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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负重一万斤长大(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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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小媛的时候,我和孟婆刚从食堂吃完午饭回来,商量着要不要出去遛遛弯儿,最近天气冷,整个鬼懒怠得很,不约而同地有些发福。
刚走到桥头,就看见桥那头站着一个小女孩,手里拿着等待喝汤的号码牌。
孟婆说∶“接待处越来越不讲理了,大中午的让人家在这儿等,还让不让我们午休了!”
我说∶“让她先到旁边休息区坐一会儿吧?下午的汤也没熬好呢。”
于是我俩过去跟小女孩打招呼,让她先到休息室的沙发上坐一会儿,等下午开汤了再来。与此同时,我们看到了她身上挂着的尿袋……
小女孩感觉到了我们的目光,以及略显尴尬的戛然沉默。她笑了笑,说:“我被一个不认识的叔叔欺负了,妈妈为我治病花了很多钱,我不想再治了。”
那笑容……怎么说呢?平静?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习以为常。
我们带她坐下,给她剥开了一支棒棒糖。小媛很有礼貌地说谢谢,说这是她最喜欢的橘子味的。
小媛笑起来的时候,有一颗泪珠从她的左侧外眼角滚落,把泪痣浸得湿漉漉的。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觉盯着她的脸端详了一会儿。
她察觉了,问:“姐姐是不是在电视上看到过我?”
我恍然明白,她就是那则轰动一时的社会新闻的主角!
人间一日,地府一年。我比孟婆晚两年到,恰好看到了这则新闻的开头——小媛的父亲早年因为救人离世了,她和妈妈相依为命。有天,她照常去集市上卖新摘的橘子,回家路上,被同村村民杨某性侵,造成多处永久性创伤,将终生依赖人工□□与尿袋。然而杨某不服一审死刑判决,上诉后,二审改判了死缓。二审判决结果在原本激愤的群情中又掀起轩然大波。
孟婆的拳头攥得死死的,在茶几上砸出一个印。
“后来呢?那畜生就死缓然后等着减刑了?”孟婆问。
我说:“后来我就死了,不知道了……”
“后来我妈妈向高院递交申诉,要求维持一审原判,最高法院指令高院再审,最后还是判了那个人死刑。”小媛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可是我也没等到那一天,伤口太疼了,那些话太难听了……我趁大人们不注意,偷喝了家里的杀虫药。”
我和孟婆都不说话了,不知道说什么。
我们都能理解“太疼了”和“太难听了”是什么意思。
我们做人的时候总是劝人“想开点”、“放宽心”、“一切都会过去的”、“活着最重要”、“时间能治愈一切”……直到我们也死了,终于承认这些话未必对谁都适用,很多时候不过是自欺欺人,能欺活人,欺不了死人。
当天下午这锅孟婆汤,孟婆着实下了重料,熬得稠稠的。她说,像小媛这样的孩子,就该少记住一些痛苦,过得无忧无虑。活着的时候不能,至少现在可以。
临过桥前,小媛给我推荐了一首歌,我后来搜到放给孟婆听:
“……
好不容易钻破蛋壳
却看见更黑暗的家伙
之后几年她身边仍然指指点点
从未想过最难的就是回到从前
……”
那天,我头一次见到孟婆哭得那样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