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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负重一万斤长大(一) ...

  •   做人的时候,常在微博刷到呼吁平权、打击“蝈蝻”的帖子,我赞同平权,但不赞成“蝈蝻”这种带有侮辱性的词汇,任何斗争都应该实施精准打击,避免滥杀无辜。
      但是,男性在社会中享有隐形福利这回事,是确确实实存在的;沉浸在这种“宽松友好”的氛围中久了,他们认为这些性别福利都是天经地义的,也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以上两点,不容他们不承认。
      我本人是这种“普世价值”的受害者,种花这些年,也见得多了,但还是有两个人,让我久久无法忘怀。
      其中一个,是姜花。

      我在桥边见到她,她排在队尾,身后一个牵一个,缀着四个年龄参差的小孩子。
      她有一张矛盾的面庞——脸颊是饱满丰润的,眼角布满沟壑。
      队伍还长,我无聊且好奇,就凑上去聊天,趁她们还有前世的记忆。
      她说,她叫姜花,二十五岁,小学毕业,牵着的这四个都是她的孩子,大的十二,小的不到三岁。她妈是个精神病人,左腿有些残疾,不到十六嫁了她爸,生了她们姊妹五个,她是老幺,也是最后一个死的,她的四个姐姐都是嫁人后几年就死了,不知道因为啥。她十三岁上被她爸嫁给了同村一个快三十的男人,她是不愿意的,她在班上成绩挺好,考上了镇上的中学,她想起码念个中专,出去打工也有人要。她拒绝,她爸就打她,打她形容枯槁的妈,她就不拒绝了。
      她十二岁生日那天来了例假,十三岁的最后一个月,生了第一个孩子。

      “婚”后十二年,她给那个男人生了四个孩子。她再没念过书,从没出去工作过。她男人不让。
      没有婚礼,没有酒席,甚至没有结婚证,她的孩子也都是在家里、在小诊所生的,没有出生证明,没有户口。
      他们一家六口窝在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房顶是黑乎乎的,地面是黑乎乎的,白天太阳进不来,晚上灯照不亮。她的一生都是黑乎乎,她说。
      我问:“你逃过吗?”
      姜花说:“逃过,我男人去报了案,好多人帮着他找我,还有很多媒体和大V也发帖找我,我能躲到哪里去呢?很快就被他找到了,好多媒体在拍我们,还有人在直播,他带着四个孩子来给我下跪,求我回家,我……”她低头看了看孩子们,“我没有办法……”
      她悲伤时,那张矛盾的脸更加矛盾,年轻的苹果机愈发蓬勃,干枯的鱼尾纹愈发深刻。

      她回去后当晚,那男人便和她发生了口角——质问她为什么要跑?这些天跑哪去了?是不是会野男人去了?野男人是谁?这四个孩子是不是都是野种?口角很快升级为肢体冲突,最后那男人抄起了榔头,母女五人在血花四溅中渐渐停止了呼喊、挣扎、求饶,成为五具大小不一、狰狞可怖的尸体。
      末了,姜花笑了笑,说:“死了也好,希望我和我的孩子们都能托生到一个体面的家庭,不要再遇到像我爸妈、像我和我男人这样的爸妈了。”

      姜花排到了队头,她先把汤给四个孩子喂了,然后端起自己那碗很快地喝完了。前方开启一束光,她和孩子们向光而去。
      孟婆将汤勺往锅里一撂,凑过来说:“但愿她们慎重选择,不要重蹈覆辙了。”
      我说:“为什么非要把人前世的记忆抹掉呢?这样他们在选择的时候已经忘了上辈子积累的经验,想要什么啊,不想要什么啊,要珍惜什么啊,要避开什么啊……下辈子还得重来一次。”
      孟婆摇摇头,“可能为了公平吧,只有随机不重复的,才是最公平的。”
      姜花和孩子们已经消失了,光门也消失了,世界归于暗淡。
      我想,孟婆汤抹去人们前世的记忆,可能是因为,纵使来世亦不得志,至少不会在痛苦的回忆上再叠加痛苦的现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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