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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过往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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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是某个早晨,陆西楼拉开帐幔,雪白的一双足刚落地,就收获了不一样的触感。
他青着脸低头,见到一脚鸡毛,再看看满地泥脚印,陆雪时和独牙满嘴的血,活脱索命野鬼。
陆西楼:“……”
陆西楼:“!!!”
他疯了一般,把陆雪时从睡梦中拖起来,硬生生对着那张骇人的血盆大脸训了两个时辰。
他不擅长骂人,说来说去也就那几句话——
“你居然偷吃野鸡?”
“你怎么可以半夜出去偷吃?”
“怎么可以抓野鸡?”
“你居然偷吃?”
……
陆雪时蹲坐在地上,抱着狼头听他念叨了半天,满脑子就只剩下了“偷吃”“野鸡”“不能”几个关键词,等她被关进小黑屋反省时,她突然就开窍了。
原来师尊生气,是因为我偷吃野鸡啊!
她大彻大悟的后果就是,第二天,陆西楼在自己珍爱的梧桐木琴桌上,发现了一只血淋淋的巨大牛腿。
真的是好容易就发现了哦,很对得起满屋子令人做呕的血腥味。
这一天,陆西楼削平了半座山。
等到另外半座山也被削平了那天,陆秋鸿拎着一条滴着血的长长的羊里脊劝道:“别气了,你瞧这孩子多懂事,给你的都是最好的肉。”
陆西楼捂着额头,近乎崩溃:“饭堂到底能不能加肉菜?”
陆秋鸿摇摇头:“不可能为她单独做肉菜,饭堂的弟子也要修行,谁有时间去抓鸡抓羊啊,到头来这差事还是要落到她身上,不如直接让她在外面吃完了回来,省的收拾。”
陆西楼默默看着那条羊里脊的血一滴一滴滴到新换的地毯上。
陆秋鸿:“……”
“哎呀,其实你并不是不让她吃肉,只是不想让她把房间弄的到处是血嘛,那你就直接告诉她,必须吃熟肉,必须洗干净了回来,不就行了?”
陆西楼 一想,倒也是,他再次反思了自己并不存在的不足,把陆雪时从小黑屋里拎出来谈话。
“以后要把肉弄熟了吃,知道吗?”陆西楼耐心道。
陆雪时摇摇头。
陆西楼的耐心没了。
陆秋鸿连忙在一旁打圆场:“这孩子在野外没吃过熟肉,来咱们这里又只吃素,搞不好就不知道熟肉的味道,也不会把食物弄熟,你教她一次就好了。”
于是陆西楼只好在院子里支起火堆,把那条羊里脊穿起来烤,他并不会做饭,也不懂烹饪,光是吧肉烤熟就废了很大的劲,等到把那团焦黑的东西撒上盐,递给陆雪时……
陆秋鸿捏着鼻子默默走了。
陆西楼觉得自己一定是完蛋了,陆雪时宁肯吃生肉都不会吃这鬼东西吧。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陆雪时十分捧场,捧着那条半焦的烤肉闻了又闻,好似得到了什么珍贵的宝贝一般,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
随即眼睛就亮了,欢欢喜喜大口大口吃掉了整块肉,惹的独牙在旁边不满极了,嗷嗷叫个不停。
她天然不加遮掩的喜爱,让陆西楼的心里发酸,他揉揉鼻子,叮嘱道:“以后都要把肉做成这个样子才可以吃,吃完要把自己洗干净再回来,知道吗?”
这次,陆雪时明白了。
她明白了的事情,总是能做的很好,这一点陆西楼是放心的,所以当晚他睡得十分放心。
但是事情总是不会太顺利,他半夜醒了。
被一股奇异的香味叫醒的,他人还未回神,肚子就叫了。
居然饿了?
陆西楼很快找到了香味来源——陆雪时正从肩膀上卸下一条巨大的什么动物的腿,往他的琴桌上放。
那腿居然是烤熟的,喷香扑鼻,至少闻上去就比陆西楼烤的那条羊里脊要好得多。
但是陆西楼根本顾不上这肉香不香,又是什么东西的腿,他心急如焚,一口气噎在喉头不上不下,快把自己憋死,只因看到了浑身湿透,头发还在滴水的陆雪时。
深秋寒凉,山间更胜人间,林间结霜已有一个多月,再有几日就该下雪……
这死孩子,居然在这个季节去河里洗野澡!
是不要命了吗?!
陆西楼大脑空白了一瞬,随手从床上拿了个什么东西,把陆时雪裹住,疯了一般摩擦她的头发。
“你不要命了!会冻死人的知道吗?”陆西楼一边擦一边训斥。
陆雪时被兜头一顿揉搓,一点也不生气,从陆西楼手下挣扎着露出一颗头,咧嘴一笑,“师尊,喜欢。”
陆西楼手中一顿,诧异道:“你……会说话了?”
陆雪时到崇阿峰已经快一年了,从来只会笑嘻嘻,再不就是狼嚎,陆西楼教了她很久,也没有教会她说话,本来都打算放弃了,没想到她竟然突然开口了。
陆雪时看不懂陆西楼的诧异,一个劲儿地看着他笑,笑得陆西楼都没了脾气,只好吩咐陆湘玉取了热水,让陆雪时抱着独牙去泡澡祛寒。
陆湘玉围着那根大腿转啊转,稀奇道:“小师妹会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师尊喜欢,教了快一年了,就学会这四个字,这得是有多喜欢您呐。”
说完就被一团湿衣服砸了满怀,陆西楼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出去,把十三的衣服洗了。”
陆湘玉抱着一团衣服嘟嘟囔囔走了,他不知道的是,身后房间里的陆西楼垂着眼睫,摸了摸胸口。
师尊,喜欢。
只有他听见了那软软糯糯的童音,是秋天里最甜最嫩的玉米,还带着一点点黏牙。
陆西楼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也长了心脏。
跳得厉害。
桌子上的烤大腿已经有些凉了,但他还是神使鬼差般拿起小刀,割了一片放入口中,味道出乎意料的好,至少比他烤糊的羊里脊好得多。
修道之人吃什么其实都没有关系,但是大多数修士会选择食素,只因为吃素会让自己身体轻盈,会让血液的味道更清淡一些,更有仙风道骨的韵味。
但是在拿起小刀的那一刻,陆西楼知道自己完败,败给了那个野性难驯的小崽子,那个一边给他惹麻烦,一边时刻让他感知自己是被放在心上的小狼女。
正如他知道她贪恋自己的气息,所以只能在自己床前睡觉;知道她半夜出去觅食,先把最好的肉留下,只为了给他;知道她去冰冷的河水里洗澡,只是因为他要求她把自己弄干净才能回来;也知道她只听自己的话,因为他是第一个喂饱她的人,这样一点点小恩惠,就让他成了她的全世界。
后来洗得干干净净,被师姐擦干并穿戴整齐的小陆雪时带着那头傻乎乎的狼崽跟班,再次回到他身边,咧嘴对他笑得灿烂,喊他师尊,说喜欢。
陆西楼突然觉得就这样养只小太阳,好像也不错。
冬日前,陆雪时把自己吃成了球,冬日后,又瘦成了一道光,她还保持着一些兽类的习性,难以改掉,但是一年又一年过去,她已经越来越像个人了。
就这样在崇阿峰鸡飞狗跳,闹了十年,陆西楼比量着十四岁少女的身高,拍板定下了陆雪时的年龄。
十四岁在修真界是个分水岭,如果是从小就修行的世家子弟,十四岁就可以外出历练了,陆雪时如今是陆西楼的十三徒弟,作为崇阿峰二代弟子,足以被称为世家子弟,按理说,她必须要出去历练。
陆西楼不放心,陆秋鸿也放心不下这块天生满灵根的金疙瘩,不仅仅是因为她比较稀有,更因为这金疙瘩至今为止,仍未学会任何道术,除了大的惊人的力气和饭量,没有任何一技之长。
这倒也不怪她,毕竟这十年学做人就已经够难的了,她现在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一点一点把她养大的陆西楼十分清楚,她到现在无法理解人类的思想,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所有行为看上去得体有度,不过是因为遵照了他的教导,做出的正确选择罢了。
简单一点说,她好像没有感情,没有心,没有灵魂。
陆西楼一开始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陆秋鸿却找到了答案。
“前两天仙盟大会,我借了祈静的太玄万宝镜玩,悄悄照了小十三一下。”说完,生怕陆西楼会生气一般,解释道,“就一下,没被别人发现。”
陆西楼十分淡定,轻描淡写道:“是人吗?”
陆秋鸿神神秘秘,偷偷摸摸,附身耳语:“还真不是。”
对于这个结论,陆西楼和陆秋鸿都不觉得意外,毕竟要不是他们有所怀疑,也不会想到去照她。
只是——
“是什么?”陆西楼问。
“不知道。”陆秋鸿对此颇为头疼,一般精怪照了太玄万宝镜,都会在镜子里现出原形,但是这次却令人大吃一惊。
“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结果让陆秋鸿和陆西楼都十分担忧,于情,他们不会因为陆雪时的原型抛弃她甚至伤害她,他们在心里是真的把她当做自家弟子看的;于理,他们也真的很想知道陆雪时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不为别的,就为能提前预判她能闯出什么祸来,也好提前部署,少去一些麻烦。
“一片虚无。”
陆西楼长叹一口气,起身道,“此次历练,我陪她去吧。”
“正有此意。”
如果不是陆西楼亲自陪同,她就不会加入那个豪华贵族子弟团,就不会认识祁山行、白苏苏、杜荷华等人,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一系列麻烦了……
……吧?
时鸢好似睡了漫长一觉,做了个前尘过往的梦,她翻了个身,揉了一把独牙脑袋上的毛,坐起身来,外面天光大亮,而她——
居然躺在了陆西楼床前的地毯上!
时鸢:“啊啊啊啊啊?”
独牙:“嗷呜……”
诶?
什么情况啊!
她清楚记得自己是睡在房间里的啊!
独牙:“呜呜呜嗷呜嗷呜。”
时鸢难以置信:“我……我半夜自己挪过来的?”
独牙:“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