脸埋在长平的怀里，轻轻发着抖，而床下也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

　　只是不知怎的，他却仿佛能够听到那断断续续的嘲笑似的。

　　——他不会那么做的。

　　他不是他的母亲，今后也不会成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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