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二十九章 第二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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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至巳时，午时行家宴，期间正可起祭。”
祁志等到王娃走出青庐，就对着我说出这样一句话。已经九点多了，在午时办“年夜饭”之前，也就一个时辰来进行祭礼了。
这就是“你好出来了”的意思。
我忽然觉得十分心虚，好像被抓了个现行。不知道祁志是什么时候在外头的，他听到我和王娃的谈话了么？
他功力高过我数倍，没有特别用心神防范，确实是不会被我察觉动静。像之前在幽都山之行，那是因为我始终不踏实，所以一路都特别警觉；而前面几日提前知晓禁军卫骁骑军逼近，也是祁志先发觉端倪，我才去凝神细听的……
再说，不知为何，我心底里也确实从没有对祁志真正立意防范过。
因为，他是我的人啊。
我确确实实花了一贯钱，从幽陵县的西市买来；还请质人士会定帖，官牙办理，公府盖章，曹吏绣印。
总觉得，不用挂心戒备。
听到就听到呗。
他又不是第一次听到我拒绝他。
在幽都山能看见的时候我拒绝他纳我为妇；在迦巴念青峰我又让他趁早滚蛋，被他以言辞和武力困住后又宁可私通也不肯嫁给他……
眼下这缺胳膊少腿的婚礼也是他半强迫的主意。
祁志长得是不错，能力也很强；但就他个人而言，是古今中西地球内外的不二良人选择。
但他是个大麻烦，背负罪案，涉及权谋斗争；他的身份也尴尬，奴不像奴，官不像官，侯不像侯；最可怕的是，他一点都不甘心，肯定还要努力奋斗去翻盘的。
想到这里，我又理直气壮地抬起头，一点不喘不虚地看着祁志。
“不去。肚腹不饥，不须食饭。”
祁志眼眶撑了撑，又缩了缩，看着很像在无奈地抽搐：“你本不愿枯坐帐中，晨间午前尚以此由与阿王、阿赵起嫌。”
没错，我翻翻白眼，心道：我本来是不愿意枯坐在青庐里，就在几个时辰前我还因为这个原因对王娃不满，坚决不肯进帐篷。
现在，我又因为在逗引王娃想要探听消息的时候被祁志抓了，颇有点讪讪然地恼羞成怒，一口气憋住就又不肯出青庐了。
那又怎样？
我就是这样的。我是主人，你是奴才，你能将我怎样？！
最多，你用武力迫我服从。
可那其实是不对的。
我试探地挑衅，略低头却又微微抬眸斜瞟男子，看他的反应。
果然，祁志往前踏了一步，我有点紧张，双肩隐隐缩拢。
怕什么，最多就是吃点小苦头。我骂自己：争点气，摆出主人的架势来！人都要吃掉你了，你也得扳回点面子来。宁死不屈什么的，也是可以在某种小范围内展示一下的。
这也算一点心理小安慰。
奇怪的是，祁志并没有伸手动我分毫。他只是单腿屈膝跪了下来，蹲在依旧盘腿坐在毛垫子上的我面前。对比他蹲跪屈尊却依旧优雅的姿势，我那松松垮垮倚靠在矮柜小几上的坐姿就十分之不雅了。
许是对比强烈，许是危险临近，我扭了扭身子将双腿抽散，脚尖绷紧虚虚点在地面上。
祁志忽而叹了口气，温声开口道：“阿盼至爱午食，自我识你来，从未漏一。惟前数日为骁骑军星墨（注1）杀客所扰，不曾吃好。再食夜饭已然不及补。及至人定便有不适。”
我麻麻地抖了抖，差点没从矮柜上滑下来。
真是杀招。
比龟仙人的波动拳还要杀招。
我最最受不了的就是非亲人系生物那么温柔地关心我。宠溺、怀爱、真挚等字一出，我立马五雷轰顶，只想脚底抹油。
眼前，祁志正少有地对我柔声表示关怀：阿盼啊，你从来都要吃午饭的，不是么？前两天一顿没吃好，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横竖左右的不舒服。
他才说了一半，我就已经吃不消他特意放低了音量而导致更加沙哑的语声。
偏他还在那里继续说下去：“真率虽好，但莫任性。喏，阿盼善善，随我去罢！”
——率性而为是好，可不能过头变了任性。阿盼，你乖啊，跟我走吧。
我觉得自己要晕厥过去了。
老爸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我觉得眼前的倒霉孩子硬要把我当成小孩子来哄的样子真的很欠揍。
但话说回来，他还真是很诚心诚意地在宽纵我的样子。
这点我咬牙切齿地不得不承认。
说着，祁志朝我伸出一个手掌，手心向上，四指笔直并拢；杀气一分不剩地收敛掩藏，几乎给人一种他极和气极温顺的感觉。
这一定是错觉！
祁志笑着，带着哀求的语气：“阿盼，来，同去食饭。莫误了祭礼时辰。”他微弱地抬头复又颔首，示意我将手放在他的掌心里。
一瞬间，我脑海中掠过一个念头：他似乎很害怕。很害怕我的拒绝。
真奇怪。
不，是太奇怪了。
因在沉思，我不自觉地一边想着，一边就自然而然地在祁志的柔声催促下抬起左手，塞入他的手掌心内。
肌肤甫一相触，我就猛然惊醒，下意识地将手往回抽。
祁志的嘴角扬起事成的得色笑意，他倏然握紧手掌，旋即站了起来，顺势也把我给拎了起来。
黑色蒙头纱縠被遗忘在青庐一角，祁志理也没有理。
我“啊”地张口，指着那纱縠——也就是我们中国现代说的盖头罢？偏是黑色的，真怪异！
祁志顿住脚步，侧了半面看着我，笑容异常的柔暖。
“纱縠已污，弃了罢。不遮亦无妨。”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润了一半，没有原来沙沙的哑声，顿时好听了数十倍；语气里又带了请求样的浓浓温和；我一时没法子对这样的祁志说不。
其实，盖头也没怎样啊……不过是被王娃不小心压到了，变得有点皱。我心里念念着，哎，不对，我好像越来越不记得这倒霉孩子的年龄了！记住，老牛吃嫩草是有悖天理的啊啊啊啊啊！！
但现在……再说啦。
下次，绝对不可以这样没原则！
记住了！
被握着手拉出青庐的那一刻，骤然起身再加上忽从暗处出来得见帐外的青天白日，还有屋顶的那一层白亮的覆雪，我觉得一切都灼目刺眼。
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没有凝气看周遭，因为这个刺黑的过程不会太久。再说，院子里不就是潘三他们几个么？有什么好看的？！虽然，是有点不同寻常的气息。
下一秒，我听到静谧一片之后紧随的抽气声。
再下一秒，我的视觉恢复了。
那个……眼前黑压压地跪了一片的，是什么？
我疑惑地转头看祁志，他没有回看我，只紧紧握牢我的手，不让我挣脱。
渐渐的，我看出一点点端倪。
就像骁骑军衣甲上的腾蛇瑞鹰、千秋万代九圆纹，我从来没亲眼见过。但我听过它们的形制，所以只消辨认一阵子，能够猜出来。
眼前跪着的人，我也终于辨认出他们的衣衫样式了。
这多得于陪嫁的那几位侍婢来我闺房的时候，赫连、哥舒、温末她们再三同几侍婢叮嘱送嫁到王府后会遇到的官吏冠服样式花纹色彩。
潘三、夏阿大不论，一旁跪着的……似乎有亲王府从三品傅一人、从四品上长史一人、从六品上主簿一人、亲事府正五品上典军二人、帐内府正五品上典军二人、亲王国从七品下国令一人。
院子本不大，被十个人正装一跪，立刻就显得拥挤起来。
“殿下，圣父薨崩，上已立英王为储，胡娘子请殿下速回商都。”
我还在震撼中，那边三品府傅打扮的男子已经起身上前，恭声同祁志汇报。
“诺。明日启程。”（注2）
祁志回答，并且他的手又握紧了三分。
我浑身一震，这声音！
这个声音！！我不敢置信地再次瞪大眼睛，死死盯住身侧的男子。
原来，他一直在用假的声音同我说话。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时候的情景。
那天的天气着实不错。不冷，也不热。
后来想起，才依稀推算得大抵是六月的某日。本该是炎夏，可那天真不热。有微凉的风，吹得人心惬惬然。
当时，这个声音，语气尖锐而不屑地蓦地出现在我的耳边：“简姬？”接着，它孤傲地继续，“既送与孤，孤便受了。”
至德五年六月，简国公府再度与皇家联姻，以次女订皇三子思王荀睿。
如果是现在的我，听到这样傲慢倨狂的说话，是一定要勃然大怒、拂袖而去的。可是当时，沉寂了那么多、那么多年，没有一丝声音入来的耳廓，是那样的萧寞。
所以，我的反应是：欣喜若狂。
再后来，我隐隐知道那位思王，纵然是我的既定夫君；但从周围那么多人的反应里，我也约略知晓他多半是绝对不会碰我的。
这不理所当然的么？！一个从来都不知道人事，只晓得饥饱醒睡新陈代谢的盲聋哑三残女子，据说脾气也不太好，如果在新婚之夜闹出点什么事情来，那让皇家的颜面放哪儿去？虽然，让文武双全的皇子娶一个残疾女，本来就没啥皇家颜面了的说╮(╯▽╰)╭。
所以，媵妾李华是必须的。
所以，其实那个时候，荀睿对我来说，也就是个陌生人。
但，祁志是不太一样的。
他和不见人面、在我脑中只得声音不错听、很重规矩礼仪、附带一个夫君标记的荀睿是不太一样的。
我的怒火，如同鉴缶熏笼内的红色余炭，再持续不断添柴添煤后，渐渐旺盛起来。它犹如一朵红色的罂粟花，越来越怒放盛烈。
是了，晋国人名和字是很多的。荀睿，字景文，小名月奴。可是他还有个十五岁束发前后用的小字——孝珩！
我想起来了。
我终于想起来！
温末和哥舒曾聊起大姐琅玕在回国公府的时候，唤英王作：孝琬。于是赫连顺口又问了句：“那末周王同思王小字为何？”
哥舒初时答不上来。过了几日，她特地去打听了一番；如此我才在花园的时候听得她们隐隐提及：一为瑜，一为珩。
因不是完完整整、有头有尾的同我正正式式谈说的闲话，我听得半头半尾的，这才总想不出来。
荀孝珩么？珩三郎么？
好一个荀睿！
注1：骁骑军的这几人属于墨侠一派，星系流——攻守兼备的那种。杀客就是武者中专门行刺杀劫杀暗杀强杀等事的人。此概念引自中国古代墨家，略修改。
注2：诺这个字一般是尊者同位卑者表示应允。下级同上级就必须说谨诺。哈哈哈，所以电视剧里还是错了╮(╯_╰)╭。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第二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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