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冯安安

60、于国于她

　　黎攸之走了，段青箬也要回西北了。

　　回西北前，她还搞了一次大事。
　　淇槿十年三月十二这天顾笙下朝后。
　　她边走边吩咐半夏“今日张韶纥告病，也不知是怎么了，你替朕带些补身子的药材，到府上看看他。”
　　说到这里半夏却蓦地笑起来“陛下，张尚书这病，名贵药材恐怕医不好。这可是心病呀。”
　　顾笙挑眉“哦？”
　　半夏忙解释“段将军走前从民部带走了十万两白银，张尚书这病恐怕是心疼。”
　　“青箬从张韶纥手中抠出了钱？”顾笙的语气活像白日见鬼。
　　不怪顾笙诧异，张韶纥执掌民部不过几年，抠门的名声已是举朝皆知，这吝啬不到一定境界，恐怕是做不到的。
　　半夏被陛下一个“抠”字逗乐，慢慢讲到“段将军拨马赴南疆之前去找民部要银子，说是寒冬将至，要给将士们换身新衣裳。张尚书哪里肯干啊？段将军就日日堵在民部大门口，把张尚书逼得没了办法，跟段将军说反正民部一个铜子都拿不出来，还叫段将军让他的兵闲来就耕耕田，陶冶性情又锻炼身体，最妙的是还能卖了粮食换钱，简直一举三得啊。”
　　饶是顾笙早已对张韶纥的吝啬有所耳闻，此刻也不由捧腹，这算盘打的，叮当响。“然后呢？”
　　半夏也憋不住笑意“段将军就拿了军里的账本摔到民部侍郎桌上，说怕自己营中帐房先生算不清楚，让民部的人给她算算，张尚书怎么能叫她占这个便宜，说我的人不是给你算账的，算账要给钱。段将军就说啦，那我的人也不是给你们民部省钱的呀。张尚书只好说实话，说‘你这军队就是个无底洞，拿多少钱砸进去，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言道此处，半夏的笑忽然拉大“段将军就带着她十二亲卫在民部门口操练了起来，说是，”她看着顾笙，一字一顿地重复段青箬的话“让张尚书听个响儿。”
　　顾笙抚掌大笑“这个青箬，真是……”她原要斥责段青箬乱来，转念一想却话风一转“真给朕解气。”
　　仔细想想，顾笙简直无奈了“你说他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怎么就洗不净身上的铜臭味呢？”
　　半夏只是抿嘴笑，不答顾笙的话。

　　这天段青箬将行，顾笙去给她送行，又打趣她“你可真是厉害，听说现在兵部史文进、吏部邵司天天找你打探，究竟是怎么着从张韶纥那里拿出钱的，你这凶悍的名声，怕是要家喻户晓了。”
　　段青箬一副无赖样子“臣可是为陛下分忧，陛下怎么能促狭微臣呢？”
　　顾笙说“你倒是给朕说说，你怎么就成了为朕分忧了？难不成是朕叫你去民部讨要银两的？”
　　段青箬端着早已看破的语气笑的高深“这太弟回来了，陛下又巴巴儿地叫臣去接殿下。臣估摸着过不了几月，陛下就该叫民部给臣拨银子了。可是张韶纥那个铁公鸡，到时候给陛下来个一哭二闹，陛下恐怕是受不住，太弟年幼，怕也招架不了。臣一想，臣不能叫陛下为难呀，这不，我们私人解决了，多妙啊。”
　　顾笙无奈摇头“你呀你，张尚书教你说的跟个只会骂街的无赖似的。行行行，你叫段有理行了吧。”

　　淇槿十一年正月初四晚，巡视皇城的更夫连打了三次一快一慢的更［注］。两仪殿仍是灯火通明。
　　明儿是淇槿十一年第一次大朝会，半夏带着宫女在偏殿整理顾笙明日的朝服。绿竹在正殿服侍笔墨。
　　这些个忙忙碌碌的宫人都不知道此刻波澜不惊的帝王笔下究竟是怎样一篇足以震惊朝堂的东西，所以他们仍是平平常常的，一切都好像和往常没有分别。

　　顾笙端端正正的在诏书下盖上国玺，满意的审视了一遍，自觉自个儿可以去完成最后一桩心愿了，于是向绿竹招呼“备车。”
　　绿竹诧异“备车？现在？就快宵禁了呀。”
　　顾笙笑着点头，“现在。”
　　绿竹隐约觉得帝王此刻的笑容和以往不太一样，以往她也是温和的，但终究威严更盛。
　　而今她却像一个普普通通的贵女，笑容是单纯的，更是期待的，连眼睛里都闪着亮亮的光。他一时没有办法劝阻这样的陛下，只得去安排了。

　　半夏在偏殿听到动静，连忙迎出来，给顾笙披上大氅，“陛下，这更深露重的，什么事不能明天再处理吗？奴陪您同去吗？”
　　顾笙抬手阻止了她的动作，言语俏皮，像个即将吃到糖果的孩子，或者是要会心上人的女郎，“就要现在去，我一刻也等不了了。你留下看家。”说
　　着她就向外走，步调轻快。半夏不放心，亦步亦趋的跟着。
　　“哦对了，”顾笙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她“你看看桌子上的那份诏书，回来我要问你想法。”她笑着，灿烂极了，也欢快极了。
　　“奴？看诏书，陛下……”半夏一头雾水，想追上去问个究竟，顾笙却不理她，笑着跑下殿陛了。
　　半夏困惑极了，却不能追着帝王问，只能照着吩咐，犹豫地走到桌前，方拿起那份诏书识清题头，立时一惊，哪还顾得上尊卑，一径儿地读下去了。
　　那朱笔题首赫然是“退位诏”。

　　顾笙坐在出宫的轿撵上，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和轻松。
　　这些年，她走的步步惊心，真的有些累了。眼见着科举将开，朝堂终究要变天了，不再尽是世家子弟了，她完成了自个儿的使命，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强自再留一年，不过是想看着科举平平安安的有了第一次，好放心之后万事顺遂。
　　而今阿言十六，正是锐气难平的年纪，趁此良机，正可完成姐姐对他武平天下，文定乾坤的期待，况且新官入朝，若再让他们经历一次权利交接，方适应了旧帝，又去适应新帝，也不划算。
　　所以，现在正是再好不过的契机了，无论于国，还是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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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这是一更天的打法，大约是现在的十九点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