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盛开 ...
-
隔日天气依旧低郁,不过相比之前,俨然明亮了许多,有光透过阴霾。
贺莱面朝着落地窗,丝质的红色吊带裙柔软的贴着她的肌肤,身前放置了一张画板。
16号公馆屋背正对天然的湖泊,附近植被茂密,天气稍逊时,薄雾濛濛,色淡墨重,水木重影间,藏匿了山水画的古典美。
当初钟崇崑设计参考她的喜好,特地开了一个巨大的落地窗。四周墙体是悬空雕花,一年四季,湖泊附近的景色,都能收纳于窗中,就像一幅变化的画作,四时都有不同的风光。
这地方原身是一小片森林,后来被开发商买下来,建了一个别墅区。主打静谧生活,一共24栋公馆,住在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贺莱是两年前住进来的。这栋房子还是她和钟崇崑相识的见证,当初她也有意向置购这套房产,只是慢了一步,后来阴差阳错认识了钟崇崑。
不过她待在这里的时间不长,往往只有钟崇崑回来时,她才会过来。
画笔停了,贺莱轻舒了口气,浓重的油彩铺排了整张纸页。她站起身,端起身侧的红酒杯,绯红色的漩涡流转不停。
油彩未干,原本白皙的指尖多了几点重色。
艺术家对自己的作品总是自豪的,贺莱自知自己半吊子的水平,但和狂热的艺术创作者相似,她也热衷沉醉在她所创作的背景里。
板上的氛围厚重,着色大胆。黑灰红三色交织。贺莱端详了片刻,两侧脸颊肌肉扯动嘴角上扬,她放下杯子。
胶带一点一点离开画纸,沉闷的拉扯像鼓点。贺莱摘下画纸,拿起打火机点燃。黑色的瞳孔幽深空静,火焰扭曲着,跳跃着如水一样的涌上来。
她满意的作品,背着外面些丝的日光,透在玻璃上像是地狱盛开的花。
*
方舟集团在新城区买了一块地,准备投资建一个新的广场。
地皮是从散户手里买过来的,重金筹备,当时还上了新闻。
钟崇崑最近接手的案子,就和这块地皮有关。
报案人是其中一家散户的女儿,半个多月前,她来报警,声称自己的父亲已经失踪多日。从三月五号中午十一点之后,她的父亲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女孩一口咬定,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因为她的父亲,刚刚获得巨额的拆迁款,而在她父亲去世之前,唯一和他有过冲突的就是方舟集团的人。她父亲的死,一定和方舟集团脱不了干系。
在证据不全,且女孩极其不配合的情况下,警方的调查进展缓慢。
随后女孩在网上发布了大量的言论,在流量的推波助澜下,新闻受到了广泛的关注。
参与讨论的网友很多,各种阴谋论轮番上场,还有某些“知情人”出现,将方舟集团的一些过往捅出来。
舆论力量对警方的工作造成了不小的压力,甚至有人故意带节奏,抹黑警方形象。
一瞬间,海城市局成了众矢之的。
而就在五天前,女孩的账号停止了更新,网友担心她是否遭遇了不测,警方随后查证,女孩离开了海城,去了南城,不久女孩的账号又更新了一条,正在旅游。
然而就在这最后一条更新后不久,女孩不幸发生车祸离世。
舆论瞬间爆发,讨伐警局和方舟集团的通稿满天飞。
随后方舟集团法务部在网上也发表了相关声明,严厉追究造谣抹黑方舟集团的流量大V。
但事情仍然在发酵。
桌上平摊着调查报告,钟崇崑握着钢笔,控力的指节泛白,笔尖于一处停顿,墨水渗透纸张,晕染了一团黑点。
上面白纸黑字组合出一个人名。
蒋清洲。
*
“蒋总,新城区案对方舟集团的形象已经造成了巨大的损伤,请问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蒋总,贵公司一直声称无妄之灾,一纸律师函状告大小公众号,请问这是否也是你们掩盖真相的手段?究竟是心虚,还是真的出于被冤枉?”
视频里显示的地点应该是某个经济会议,身穿银灰色西装的男人被众多记者包围,争先恐后的挤到他身边。
记者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屏幕中的男人始终保持温和的笑意,他抬手扶了下银边眼镜,朗声说道:“我相信,在警方同志的调查之下,案件一定会水落石出。在调查结果进一步出现之前我无可奉告。”
记者还在喋喋不休,男人在身旁保镖的维护下离开了现场。
啪的一声,电视机关闭。
贺莱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胸膛也只是微弱的起伏。
像是感觉不到酸涩感一样,她空睁着眼。
茶几上倒扣的手机震动了许久。
来电人显示是:[蒋清洲]。
贺莱没接,手机响了十几秒,对面的人可能也感受到自己的自讨没趣,识相的挂了。
几秒后,多了一条未读短信。
[平西楼,七点。]
*
蒋清洲的几条信息都入石沉大海,收不到半点回应。
男人靠在车后座,镜片上折射出屏幕淡淡的蓝光。不同外示的温和,此时的他,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
意料之内的事情,蒋清洲已经习惯。手机往上翻,两人的聊天信息屈指可数,还是他单方面的。
都说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么一看,贺莱还真是没良心的狗。
“老板,要去医院吗?”
“不去了,回老宅。”
“是。”
医院的老东西不用他去报告了,那些个人精恐怕早就先他一步杀到医院了。
有人乐意效劳,何乐而不为呢。
*
“知知姐!”
小米坐在保姆车里,冲着过来的女人招手,另一只手里捧着咖啡,是贺莱最喜欢的那一家。
多年的习惯,工作的时候,贺莱会喝一杯咖啡。“今天是热美式。”小米总是活力无限,聪明而细心。
“谢谢。”贺莱轻轻笑笑,表情转瞬即逝。
可这就已经让小米欣喜不已。
可能平常人很难理解粉丝对于偶像的崇拜感,相比其他人的高高在上,贺莱的疏离清冷中沾染了凡尘的烟火。
圈里的一位老前辈就说过,贺莱是现实生活中闪烁的理想。
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她是一颗星星,明亮可触的星。
*
晚上的活动是自家公司旗下的一个时尚晚会,小米提前来接她去做造型。气温有些低,贺莱怕冷,外面裹了件驼色风衣。其他女明星是想着办法展示自己的好身材,而她却恰恰相反。
比起美丽,健康似乎更重要。
沿海城市仿佛都有这个毛病,春冬季节,气温变化不定。
像贺莱这种从小在四季如春的城市长大的,海城又冷又湿的气温,让她一直不习惯。
女明星这个职业,外表看上去光鲜亮丽,实际上背后都是血与泪的斑驳。
镜头前有多美丽,镜头后就付出了成百倍的努力。
贺莱已经比大多数人要幸运了,一出道就是巅峰,天赐的演技,与身俱来气质,重要的是,别人苦心孤诣谋划的东西,她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得到。
在网上,有个最受嫉妒的女明星榜单,贺莱长年霸榜,对于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世界好像将自己送到了她的手上,主动放低了它的身段。
贺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钟崇崑离开后,她睡的并不安稳,意识紊乱,耳鬓交语。
仿佛隔着时间的长河,久远的光阴中,有人俯在她的耳边悄悄说话。
到了现场,贺莱自动清醒。
姜澜拉开车门,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桃花眼,清明潋滟。
这张脸也看了许久,但是他依旧会为其失神。
“姜哥。”
“嗯。”
姜澜是行业里的神话,他只带过两个人,一个是新晋柏林影后贺莱,另一个就是如今炙手可热的百花影帝,潘徵。
姜澜入圈的时间不算长,但是根基稳固,手里的两个人,随便一个出去都能吊打一大片。
“潘徵在里面做造型,今晚还是你们一起。”
“好。”
姜澜的工作很多,将贺莱送进去,他就离开了。
和他温润的长相相反,他这个人,野心勃勃,雷厉风行。
也是,年纪轻轻就到这个位置,要是没有点手段,早就被吃的骨头都没有了。
“知知姐。”
潘徵的造型师正在给他卷头发,男人的皮相上乘,五官深邃,棱角分明,因为是混血,立体中又不显老态。
“还没来得及恭喜你获奖了。”
贺莱坐下来,造型师跟在后面,将女人的头发松下来。
柔软乌黑的发丝瞬间倾泄而下,略带弧度的遮住贺莱白嫩的脸颊,增添了几许欲语还休的清冷感。
隔着镜子,潘徵笑了,不比荧幕前端庄的形象此时的他更像一个傻气的大男孩。
“谢谢知知姐。”
贺莱皮肤好,造型师工作都轻松,不需要太多的修饰,简简单单的妆容就能突显她整个优势,太过盛重反而成了累赘。
贺莱和潘徵是红毯的老搭档了,一出场就秒杀无数菲林,媒体的灯光就没有停过,两大美人同框,自带话题热度,可以想象,照片传到网上,又会引起怎样的热议。
“贺莱好漂亮啊!”
“她今天晚上的生图真的绝了,姐姐鲨我。”
“绝美贺莱,姐姐能不能看看我,性别不要卡的那么死。”
茶水间里,同队的小姑娘在里面叽叽喳喳的聊天,熟悉的人名让钟崇崑不自觉的停下脚步。
“姐姐这么好,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啊。”
“拜托,让知知独美好吧,要什么狗男人,搞事业不香吗?”
“之前有狗仔说知知好像谈恋爱了,我心好痛。”
“不信谣不传谣,姐姐说过,没有狗男人,只有事业。”
某位狗男人端着手里的杯子,思考自己要不要进去。
“钟崇崑,你在这干嘛?”
李姐也过来打水,里面的聊天声瞬间就消失了。
几个小姑娘先后从茶水间出来,对着钟崇崑尴尬一笑,“钟队,李姐。”
几个人推推搡搡的跑远了,小声的嘟囔,“被大魔王听到了,死定了。”
“这群小丫头。”李姐好气又好笑。
钟崇崑倒是没有大太反应。
“听说你谈恋爱了啊钟崇崑。”接水时,李姐无意的提了一句。
钟崇崑闻言,当下就猜到是谁传出去的。他低低的嗯了一声,没否定。想到某人,他自己都没发觉,有些开心。
李姐过来人,看到钟崇崑的表情直直发笑。原来钟队长谈恋爱居然是这种愣头青样子。
“那感情好,之前我就在想,你一个人太拼了,有个女朋友好歹能收收心。”
“干这行,没办法。”茶水温热,钟崇崑靠着大理石台,轻轻啜了一口。
“小姑娘肯定不错。”能让他动凡心的小姑娘,肯定差不了。
“嗯,她很优秀。”
贺莱确实比很多人都要优秀,拿学历而言,她是正经的top1大学的学生,成绩在网上都能查到。
在事业上,目前国内能超过她的,同代及之后就再也没有。
她活成了很多人想要的样子。
“行了我也不八卦了,祝你俩恩恩爱爱,长长久久。”
“谢谢。”
茶水间只剩钟崇崑一人,突然之间烟瘾上头。
暖白的灯光落在男人头顶,钟崇崑微仰头,放下水杯,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指节夹着香烟,没点燃。纤长的鸦羽投掷出一片密影,他盯着烟,若有所思。
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难以接受。
曾经钟崇崑以为,他会和何思婉长长久久,两人会恋爱,结婚,生长,一辈子恩爱白头。他都想好了,他们的名字,一定要永远待在一起,只有他俩。
可是今天,当他的身边换成了另一个女人的名字,他居然也没有太大感觉了。
别人的祝福他也可以做到欣然接受。
男人分很多种,钟崇崑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至少在爱情里是这样。
他利用了一个女人,利用了她的爱,去满足自己的虚伪。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爱不爱贺莱,甚至他们之间的关系能不能用恋爱来定义。
他和贺莱更不约而同的避开了这个话题,背后的原因,只有当事人自己心知肚明。
所以,如果有一天他们分手…
他会……算了,不想了。
钟崇崑眯起了眼眸,缓缓吐出一口气。
就像他自己察觉的,和贺莱在一起,他一直相信,两人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
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这段感情,终究是畸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