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尊师重道》顾云芷

3、第 3 章

　　夜蛾正道上午有会议，下午才回到咒高专。
　　会议是关于刚回到霓虹的修士季千鸟的——在高层的眼中，未知、神秘又强悍的存在总是首要防备对象。
　　本国乃至本家的人尚且如此，国外来的季千鸟自然更该严加防备。他们总担心对方为了争夺权柄和利益做出什么事。

　　夜蛾本人觉得他们的担心毫无必要——季千鸟是全高专最知名的懒鬼，如果不是为了带学生，她能宅在一个地方几年不出门。
　　唯一能让她上心的，大概就是她的学生们了。她唯一勤快的时候大概就是揍学生的时候……

　　这么想着，夜蛾正道站在一片狼藉、显然经历过一场大战的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好久不见，千鸟。”他看着正坐在唯一完好的沙发上刻着什么东西的你，沉默了一会儿才跟你打招呼，“你和悟……这是怎么了？”

　　你坐在沙发上，低头在一块灵气充沛的玉佩上刻阵法，神色间带着几分倦怠。时光之道强横，但运用起来需要高度集中灵力和神识，还要处理好因果线，消耗巨大，因此你总是能省则省。
　　每制作一枚玉坠子就花费了你大量的精力和灵力，当然还有金钱——上好的玉可不便宜，而你制作道具和阵法总是需要大量玉石，也因此你虽然修炼多年家产颇丰，却从来存不住钱。
　　这枚玉坠是你之前刻好的半成品，只差一点就可以收尾，不然你每刻一枚都要花很长的时间，绝不是半天就能解决的。

　　“是你来了啊，夜蛾，如你所见，教训了一下学生。”你头也不抬，和他打了个招呼，顺便踢了一下坐在你边上的五条悟的小腿，没好气道：“吃的，快点。”

　　五条悟坐在你边上，坐姿懒散地吃喜久福，被你踹了一脚后瞬间坐直了，殷勤地凑到你脸边，把吃了一半的喜久福送到你嘴边：“这个吗？千鸟酱？”

　　你忍不住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又懒得抽出手把他推开，便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他吃了一半的喜久福，含糊不清道：“没大没小，都说了叫老师。”

　　“是，是，千鸟老师。”他举着手喂你，等你吃完了，才笑吟吟地回应道，看起来心情颇好。

　　夜蛾颇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五条悟：在过去被打完的时候后者一般会不依不挠地缠着老师闹，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一边假装听话、一边继续没大没小地接着闹。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千鸟近十年没回来了，五条悟也不再是当初那副年轻气盛的嚣张样子。
　　现在的五条悟？现在的五条悟已经长大了，已经是一个能屈能伸的沉稳成年人了。

　　“好了，给你。”你终于刻好了，把坠子丢给他，烦闷地叹了一口气，“玉的钱你出——顺便再给我弄一批新的。”

　　“完全没问题。”五条悟接住坠子揣进兜里，微微扬起眉毛，“是不是只有我有两条玉坠？千鸟老师？我果然才是你最听话的学生吧？”

　　这次你真的翻了个白眼：“为什么有两条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像杰……不，像硝子、七海、灰原、歌姬这样的乖孩子就从来没有消耗过玉坠，只有像你这种成天来事的倒霉孩子才会这么麻烦我。”

　　“其实灰原的也用掉了。”五条悟凑到你耳边小声说，“回头一起补一条？我这边还有一个小朋友也想要……”

　　你一巴掌推开他的脸，深感自己掉进了一个无底巨坑。
　　这个坑还是你已经离开过，又一脚踏进来的——偏偏你也不怎么后悔。
　　“把玉送过来，我回头闭关两天做。”你瘫在沙发里，随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叹息道，“真是的……不过先说好，不准因为有保命的方法就不惜命！我都可以想到你这家伙是怎么消耗掉那枚玉坠的了，肯定又是因为那种不要命的打法……”

　　五条悟捂住耳朵，假装没听见。

　　你拿他没办法，只能又恨恨踢了一脚他的小腿，让他快点滚：“滚滚滚！问你发生了什么你也不说，留在这里干什么？我和夜蛾说话，你快出去——喜久福留下。”

　　五条悟抱着喜久福盒子的身影僵在了半路上。
　　他不情不愿地把盒子放回了你面前，嘟囔道：“所以有时候真希望老师你不要回来啊……”

　　你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还想再来一场？”

　　“是，是，我错了，我这就走。”
　　五条悟举手表示投降，又看了你一眼才出门，眼罩后的目光晦涩难辨。
　　他在走廊上扯下眼罩，对着窗户玻璃看了看自己青了一只的眼眶，有些凝重的神情又松懈了一些。
　　“归根到底……都是老师的错吧？”他重新戴好眼罩，轻声自语，“把人保护得那么好，又突然一声不吭地不辞而别……现在才突然回来……”
　　但他一直以来绷紧的身体和背脊终究还是微微放松了一些，语气里也带着笑意。
　　“真是狡猾啊……老师。”

　　6.
　　“没力气坐起来了……我可以就这么躺着和你说话吗？夜蛾？”
　　你没有骨头似地躺在沙发里，微微挥手，一片狼藉的办公室内时间倒流，破损的家具都恢复了原状。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果然还是老样子。”夜蛾摇摇头，坐在办公椅上，看向你的方向。

　　“九年对于修真者而言不过弹指一瞬，算不上多长。”你翻手把刻刀收进袖中，“所以我没什么变化也很正常。”

　　“无论听几次，我都会觉得修真体系非常犯规。”夜蛾喟叹道，“对于咒术师而言，这几乎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哪怕是再强的天才咒术师，恐怕也无法达到你的境界。”

　　“体系不同，无强弱之分。”你正色道，“我天资平庸，只不过是占了时空大道的便宜，才能活这么久。若是让悟或者杰这样的天才活到我这样的岁数，绝对比我强多了。”

　　夜蛾很想说能拥有操控时空的天赋便是连许多天才咒术师都可望而不可即的天赋了，听到夏油杰名字的时候还是收回话头，在心中低叹：果然还是问了。
　　“你这次回去闭死关收获如何？”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如此问道，“你回去之前留下讯息说寿元将至，必须寻求突破，结果呢？”

　　“尚可，没能突破大境界，却还是多了五百年寿命，能多苟延残喘一阵——所以杰到底出了什么事？又是谁差点杀掉了悟？”你收起慵懒的神色，肃容问。

　　听到你突破成功短期内寿元无忧，夜蛾微微为你松了口气。
　　他这才回答你的问题：“事关星浆体和天元大人，本来是机密，但既然你问了，我也可以告诉你。不过我未曾全程跟进，是悟和杰那几个学生独立完成的任务，我只能跟你阐述他们报告的部分。”

　　你托着腮，听他说任务过程，对星浆体融合的事不太感兴趣：修真者中也常有祭品自愿换命之类的手段，你本人虽然厌恶，却也无法插手。许多祭品本身是他们供奉“神明”的狂信徒，若有人试图救他们，他们还会因此唾骂对方。
　　听到盘星教和禅院甚尔这个名字的时候，你才皱起眉，专注了起来。
　　“你说甚尔？”你拧着眉，问夜蛾，“那个身体素质很强的天与咒缚？被禅院家赶出去的那个？”

　　“是他，你认识他？”夜蛾微微挑眉，问。

　　“……听说过。”
　　……那可太认识了。
　　你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捂着额头，陷入沉思。

　　你来到霓虹是因为你师父临终前为你卜了一卦，告诉你你有师徒缘分，就在东瀛。修真者对因果缘分向来十分看中，你又因敬爱的师父刚刚离世心存侥幸，欺骗自己他的意思是他将转世于东瀛，便到东瀛寻人。
　　你到霓虹后接触了咒术师，没多久就认识了还是少年的禅院甚尔。
　　禅院家的弃子，天赋极差，被世人轻鄙，却依然保持着自尊，想打败那个举世瞩目的天才，证明自己。
　　你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被师父收入门下教导时空之道前，你灵根不佳，与元素几乎没有共鸣，是宗门里公认的废物。你也有一同期的天才宿敌，是你梦中都想击败的对象。
　　这一切都促使你向禅院甚尔伸出了手，将他收入门下。

　　后来想想……他说的绝世天才大概就是五条悟吧。

　　果不其然，当夜蛾说到甚尔插手，袭击了五条悟和夏油杰，将他们先后重伤，又被五条悟击杀时，你已经捂住了脸，不想再听下去了。
　　击杀个龟龟，甚尔是你的大徒弟，又和你意气相投，你给他刻了好几个玉坠，以他的能力应该很少被触发。加上之前看到他找你要钱，你确定这家伙肯定是触发了时间逆转活了下来。

　　这就至少三个玉坠没了……这是多少时间和精力啊……
　　饶是你心理素质一向过硬，你也特别想把三个逆徒拎出来全部打一顿。

　　看到夜蛾觑了你好几眼，你才按捺住心痛，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然后呢？他们有保命之物，应该都还活着，接下来夏油杰又出了什么事？”

　　夜蛾沉默了片刻。
　　“现在想来，大概就是那时候，他开始对普通人彻底失望吧。”
　　他面色复杂，眼中带着几分痛心和悔意：“他开始认为杀光普通人就可以让诅咒彻底消失——于是他弑杀双亲，屠杀了一个供奉邪神、虐待年轻咒术师的村落数百人，就此叛逃，入主盘星教。”

　　你倏然怔住，面孔彻底冷了下去：“……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夜蛾报了一个日期。

　　你紧紧皱着眉，打开手机，开始翻通讯记录。
　　列表很长，有许多人给你打了电话，甚尔、夏油杰、五条悟、硝子、七海、灰原，没有夜蛾。
　　当看到那几个未接来电时，你猛然捏紧手机，面色越发难看。

　　夜蛾看着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别多想，”他皱眉道，“这不是你的错，当时的你也面对寿元将尽的死亡危机，自身难保，我没理由打扰你。”

　　“……不，是我的错。”你低声道，“在他需要帮助和指点的时候我不在，是其一；没有打压他的高傲，教导他尊重凡人的生命和律法，是其二。与你和我师父相比，我是个不负责任的老师。”

　　夜蛾露出一点苦笑。
　　“我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苦笑道，“或许是因为他平时太让人放心了，我们对他的关注都不够……现在才想纠正已经太迟了。”

　　“永远不会迟。”你揉了揉额角，平淡道，“旁人也就罢了，我却一定可以打断他的腿，把他从邪路上带回来。”

　　夜蛾微微一愣。
　　他看着你认真的神色，脸色微变：“你不会是想要——”

　　“我会亲自取他性命。”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