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烂俗的修仙故事》碧海夕

10、陆悔

　　好在陆西楼并不在房间里，想想应该还在闭关中，如此这事就只有她知狼知，不算丢人。

　　时鸢抹了把脸，去饭堂随意吃了点草……不，青菜，便心事重重在门派溜达。

　　如果说昨夜之前她人生最大的目标就是逃出崇阿峰，做一个普通人，那么醒来后的今朝，这个梦想就要往后靠了。

　　她现在想知道陆西楼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天罚印迹又是怎么来的？

　　她怕陆西楼，怕到想要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哪怕被他踩着碾过，都不会发出一丝声音，怕到此生尽了，祈祷来世不要再有记忆，但却又担心再见他还是会被唤起内心深处的恐惧。

　　但是她从不恨他。

　　一点儿也不。

　　她始终记得是谁给了她第一顿饱饭，是谁无条件包容她胡作非为，又是谁一字一句，教她成为一个人。

　　如果可以，她不想再见陆西楼，但如果需要，她可以为他粉身碎骨，哪怕他永远不知道，也毫无怨言。

　　所以比起逃离崇阿峰，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她更想弄清楚天罚印迹的来源，为他抹除这个印记。

　　“天罚印迹是有罪之人的印迹，会削减修为，更会折损寿命，想要抹去，就只能赎罪。”时鸢默默想。

　　“拿什么赎罪呢？不知道我这条命够不够。”

　　她掂量了一下，觉得一个天生满灵根天才的命，应该足够份量去赎天罚的罪，那么现在问题只剩了一个——陆西楼是为什么遭受了天罚。

　　只有知道了这个，才能知道如何去赎罪。

　　她望向山巅那座尖尖的塔楼，那是崇阿峰最高处，名为纳百川，其实就是个藏书阁，里面收集了大量各方面的书籍，供门内弟子学习用。

　　但不是每个弟子都能进去学习，寻常弟子只能在门派的学堂跟着长辈学习，那里也有一些书籍，不过都是基础知识，时鸢都曾翻阅过，并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只有纳百川里才可能有这种禁术的记载。

　　也只有门派精英弟子才有资格去纳百川查阅书籍，每个弟子都会配备一块专门的通行玉牌，时鸢上辈子也有，但她贪玩，从没用过，这辈子想用，却没有资格了。

　　于是她只好眼巴巴从白天等到黄昏，再从黄昏一点点看日落西山，直到最后一点乌金也融入无尽黑暗，才悄悄出了门。

　　晚上虽然视野不太好，但胜在安全，人少。

　　崇阿峰弟子作息规律，日落而息，这会儿整座山都没了啊啊啊的惨叫声，只有让夜更加静谧的虫鸣。

　　时鸢身形轻巧利落，一路避开执法队，抵达纳百川门前。

　　想来此时纳百川已经空无一人，时鸢略略放松心神，沿着墙壁上爬，爬到第二层楼，才找了个窗户翻身进去。

　　她知道，守门人睡在一楼。

　　只是她自以为算无遗策，却在掏出照明石的刹那，被眼前干枯如老树皮的脸，吓了一跳。

　　时鸢面皮抽了抽，皮笑肉不笑：“您……您怎么还没睡……”

　　守门人冷哼一声：“这么晚了还要整理你们这些崽子弄乱的书籍，真是不好意思了！”

　　时鸢：“……”

　　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然而自古守门人、扫地僧都不是等闲之辈，当即飞身追上，喝道：“你是谁的弟子，胆敢擅闯纳百川，不要命了？”

　　时鸢边跑边惨叫：“前辈，晚辈只是好学，好学而已啊，好学不算错吧！”

　　一道冰凌自守门人指尖弹出，擦过时鸢的脸颊，深深扎入旁边的石墙中。

　　时鸢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心里抱怨道：你这老头，玩什么隐者高人，这么厉害出去解救苍生不好嘛，干嘛在这里玩你追我赶！

　　时鸢到底是门内弟子，守门人不会下死手，但只要出手，不是让时鸢绊一跤，就是急刹车撞墙，再或者，还要来个自由落体脸着地，虽然不要命，但也着实让她吃好一顿苦头。

　　再看那守门人，端坐玉台上，玩也似的逗她上蹿下跳。

　　时鸢气得牙痒痒，心知这老神人不把自己累趴下是不会罢休的，当机立断，发起反击。

　　守门人的弱点是什么呀？

　　当然是这满屋子的书！

　　满屋子的书都被整整齐齐分门别类码在了一个个书架上，书架所用木材来自千年沉铁树，防腐生香，且极其沉重。

　　时鸢跳到角落里，举起一个书架就要扔。

　　守门人目瞪口呆，这书架一个至少五百斤……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书架上的书价值万金！绝不能损坏！

　　守门人：“啊——”

　　万万没想到在纳百川这样祥和宁静书香满卷的地方，也能听到门派标志性的惨叫声，时鸢举着书架的手一抖，差点把里面的书和守门人的心一起抖成渣渣。

　　“你放下！”

　　“你放过我！”

　　两人僵持不下，空气如同凝固的冰。

　　这时，楼上一声微不可察的轻笑，在这寂静尴尬的气氛下，格外刺耳。

　　时鸢抬头看去，只见顶楼一个白衣人，拎着一盏小灯，不知在那里观战了多久。

　　那人见自己被发现了，带着笑意出口道：“莫老，是我叫她来的，您放她上来吧。”

　　陆莫见到那人，张了张嘴，看上去很想骂人——这明目张胆的谎言！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终究却没有说什么，只无奈挥挥手，“你走吧，你——轻拿轻放啊兔崽子！”

　　时鸢对着胡子翘上天的陆莫嬉皮笑脸行了一礼，撒丫子飞奔上顶楼。

　　虽然不知那个人是谁，但是明显，他脾气好，面子大，是个最好的乘凉树。

　　那人就在顶楼楼梯口等她，时鸢看过去，挖了一下记忆，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他。

　　这人瘦极，看上去弱不禁风，多少带些病，就让人忍不住先放下戒心，心生几分怜悯来。

　　“多谢师兄出手相助，不知师兄是哪位前辈门下？”时鸢道。

　　那人提着灯，一路带着时鸢走去读书小桌，任由宽宽大大的白色衣袍在乌木地板上，翻着浪的边角，他走的很慢，看上确实不健康，说话也轻声细语，好像大点声，就能炸了肺气管子似的。

　　“我名悔，是掌门名下弟子，师妹是？”

　　原来是掌门名下的弟子，难怪陆莫会这么给他面子，时鸢心下了然，“我是揽月仙尊名下十三徒弟，时鸢。”

　　她进门就被排了十三，这很让她费解，按理说无论如何也该排个十四十五，甚至更多，毕竟十三是陆雪时的排号，就算她死了，这个排号也是不会变的。

　　陆湘玉也说不清，但是告诉她师尊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要妄图矫正，所以她只好接受了这个排名。

　　就是不知道别人听见了这个排名会是什么感受，更不晓得现在的弟子还记不记得当年那个惊才绝艳，集美名与骂名于一身的陆雪时。

　　时鸢悄悄观察陆悔的反应，却见陆悔的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随之压低了灯火，用黑暗遮住了自己的脸。

　　“怎么了？”时鸢试探着问。

　　陆悔沉默了一小会儿，又带着笑意说：“揽月仙尊，这个称呼已经数百年没人提过了。”

　　时鸢心下一惊，陆西楼和陆秋鸿当年并称修真界双子星，揽月擎风之名四海皆知，如今却是数百年无人提起，那岂不是说在她身死道消这几百年里，陆西楼几乎是半隐状态，不复往日荣光？

　　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

　　是因为那个天罚印迹吗？

　　不过陆悔的话倒是给时鸢提了个醒，往后言行还需多加注意，像今日这种纰漏，再不能出了。

　　好在陆悔并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只是随口问了时鸢想看什么书。

　　纳百川书海浩瀚，就算有分门别类，想要一点点找，也还是不容易，时鸢正愁要如何才能高效找到答案，正好陆悔问起，便实话实说了。

　　陆悔引她到一旁案几坐下，略一思索，道：“天罚，这相关的书籍你可以在第四层东北区域的架子上找到，至于禁术……既然是禁术，这边自然是没有收录的。”

　　这个答案和时鸢料想的差不多，既然是不想被弟子们接触到的禁术，自然不会出现在纳百川里，不过倒是可以看看天罚的书，找到那个印迹，而后顺藤摸瓜，倒推出禁术。

　　只是关于天罚印迹的书当真是多，也不知为什么这老天这么爱罚人。

　　时鸢抱了几本书回到顶楼坐下，就见陆悔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挑灯读书，如果不是时鸢知道他在这里，还真是难以发现。

　　他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一般，连呼吸都极其清浅，另外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好一副柔弱美男鬼灯下读书图。

　　但他又很机警，时鸢只是刚走过来，他便抬起头，笑盈盈问她：“找好了？”

　　时鸢点点头，坐到他身边，向他手中书卷扫了一眼，就见“轮回”“转世”几个字，心中惊诧不已，这家伙，居然在看这种书，不过看他病秧秧的，一副随时可以吹灯拔蜡的模样，倒也可以理解。

　　时鸢应付了几句，陆悔病歪歪靠在墙角，似是很好奇，问：“小师妹为什么要查阅天罚印迹，是在哪里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