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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Chapter 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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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拳如铁锤。
坚硬的青石地砖从脚趾钻开一道缝隙。裂缝如蛛网般瞬息蔓延,咔嚓,整只脚因疯狂的发力猛地踩碎了地砖,陷入地面。
“呼哧——呼哧——”
破风箱般的粗喘从几乎被洞穿的血肉模糊的胸腔鼓噪而上,喷出暴突微张的口齿。黑红的血肉细丝如同扭曲攀附的蚯蚓,从齿缝间随着气流吹落。力量爆炸的撞击一下接着一下打在双肘,对方就像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沙漠荒兽,凶猛狂暴地撕扯着猎物。
膝盖骨被打碎,肩膀捣烂,血肉连着筋骨横飞,一截断臂滚落在编织了银色细纹的皮鞋边。
像是打破。
场内的血腥味似乎浓烈到可以冲破皮肤的阻碍,激活所有神经末梢的恐惧与战栗。亢奋的喊叫充斥这座环形建筑的每个角落。人们的欢呼不意味着对胜利的庆贺,而只是一种自身的宣泄。
漆黑的眼瞳粹着淡漠的冷色,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脚边断臂的全息影像。
鲜血凝聚成血洼,仿佛将他整个人都陷入进去。但他只是挪了挪脚尖,偏头对沙发上神色难看的布莱尔说:“第三个。”
第三个被打成烂泥的星奴。
“我明白你的意思,修。”布莱尔的膝上铺着一本厚脊书,他妄图在这样的喧闹里让自己通过这些晦涩深奥的文字更冷静一点,“还不急。这才第三场,费奇的压轴可不是这个,好戏还在后头。”
楚少铮摇了摇头,冷漠的目光越过罗马场高悬的全息投影,望向对面的房间,“好戏已经开场了,学长。”
布莱尔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房间里流动的空气一滞。
像从遥远的极点传来的紊乱电波,虚无空泛里散开一道断断续续,有些变调的声音:“我还以为这场戏可以演得更久一点呢,布莱尔。”
啪。
硬质书页仓皇合上,差点立不稳跟脚,从膝盖跌落。
一只镇定的手扶住了它,布莱尔的坐姿没有改变,但整个身体却瞬间僵硬成了泥塑的线条,他按着书脊轻笑了声:“这就是你跟我玩这么大的原因?幻星科技百分之三十的股权就能让你轻而易举入侵罗马场的网络,再加上我输给你的百分之二十……”
布莱尔笑弯了眼,发梢落在肩头不停地颤动,“这可真是笔大买卖……”
“所以你要认输吗?”
费奇的声音平静冷漠,潜伏着压抑的狂躁和暴虐,从他尾音颤抖的幅度,楚少铮就可以判断,这位公子哥已经饱受基因缺陷的折磨许多年月了。
“就算你认输,也还是要死够十个人。”费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惬意,血肉横飞,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恐怖炼狱,对他,却是一场视觉盛宴。他毫不避讳对此的喜爱,甚至引以为豪。
“你想借此改变什么呢,费奇?”布莱尔突然说,“在我眼里,十个星奴的价值,可比幻星科技百分之二十的股权要多得多。”
费奇平静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他笑了起来。
笑声的末尾是个充满了嘲弄意味的上扬语调:“兰德西,你的基因缺陷是在脑子吗?我都能入侵罗马场的网络了,又怎么会让你还能拥有十个星奴上场?不要紧张,我给你留了两个,不过两个可是死得很快的。”
“不知道这两个的时间,够不够你从十楼走下去……哈哈哈……”
戛然而止。
随着费奇癫狂的笑声离去的,还有整个房间的光明。
在布莱尔微愕的注视下,楚少铮从容淡定地关掉腕上光脑,将房间里最后一道光亮也掐灭了。他很黑科技地直接切断了这处房间的供电。费奇不会拥有入侵星网的能力,那就只能是供电系统。
“谢谢。”布莱尔的食指和中指轻轻搭在嘴角,按住一些苦涩的弧度。
从一开始就错了。
布莱尔从来不认为他与费奇的这场赌斗要上升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这只是贵族的游戏而已。但当费奇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眉心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嫩了。跟疯子还讲什么规则和理智?
“费奇的目的一直没有变过,”布莱尔眉间笼着阴翳,“他想杀了我,这个疯子……”
楚少铮走回房间,洒落在阳台上的稀薄月光为他蒙上一层银白色的光晕,仿佛虚化了般。他将西装外套脱下扔到沙发上,脱掉皮鞋换上军训时的军靴,然后习惯性地整理着袖扣。
“疯子也讲利益,立场。”他说。
“卡布尔家也想出位议长了吗?”布莱尔冷笑,“流淌着魔鬼血液的家族,总是妄想染指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房门打开一道缝隙,走廊的辉煌灯火骤然射入,擦亮少年冷硬的面部线条,“希望学长记得答应我的事。”
布莱尔一怔,温和地笑了笑,“当然。也希望你可以平安归来,帝国保佑你。”声音顿了顿,布莱尔终于还是表达出了他的疑惑,“我很好奇,修。一个平凡的少年,你为了一点小小的关照,甚至愿意赌上自己的生命。他究竟是你的什么人?”
光亮消失,门缝闭合。
意料之中的,这位冷漠得不近人情的学弟无视了他的问题。
“第六场,8号星奴对战修·奥尔克斯!”
在罗马场冰冷的机械裁判音落下的刹那,所有观众席都静得如同凝固。人们几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地面面相觑,似乎想从旁人的神色中抽拔出自己幻听的证据。
奥尔克斯。
这个姓氏的独特已经不需要再多加赘述。所以当它出现在这个混杂了血腥与死亡的场景中时,所拥有的意义也完全不同。
“哟,这小子居然好这口。”金色发丝贴在蒙特汗湿的侧脸上,他胳膊伸展搭在椅背上,靠在希尔身边,几乎要把希尔整个人圈进个人侵占的领地,他饶有兴趣地挑起眉,“看来卡布尔是想留下兰德西了?”
希尔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胳膊搭在他椅背上的举动有什么不妥,他全神贯注地听着蒙特的声音,敏锐地捕捉到了蒙特对费奇和布莱尔的称呼。他用了卡布尔与兰德西,两人的姓氏。
“布莱尔是兰德西议长最为看好的孙子,”希尔皱眉,“费奇这么做,卡布尔家支持吗?”
蒙特低沉喑哑的嗓音笑了声,带着点酥麻的性感钻进希尔的耳朵里。希尔不明所以地偏了偏头,听见蒙特在复又喧闹起来的人声里轻声说:“不是支持,这是宣战,我的希尔少校。”
“奥尔克斯元帅也要掺这一脚吗?”希尔惊愕。
“当然不。”蒙特摇头。
奥尔克斯元帅只想把其他两只脚,统统拗断。
清晰而沉重的脚步声从幽长阴暗的走道里传来,干脆,利落,夹带着凝实的气息与渐渐形成实质的压迫感,停止在金属门后。
厚重的金属门缓缓抬升。
像一道开场的幕布,由下而上,环绕罗马场的数百盏散光灯湮灭了穹顶的月光,聚集到那双泛旧的军靴上。劲瘦而颀长的身形有了朦胧的轮廓,垂落耳际的黑发被穿道而过的风扬起,扫过冷漠漆黑的眼睛。
“真的是他!”
“修·奥尔克斯!天呐,他要自杀吗?!”
不死不休的罗马场是一台冰冷的机器,没有人可以成为其中的例外。所以尽管这些狂热呐喊恨不能亲身上阵的公子小姐们再怎样疯癫,也拉紧了自己最后一根理智的弦。他们不会将连B级水平都没有的自己放进这种牲口的圈斗里。
现在的楚少铮或许在他们眼里成为了比费奇还让人难以理喻的疯子。
倒计时悬于半空。
在能量罩的隔断里,楚少铮闭眼。无边无际如同汪洋浩海的精神力疯狂涌出,浪潮般瞬息淹没了整个偌大的场内战台。闻见一丝喘息的波动,听到每秒尘埃的降落。楚少铮在倒计时结束前,为自己制造了一双眼睛。
“吼——!”
全息的“1”字被撞碎,散落成漂浮的光粒。
身躯庞大的星奴就像一艘小型的星战坦克,脚下踩出两个深坑,跃上半空,朝楚少铮飞速砸来。
星辉燃烧。
星奴周身炸开一圈明亮的火花,如同一颗真正从天而降的陨星。空气被挤压出气浪,滚滚呼啸着冲撞着边缘的防护罩。防护罩几乎都要承受不住这股力量,摇摇欲坠地晃荡着泛起波纹。
他要一击解决掉这个还没有自己小腿高的小不点。
观众席已经有人开始尖叫。
轰!
光芒爆裂,乱石飞溅。场内扬起厚重的烟尘,遮蔽了视线。净化装置启动,烟尘很快散开,显露出一块高高隆起如小山般的脊背。一串血花从脑后穿射溅出,喷落在脊背上,混入了交错的伤口中。
“呵……呵……”哽塞的喘息被堵住,掐灭在咽喉里。
俊美冷漠的少年将枪口从星奴大张的口中拔出来,随意甩了甩上面的血沫。他乌黑的发丝落满了灰尘,干净的衣衫也被星辉燃烧刮得碎裂狼狈,他握枪的手甚至有一丝不自然的弯折。
但他赢了。
赢得有点轻描淡写。
“他很了解星奴,避开最强的爆点,一枪穿脑。这是最简单也最快的取胜方法,毕竟他的水平可没法和星奴比力气。”观众席上的贵公子从惊骇里回过神来,矜持地点评着,一副看穿一切的倨傲脸。
周围簇拥的人纷纷点头。
“这没什么了不起的,”贵公子继续说,“人类比星奴总是要智慧很多的。换谁都可以。”
他早就看那个黑头发的小子不顺眼了。
赞同的声音不止一道:“是的,只要达到速度,有枪,这很容易办到。”
“用枪而已,谁不会啊?”
“你敢吗?”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插入进来,长长的双马尾晃起优美的弧度,少女眨着栗色的大眼睛天真地问,“迎着星辉把枪塞进那个暴怒的大家伙嘴里,你敢吗,大哥哥?”
贵公子睁大了眼,哑然无声。
谁敢呢?
只要有哪怕0.01秒的迟疑,懈怠,误差,那战斗的结局将完全不同。如果不是疯狂的赌徒,谁敢用这样机器人一样的精准来计算自己的生命呢?毕竟不管赛亚的科技发展到了哪个程度,人类也都只有一次生命。
生死间的胜利,从来没有轻而易举。
石台裂开一道缝隙,如一张吞噬一切的大口将星奴庞大的尸体一口吞下。地面的血迹如雾气般蒸腾散去,干净如初。
楚少铮站在原地,保存体力。
精神力巨网的铺展对于已经抑制能力的他来说,还是一项吃力的活计。
“我本来是费奇送给布莱尔的压轴惊喜,”对面的金属门抬起一道缝隙,扩散出一个慵懒柔和的少年音,“没想到布莱尔倒是给了我一个惊喜。我很感激他,所以准备为他想一个舒服点的死法。”
漆黑的眼瞳对上猩红的视线。
穿着睡衣拖鞋的少年懒懒打了个哈欠,歪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