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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且欢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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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笙形容惊喜“什么?”
是一封信。
阿言要回来了。
“阿言要回来啦,”她迫不及待地仰起头和男人分享她的喜悦,不过看着他毫不吃惊的模样,猜想苏瑢怕是早就告诉他了,思索片刻,说“子瑜,你帮我叫青箬去接他吧。”
谢沂眼睛亮了起来,情不自禁地亲了亲她的额头“好。”
顾言要回来了,顾笙好像一下子斗志昂扬起来,“还有最后一仗要打呢。”
是的,最后一仗。
第二日,顾笙在朝议时提起,想要改革选才任人的制度,由世家举荐,变为科举选才。
众臣哗然。
兹事体大,朝中一连吵了几个月都没有个章程,眼见着顾言都要回来了,顾笙不由露出一些烦躁来。她正要下一剂猛药,这场旷日持久的大论战就毫无征兆地结束了。
因为在十一月十九这天吵的最凶的时候,尚书令突然站出来,道,
“臣附议。”
附陛下的议。
当晚,各家家主再一次重聚谢家,遥想上一次他们在谢家集会还是为了打压陛下的势力,请回谢家宗子,这一次,谢宗子已经成了陛下的人,他们也兵败如山倒,不由思绪万千。
谢谦一点都不讶异这群人兴师问罪的架势,态度悠然“世家之盛依托于大乾之盛,这些年,世家独大,甚至远超皇威,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今日状况,实在早有预料。况且这两年朝臣出身单一,大乾国力渐衰,‘皮之不复,毛之焉存?’今日情状,意识我们与陛下各退一步,最好的结果了,诸位与其在我这里大发牢骚,不如回去好好教养教养自家子弟,世家坐拥大乾最好的一些夫子,没有轻易叫寒门子弟比下去的道理。”
当晚,顾笙去见了容枍的遗臣陈礼,这位先生是容枍走之后唯一一个苦守对他的忠心,不肯被乾廷招安的臣子。顾笙一直拿他很头疼,今日,趁着对世家全面的胜利,她终于打起精神,去见这位先生,见了也不多说什么,只问他一句话
“先生之忠,是忠于国还是忠于民,先生之才,是效君主还是报百姓?笙曾以先生为天下贤臣之范,而今视之,先生忠则有余,何见贤也?而今大理寺卿无人可为,我只问先生,敢否示笙以贤?”
十一月廿一,陈礼同意任乾庭官员,顾笙令其回府候旨。
淇槿九年腊月初八
太弟顾言在段青箬的护卫下抵达临阳。
顾言回来,先去见了顾笙。
“你这番出去,不说识尽民生,总归看了不少,有没有长进,阿姐问问你。”顾笙把阿言拉到自己身前“庄子讲‘唯无以天下为者,可以托天下’,何解?”
顾言道“无以天下为,实不以权为,不以权为,则不害民。”
“吾弟即位,将欲兴兵,可乎?”
“为民则可,为君则不可。”
顾笙笑了“吾弟进矣。”
她欣慰地摸摸弟弟的脸“好啦,你先去换了衣裳,来姐姐这里用午膳。”
顾言的脸上闪过羞涩“诺”
顾笙看着阿言跨出门槛的背影,心道“哥哥,我知道你盼着大乾马踏九州,可我也知道,这样的君主,才是哥哥想要的,对吗?”
“半夏,”她又叫,孩子们都大了,有些人啊,也该走了。“去把苏公子请进来吧。”
“诺。”
苏瑢见到陛下,迎面而来果然又是打趣“出去这一遭,苏公子潇洒依旧呀。”
他正要盛赞陛下美貌,却叫她下一句砸晕了头“这次,你可以带走你想带走的人了。”
苏瑢瞠大眼睛,得到顾笙的颔首后立刻伏地叩拜,他从没这么恭谨过,但是顾笙值得。
顾笙说,“你请他吃宴,把这张纸条给他。叫他什么都不必准备,只管走吧。”
当晚,苏瑢请谢沂、黎攸之摘星楼喝酒。
黎攸之终于赴宴,遭到自个儿好友的无情嘲讽“这是哪位呀?不是上次我回来还一副大忙人样,兄弟都请不得你吗?”
苏瑢一开口就是调笑,却一下子消解了尴尬,恍惚间他们还是少年,没有痛彻心扉的家变,没有不得不背弃的誓言。
有些人的体贴藏在骨子里,并不张扬,却足够熨贴。
席间,黎攸之收到了一张纸条,展开一看,娟秀的字迹一如那人娓娓道来“去吧,絪哥儿大了,可以担起风雨,你也该去过你想过的日子了。
翌日,尚书省左仆射上折子请求致仕,陛下未经朝议直接批了允准,同时,着陈礼任大理寺卿,温恒升左仆射,高选调任工部尚书,原大理寺卿升刑部尚书。
速度之快,朝臣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尚书令谢谦大人长长叹了一口气,今天走了一个得力下属,不知道哪天,他儿子也该离他而去了。
黎攸之临走前除了细细嘱咐弟弟,还请太弟来府里喝酒。
酒至半酣,他对太弟语重心长“陛下实在用心良苦,她盼着你大刀阔斧,果断骁勇,自然要在你少年意气时把江山给你,她给你留下这许多名臣,怕的从来不是你轻狂,是恐你失了果敢。”
说到这里,黎攸之笑了,这笑不同于他以往玩世不恭的调笑,顾言这才发现,这位名满临阳的浪荡才子,姐姐手下第一名臣,眉目间竟然不是勾魂锁肠的风流,甚至是清俊的。
他看着眼前人执起那把白玉壶,清澈的酒液淌进碧瓷杯,男人言语中仍是不正经,毕竟演了那么久的纨绔,先骗过自己才能骗过世人
“呐,我从你姐姐那里讨来的桑落,借花献佛给殿下了,饮下这杯酒,从此,殿下就是真真儿的男人了。是男人,就该护着女人,一生不变。”
顾言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酒杯,视线顺着男人的手上移,直直望进男人暗含认真的眸子里。
良久,他抬手,接过酒杯的样子像是许下一个承诺。
黎攸之笑了笑,与他碰杯,率先干了,将清亮的杯底朝向太弟,于是顾言一仰头,也便那么干了,旋即他起身,不发一言地走掉了。
留下黎攸之一个人,又悠悠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饮了,从前有多少夜晚,都是他,酒杯,和月光。
今日起,终究可以将心中七苦敛尽,管他什么生、老、病、死、怨憎会,亦或是诸般爱别离与求不得,只是放马徐行,挚友在侧,锦绣江山少年游,且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