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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寻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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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结束后,小米将贺莱送回了她自己的公寓。之前的日子里,在没有遇见钟崇崑之前,除了拍戏,她很大一部分的时间,都消耗在这个屋子里。
就像圣母院的钟楼怪人一样,她扮演着一个短暂性的与世界隔绝的角色。
公寓在市中心,贺莱家的对面,就是海城的著名的景点,双子塔。
带着高层独有的安静,户外巨大的灯光流溢,玻璃窗一尘不染,上面的图案像流星飞逝一样,瞬息变化。
室内的灯光一打开,地面上的影子全部逃逸,只剩下玻璃窗,还残留余证。
浩荡的江面翻着波浪,熠熠生辉的邮轮挺着庞大的身躯,跨过江水的桎梏,吞吐着这个时代的繁华与迷醉。
岸边人影缩小如辰,车流也是。
隔着宇宙的的宽阔与浩大,有限的生命在一定程度上都可以说是计时器,贺莱再一次为存在于这种微不足道的自我怜悯下而叹息。
人间热火朝天,手机喧嚣嬉闹,贺莱却调动不起兴趣。她的内在,早已是枯死的植株,干瘪的根茎自我粉碎,碾落成泥随风消逝。
身处人间却不得其中,贺莱就是这样的状态。
洗完澡,吃了药,一如既往的贺莱需要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梦境光怪陆离。
温热的太阳带着能灼伤人的温度,老榆树枝叶繁茂,婉约摇曳。树下人影绰约,渐行渐远。
贺莱疯了似的往前跑,尽管前方的人影,面容迷蒙,不曾清晰,但是她知道,那是她最爱的归宿。
“钦和!”
然而,不论她怎么追寻,他与她之间,都隔了一段无法跨越的鸿沟,直近生与死的维度。
*
清晨。
细密的阳光透过厚重的幕帘。
加湿器停止了工作,房间里涌动着一股早春林木的气息。
贺莱睁开眼,里面包裹几根红血丝。
睡觉都变成了奢侈的事情,她能做的,只是让肉.体,陷入待机。
肩胛部位有一股难言的酸痛,一场梦让她精疲力尽,贺莱撑着脖子来回扭动,骨骼发出清晰的咔吱声。
阳光很大,明暗交接下亮的刺眼。
江面静静泛着光,宛如流动的仙女裙。
扣扣。
紧随敲门声的,是小米的声音。“知知姐,你起来了吗?”
贺莱开了门。
小米靠在门槛边,略显惊讶。
“知知姐,我给你带了饭。”
今日贺莱起得早,开门的速度快了些,她起床气比较严重,但并不乱发脾气,生气的时候更多是一种自我孤立式冷暴力。
这种另类的暴力美学往往更叫人心焦如焚。
下午要回剧组,这次取景的地方离海城不远,就是临近城市的的一个影视基地。
等到贺莱洗漱完毕,小米已经将饭菜全部摆到桌子上。
贺莱口味偏淡且挑食,少有她能长吃的菜,小米今天点的是淮扬菜。每次点单的店铺,她都自己试过,确认是绝对的好吃才会推荐给贺莱。
“知知姐,这家的狮子头很好吃。”
菜馆不大,每日的菜品也是限量的,尤其是主打的狮子头,更是供不应销,小米还是凭借和老板的关系,走后门才有这么一份。
“你多吃点。”贺莱夹了一半狮子头给小米,她看出来,小米馋了。
“知知姐,我不要,你自己吃,我吃其他的就行。”小米夹着就想还回去,贺莱不咸不淡的打断她。
“行了,吃吧,待会还要收拾东西,行李多。”
“噢,好。谢谢知知姐!”小米忍不住偷笑,她知道贺莱故意这么说的,面冷心热,有时候别扭的像小孩。
狮子头入口的一瞬间,一种熟悉的味道,关于曾经的一切瞬间重新清晰。震感从舌尖如翅羽点涟漪一般,迅速弥漫整个口腔,暂时麻痹了其他器官的功能,只剩味觉在悄悄重映。
贺莱微恙的眼睛瞬间睁大。
多久了。
陌生又熟悉的味道,久到她故意忘记,却又一触即发。
于是她下意识眼眶泛酸,有一些情绪似乎呼之欲出。贺莱握筷子的手开始颤抖,她的声音都带了涩意。
“你这个菜,是从哪里点的?”
小米闻言终于发现了贺莱的不正常,她好像红了眼。
贺莱很快低下头。小米甚至不确定自己看的真不真切。
“知知姐,你怎么了。”小米专心吃饭,不知道贺莱怎么突然就这样,感觉受了挺大的刺激。
“没事。”贺莱一个深呼吸,抽出纸巾,压住眼眶,声音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吃饭吧。”
“哦。”
小米低低应了声。
莫不是这个菜刺激了知知姐?
“知知姐。”小米想起来她的问题,“我就是在广越区的一个小巷子苍蝇馆里发现的。”
“嗯,我知道了,没事了,吃饭吧。”习惯性的,贺莱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
小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贺莱反而温声安慰,可越是这样,小米越是害怕。
“知知姐,是这个菜不合你胃口吗?”
贺莱敛眸,筷子在白米饭上拨动几下,有些黯然,“没有,很好吃…和我以前一个熟人的手艺很像。”
贺莱的过往谁也不知道。
那是她和时间的秘密。
“别难过了知知姐。”小米不太会安慰人,方法也比较直接粗糙,“下次我还给你点。”
睹物思乡,在外面工作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情感,小米不疑有他。
*
[我要回去拍戏了。]
贺莱上车前给钟崇崑发了条消息,一般情况下,她去工作,两人基本上就是半个月不见。
小米有时候都感慨两人的爱情,说是男女朋友,感觉上又差那么一点。
至少在她看来,贺莱爱钟崇崑更深,她见过两人在一起相处的样子,贺莱是真的开心,相反,钟崇崑则是无所谓。
她心里是替贺莱感到不平的,这种不对等的爱情博弈中,女方最后,肯定会受伤。她无数次想要提醒贺莱,话到嘴边,都化成了一声声叹息。
姜澜告诉过她,贺莱自己是清醒的,理智的,她并不是恋爱脑。
不要试图去改变她,比起一个活着的行尸走肉,这样的她,才重新有存在的意义。
小米不懂。
贺莱的存在怎么会是没有意义的呢,她那么鲜活,是多少人追寻的光与救赎。
[路上小心。]
钟崇崑公式化的叮嘱,他所给予的温柔。不过是骨子里带有的教养而已。
贺莱自知不能要求太多,他已经很好了。
*
蒋氏旗下的私人医院,贺莱的保姆车缓缓驶入地下车库,停在了角落的位置。
贺莱戴了一副黑超以及同色系的黑色口罩,玲珑有致的身体包裹在黑色的风衣中。
小米跟在她的身后,四周查看,虽然医院的安保系统已经很完善了,但是娱乐狗仔,是无处不在的鬣狗,有个缝他们就能穷追不舍。
vip私人病房里,液晶电视里播放着贺莱的出道封神作品,《寻找》。
这部华语影坛的里程碑式作品,上映以来,争议颇多。
剧情口碑两极分化,但让所有人保持一致的是贺莱神化的演技。
那年,她十九,是最年轻的金鸡奖影后。
电影里,贺莱饰演的是一个初出校园的支教老师,林桃。她从繁华的大都市。来到这个偏远的小山村。和众多同学一样,她对这个即将生活的地方,抱有无限期待。
年轻的林桃不知道,这将是她人生重大转折的开始。
林桃生的美,教的好。她对所有人都保持一颗诚挚的心,她是纯洁本身,所有的情绪都在那双明亮的眼中。
她年轻,富有朝气,可惜不懂怀璧其罪的道理。在她即将离开的前夕,林桃被恶魔,用特殊的手段留下来了。
他们将美好拉下了神坛,露出了丑陋的嘴脸。
林桃纯净的眼睛变了,她在恐惧,在哭泣。
花落了,天暗了。
影片从这开始渲染一种灰白色。
林桃走不了了。她的身份,她的灵魂,都被束缚在这个看不见头的小山村。林桃试图逃过,但是失败了。
迎接她的,是深渊般的侮辱和囚禁。
这种痛苦持续了十五年。
林桃被枷锁制约了十五年,她绝望过,愤恨过,但眼底的光,从来没有熄灭过。
所有人都觉得,十五年了,林桃早就放弃了。她已经和小山村里的所有人一样了。
可事实说,错了,你们想错了。
影片的最后,林桃得救了,伤害她的人也被绳之以法。恐惧的眼睛变成了其他人。
大仇得报,林桃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她没有选择回家,独自离开,消失在雨幕中,正如她独自前来。
十几年后,在一个落后的山村里,先后出来了无数个聪明伶俐的姑娘,她们怀着善意,意志坚定。
年老的林桃站在了校门口,她的耳边,还回荡着当初的誓言。
“我想成为一名人民教师,让更多的孩子读上书。”
《寻找》的上映,段时间之内就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有人觉得它精美,从情节到细节,都是上乘的作品,又有人觉得它是在故意抹□□某个群体,是部烂片。
这不仅仅只是一部文艺片,它的存在,更是对这个社会黑暗面的一个倒映。
影片里,林桃被人伤害,同行的同学为了自保,纷纷选择和她划清距离。
林桃想要哭诉她的不公平待遇,别人只会对她说,“为什么是你?这么多人,只找了你,还不能说明你不本分吗?”
这个世界,对女性抱有太大的恶意,世间有千千万万个林桃,可是,又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林桃。
幸运,都是有代价的。
林桃的获救源于她的坚持,在社会看不见的地方,无数个林桃失去了她的坚持。
多少人为了林桃的那份绝望与坚持在电影院哭的死去活来。贺莱赋予了这个角色新的灵魂。
*
电视机里的影片停在了林桃出发去山村的那一段,好像这样做,女孩就不用再受到之后的伤害。
“蒋先生,该吃药了。”
病床上躺着一个高大瘦削的男人,四五十来岁,鬓角泛白,但是保养得当,一双眼眸淡沉如水,面容儒雅清隽,通身沉淀了岁月的醇香,病气削弱了他的冷冽,整个人添了几分随和。
仔细看,男人左边眉梢上还有一颗小痣。
贺莱在同样的位置,也有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