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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提笔的手,就别握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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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渊和皇甫麒一踏上大理国的国土,一路便受到各级村寨的礼待,看到服装各异、头饰各异、甚至发音还略有不同的人,皇甫麒疑惑不解:“难道大理国建国这么久,都没有统一语言和服装吗?”
高头大马行在队伍前列的陆渊听到皇甫麒的问题后,刻意下马,步行到皇甫麒身旁,替他牵着缰绳,跟在皇甫麒一侧,边走边道:“山水各异,乡音则各异。虽民风与口语多有不同,但都不妨碍与人交流易货,至于服装,更是随心喜欢。阿弃,看看这里,再想想长安城里的一板一眼,会不会觉得这里景物特别有趣?”
皇甫麒道:“方正也有方正的好处,只能说,各有千秋。”
陆渊冲他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好一个不偏不倚的评价。自从回去宫里做了皇子,你说话真是越来越会打官腔了。想想你小时候,还缠着我给你讲境外秘闻呢,现在可好,好不容易假公济私带你来一趟大理玩玩儿,你居然还不领情。”
皇甫麒道:“我可没见过,谁来游山玩水,还带着这么多精兵强将的。”
“你负责看看风景就好,战场厮杀的是我们。”陆渊回头看了看身后举着军旗的将士们,骄傲地说道,“我朱雀营的人在西南埋伏已久,虽称不上以一敌百,但以一敌十也是绰绰有余的。”
皇甫麒也翻身下马,与陆渊并肩而行:“我也要上战场。”
如果要四大营的人上战场,陆渊连头都不会抬一下,出身四大营,就意味着骨子里必须有战必胜的血性和勇气,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号角一响,就要忘却生死,赶赴前线。身为将军的陆渊做得到,身为四大营战士的任何一个人也都做得到。
但皇甫麒不可以,他的位置在那座琉璃黄的四方城中,既然回去了,他就不能轻易走出来。
陆渊暂停了脚步,收敛了一贯挂在嘴角的笑意,严肃地对皇甫麒说道:“别开玩笑,你绝对不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战场上的荣光我会亲手摘下送你,你的双手绝不可以沾染上任何血腥。”
历史上又有哪次抗争是不带流血和牺牲的呢?皇甫麒想要反驳他,却见陆渊眼神中透着前所未有的笃定。
陆渊叹了口气,牵起皇甫麒的手,看了又看,轻声道:“提笔的手,就别握刀了……”
从手心传来陆渊身上的力量,皇甫麒被这次主动的牵手堵住了脑中所有的灵光,他脑子停止了转动,第一次看不懂陆渊。
他不明白陆渊对他的这番好意究竟是源于对他皇子身份的敬畏,还是源于对他像弟弟一般的保护。他想要问个清楚,却又把所有的话吞在了舌尖,半晌寂静,徒留空中飞过的阵阵雁鸣声。
沿途跋山涉水,不知路过哪村哪寨哪户人家,房前房后都被当地人种满了不知名的各色小花。诗中云,乱花渐欲迷人眼,可此时此刻,哪里是迷眼,分明是那颗规律跳动的心脏迷失了节奏,仿佛擂鼓一般,怦然作乱。
只有牵他手的那人,轻轻握了握手之后又悄然放开,不着调地说了句:“真是奇怪,你这手,在宫里冻得像块冰,来到这里之后,才总算有了点人气儿。你跟我说,是不是宫里有不长眼的敢欺负你?若是让我知道了,定要将他赶尽杀绝,还你个安生。”
皇甫麒将双手藏在广袖之中负于身后,答道:“我身后有个你,谁敢动我?”
陆渊哈哈大笑,好像被戳中了笑点一般,道:“这就对了。咱们回长安这一路,声势要多大有多大,可不就是为了让全天下知道,你有我护着。”
陆渊顺着话题,又思维发散地讲起了大理国的天气有多好,景色又有多迷人,就连他当初打完胜仗班师回朝之后,都常常回忆起两国交界处那条大渡河的对岸,曾有一轮如血的残阳。
用陆渊的话说,这六年间,他看到红色的一切,都能想起儿时一袭红衣陪在他身边的小书童,却没注意到身边那个长大后的阿弃,耳垂红得像是一粒小小的石榴果。
皇甫麒在那一刹那突然觉得,那些被踩碎尊严的日日夜夜,被思念浸透的漫长孤独,与此时此刻的谈笑风生相比,都完全不值一提。他盼望这一刻,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
只是这样暧昧的氛围,如果没有何潼小跑着过来打扰的话,就更好了。
何潼不好意思地跟在二人身后踟蹰了很久,他十分了解陆渊的脾性,陆渊虽然看起来总是一张笑脸,但像是如此真正开怀放松的时刻实在是少之又少。他跟在陆渊身后默默听着,见陆渊总算是说到一个段落了,这才上前开口:“三殿下,小陆将军,大理国都传来的消息,高文已经离开驻地,返回国都了。”
陆渊回身问道:“那个在大渡河输给咱们的高文?这小子这么快的吗……”
何潼道:“对,小陆将军,就是他!当时他输给了咱们,大理国主段寿才不得不递上了求和书。这次他知道咱们来大理,就放下手头的内乱不管,立刻赶回去皇宫。您说,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陆渊道:“何潼,你可真长大了,这都猜到了。”
何潼嘿嘿一笑:“还不是将军教得好!想要上山,就只有大理国这一侧有路可走。李灏一定要先买通大理国的人替他守住这条路才可以,否则他岂不是孤零零地被困在山上无路可走?”
陆渊点头:“不错。李灏最擅长拉拢友盟联合作战。他能安稳在山头上呆着,一定是大理国与他达成了什么协议。”
何潼问道:“协议?他们之间能谈成什么条件呢?”
“如果李灏是向大理国借兵呢?”皇甫麒恰合时宜地一问,提醒了陆渊,“一旦李灏有能力驾驭西夏旧部和大理兵力,那么……”
陆渊摸着下巴想了一想,道:“若是段寿被李灏蛊惑,表面向齐国求和,背后却借兵给李灏,那可就糟了。”
“糟了?”何潼想不明白,“要糟肯定也是西夏遭殃。西夏此刻正是内讧之际,扶一个少不更事的幼主,还不如自己杀出一条血路上位。李灏借着大理国和老部下的支持,一路兴兵北上,首领之位,唾手可得。”
皇甫麒道:“不对,若是李灏想要称帝,当初被捧为大元帅之时,就可直接凭武力胁迫西夏首领让位,不必等到现在。”
何潼问道:“三殿下这么一说,也有道理。那李灏在那座三不管的山头,既不回西夏,也不去大理,天天在那边打家劫舍究竟想做什么?难道真的只是想带着旧部当土匪?这也太掉价了吧……好歹也是西夏第一勇士诶!”
陆渊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正因为他是第一勇士,所以他才不甘言败。李灏生平从未吃过败仗,唯独宁边一役,输给了齐国,此事定是他心头之耻。”
何潼怒道:“他奶奶的,我就知道那个鬼扯的李灏一定不安好心,原来是想联合大理国算计咱们大齐!那咱们索性回头冲上山头,直接把整座山都给烧了,让他们死在山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陆渊知晓何潼对李灏的恨意来自何处,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些:“要想上山,唯一的一条路就是从大理国借道过去,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都需要让段寿站在我们这边。更何况,杀一个李灏不是我们的目的。关键的是,要让无数像李灏这样的人知道齐国不是好惹的。否则,你烧了一座山,还会有另一座山。没有李灏,也会有王灏赵灏来联合别国打齐国的主意。这一次,我们不仅要打胜仗,更要树军威,让他们知道只要有四大营在,齐国就会固若金汤。”
“是!”何潼附和道,“有我们将军在,谁想攻破齐国,纯属痴心妄想!”
陆渊笑道:“你小子,怎么偷换概念啊!我说的是四大营,你直接换成我了,咱们营里可不搞个人崇拜这一套。”
“怎么不行!我就是崇拜将军!”何潼道,“不只是我!就连营里的老人也说,将军虽看着年轻冲动,但行军向来有勇有谋,比那些老江湖胜了好几倍,是天生带兵的好料。再过个几年,比老将军的军功都要多了!我们上上下下,都对将军忠诚不二,四大营改叫陆家军都行!”
“可别,可别。”陆渊赶紧捂住何潼那张闹事的嘴,“这话要是让人听了去,还以为我要造反。”
何潼年小气盛,还在跟陆渊犟嘴道:“怎么可能有人告状,四大营里绝无叛徒!”
皇甫麒在一旁看不过去一大一小两人扭打在一起,上前将陆渊拉开,扯平了陆渊身上的褶皱。
皇甫麒本不想插手四大营的日常管理,但何潼这句话着实提醒了他:“何潼,很多事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有些话,心里可以这么想,但嘴上却不能那么说。”
何潼成日与陆渊打闹成了习惯,但对于皇甫麒而言,他更多的是尊重和敬畏。听皇甫麒这么一说,何潼立马规规矩矩双手垂在身侧,低头道了声:“三殿下教训的是。”
陆渊在一旁扶着马笑道:“哎哟,野惯了的猴子,还有像人样的时候。你怎么见三殿下就这么胆小,在我面前就皮得不行。”
何潼噘着嘴嘟囔道:“三殿下可是皇上的亲儿子,跟我们这群没牵没挂的野孩子哪里一样。”
皇甫麒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翻身上马走到队伍前方,带着所有人继续朝大理国国都的方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